第95章 对症下药
“李青,不得无礼!”李光弼语气稍肃,李青便不敢说话了。
杜宗文笑道:“郡公,非是阿叔无礼,乃是小子无礼,对大人而有自夸之志,长者呵止,是礼也!”便深深揖了李青。
李光弼倒大是惊异,年少如此,才高如此,却又谦恭有礼如此,真是后生可畏!李青倒不以为然,这小子有礼于他不过是想卖好于郡公罢了,还揖了道:“我是什人,值得公子如此!”
杜宗文还真不是,在他眼里李青就是唐朝版的最可爱的人:“赳赳武夫,公侯干城!阿叔为国伤残,谓之国士可也,但凡大唐百姓都应礼敬,何况区区小子!”李青道:“我也不是为国,为郡公也!”
“阿叔为郡公,郡公为天子,天子为百姓,名虽不同,其实一也!”
李青道:“荒唐,但为百姓为天子,安有天子为百姓!”杜宗文笑道:“阿叔,子弟虽服事父兄,父兄又岂有不为子弟者?所谓交相利也!”
即使玄宗并无此心,但是他开疆拓土的行为还是为扩大中华民族的生存圈作出了贡献,为后来者树立了标杆,提供了“有史以来”。
李青没话可驳了,坐了下来。
李光弼却道:“君臣父子而言利可乎?”杜宗文道:“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此孟子对梁惠王语。小子以为仁义、利害,一阴一阳,乃相辅相成,当并行不悖者,非两军对垒,你死我亡者!
徒有仁义,而不及利害,则孔子犹云:我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徒有利害,而不及仁义,则是孟子之言:上下交征利,国恒亡!
故圣王制礼,有名器,亦有利禄!凡人立心处世,贵在执中,能谋一身之利害,亦能谋天下之利害。能谋天下之利害则是仁义也!”
李青是没有听明白,李光弼却连声叫好。
昨天长子将抄录的《秋声赋》给他看时,开始还以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风流少年,不想却是个毛头童子!初想着这孩儿年小才高,必定恃才傲物,不想却是个谦恭君子!又想着这小君子虽则有才,必定少不了书生意气的,不想却又通达人情,深明事理!
天若假年,其功名富贵不可量!
“公子高论,实足以发人深省,李青,来为公子举酒!”俩人举了酒。杜宗文一早说过年小不能饮,只是吃了三口。
其实他这番话虽是心里话,但也是对症下药。李武穆是好读《汉书》的,话要文气些才好,而就李武穆的人生结局来看,此公绝对不是愚忠之人,他是有自己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将自己凌驾于国家之上。
问了家世,说了一番闲话,最后又转到面相上来。
杜宗文察出来了,李武穆对自己的前途是有些担忧,他今年四十八岁,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可谓正当其年,气力未衰,经验丰富,但是大唐从来就不缺将军!
比他资历老的大有人在,像右金吾卫大将军高仙芝;和他有着同样资历的也大有人在,像丁忧在家的九原太守郭子仪、金城太守王思礼;比他资历浅的也有大人在,像仆固怀恩、鲁炅、来瑱。甚至还有一个小他十九岁而被王忠嗣誉为“万人敌”的李晟!
搞不好他的人生就到头了,下半辈子都得这么无所事事的闲散过活,毕竟他父亲的功名也是“节度副使”、“蓟郡公”打了止。
“阿叔那话是对的,郡公乃王侯之相,将有细柳将军之功(周亚夫),大树将军之禄(冯异),一门二王,子孙富贵!”
“郡公,此真当满饮三碗!”李青欢嚷,他开始还怕这小厮故弄玄虚,信口雌黄的。
李光弼又一次怔住了,两汉名将灿若星河,有他所不及者,也有他所不屑者,而以为可及且悦慕者便是这周细柳、冯大树!适才也没有论到此呀,这小子何以能一语切中?而且说得如此笃定,不留丝毫余地!
更让他惊异的是,这小子话中有话,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他分明是在说天下将乱!相面者岂能知道这些?相面者又岂能知道“一门二王”?
“只怕如不得公子之言!”李光弼吃了一碗酒。
李青抹着一嘴湿淋淋的胡须道:“孩儿说话历来是准的,我说大侄,这一门二王,另一个是谁?是兄弟还是子孙?”
“兄弟也!”杜宗文继续施展神通。
李光弼笑道:“公子可知道我有几个兄弟?”杜宗文道:“郡公有二兄三弟,子嗣三人。”李光弼道:“公子何以知之?”
杜宗文笑道:“不敢相瞒,陇右节度严判官、高书记乃小子世叔也,西平王每有宴饮,话及故旧,必道四镇王公(王忠嗣)之恩,必称郡公之能。世叔每有所诲,必言西平王、蓟郡公真大丈夫也,腹有经史,袖有甲兵,文武两道,何可偏废!小子悦慕,得机便问,故知之。”
“原来如此!噢,令尊便是写《兵车行》的?”李光弼恍然,他还以为是景公辅所言,那纸上是有他的名字的。
杜宗文微笑点头,心中有些尴尬,诗圣这诗是反战的!
什么“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什么“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什么“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李武穆记得这诗,大概不是欣赏,而是不愤!因为诗圣根本就没有到过陇右,这些言语也多少进行了文学夸张。
“那公子可有习武?”李光弼微笑道,他对杜甫这诗是不满,依他所写,皇帝便是桀纣之君,他们这些将军不但无功而且有罪,将大唐虎狼之师贬为鸡犬更是使人不可耐!
杜宗文道:“小子无师,打柴之际,自己琢磨了一套刀法!”李青大笑道:“这话我从来没听说过!”李光弼道:“有刀乎?试演一番来!”
“没刀我有!”李青坐席一侧便搁着腰刀。
杜宗文过去接了,定了定神,扯下了刀鞘,若能拜了李武穆为师,学学刀枪骑射甚至兵法战阵,那就不要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