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食舍议事
食舍内，灵米饭的热气在众人面前袅袅升起，却无人动筷。王子明突然“啪”地放下竹筷，眼圈发红地转向余怀安：“师兄！你是不知道，你闭关后没几天，宗门就连下三道农耕新规，把大伙儿往死里逼啊！”
他颤抖着竖起一根手指：“第一道，供奉不再按组交，每人分一块地，各交各的！”手指重重戳在木桌上，震得碗里的汤晃出涟漪，“咱们丙字田组往年都是一起交，可现在！突然就...”
赵清月突然冷笑一声，接过话头：“第二道才叫绝——供奉分两部分。”她掰着纤细的手指计算，“二十斤灵稻直接交，剩下要换一百法钱才能交！”
“一斤灵稻换一法钱！”角落里一个弟子说道，“这法钱好像是宗门一年前才有的，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老李头“滋溜”喝了口稀粥，幽幽补充：“或者交灵石，一灵石抵一百斤灵稻......”他干笑两声，“咱们这些种地的，一年俸禄也就一灵石，多的都拿去买法器、丹药了，哪还有多的？”
王子明猛地灌了口凉水，继续道：“第三道也很奇怪——灵稻标准拔高了！”他抓起饭桌上几粒碎米，“往年这种品相的都能交，现在？”手指一弹，米粒在桌子间飞溅，“全成了废品！”
赵大川始终沉默地嚼着饭，直到听见这里，突然“咔嚓”咬断了嘴里的咸菜梗，正要张口…
“最毒的是......”先前沉默的侯明此时突然开口，“新规立时三刻就施行！那时刚入秋，咱们地里的稻子都还没收完呢！”他转头看着余怀安的眼睛，“但是师兄，你知道最令人绝望的是什么吗？”
“刚开始去换法钱的人少，有些人没换到就想着过几天再去，大家都没当回事儿。”
“但是随着交供奉的日子越来越近...还是换不到，大家才意识到不对劲...”
侯明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每天天不亮就去兑换处排队，结果——”
“结果兑不到啊！”王子明突然捶桌，“头几天我寅时就到，才换了八法钱！后来？”他惨笑，“后来都让那些走后门的弟子给换去了！我们普通弟子是一点儿也换不到了！”
赵大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砂：“我前前后后送了五枚白元果给刘执事...想让他帮帮忙...”他盯着碗里清可见底的菜汤，“连个响都没听见。”
饭桌上突然死寂。
“啪”的一声，一个弟子突然地放下碗，打破沉默，“没有办法，到最后只能掏灵石去补，组里那些有积蓄的弟兄，各个都是咬着牙往外掏灵石。”他苦笑着摇头，“可这点儿积蓄还是不够，刚买完法器、丹药的弟兄更惨，兜比脸还干净。”
角落里，一个年轻弟子突然红了眼眶：“最可恨的是宗门！收了二十斤灵稻后，多出来的死活不要。”他攥着筷子的手直发抖，“最后咱们所有的灵稻，最后只能拿去黑市贱卖！”
“刚开始黑市还算公道。”
“一百三十斤灵稻起码能换一灵石，虽然比例偏高，但是毕竟是黑市，也没办法…可没过半个月......”他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整个青岚山下的黑市都疯了！三百斤！三百斤灵稻才换一块灵石！”
“宗门里那些丹师、箓师倒是囤了不少法钱。”赵清月纤细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图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托人找关系去求过丹房的陈师兄，你们猜他开什么价？”她声音陡然拔高，“三百八十斤换一灵石！比黑市还黑！还挑三拣四不要次品！”
“第一年...大家伙儿东拼西凑，师兄把自己的积蓄掏了一大半，我们才勉强填上窟窿，最终所有人终于是交齐了”
“但是今年？”
“大家伙儿真是砸锅又卖铁，师兄去秦岚县买的刀，还有那些符箓......”话到一半时，那弟子突然哽住，猛地灌了口浊酒。
“最后师兄只能去黑市借了两块灵石才勉强凑上，可明年呢？明年还能怎么办？隔壁几个组今年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快三十多人了...不知道我们还能挺多久...”
余怀安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憔悴的脸。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同门，如今眼里只剩下麻木与绝望。
“一年...仅仅一年...宗门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脑海中浮现出闭关前的景象——告示栏新贴出了几个政策...不过都是关于灵耕夫待遇提升以及考试项目改革的...并且老灵耕夫，每周只需要去给弟子们上一堂课，期限也仅仅只是两年...那时也没有什么迹象，结果宗门突然就变得如此严苛...
“不对劲...按照以前...这根本不像宗门的作风...”
余怀安眉头紧锁，筷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搅动。他忽然想起周参——那位在内门寒清峰的旧友。
“看来得给周参写封信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随即，一个更深的疑惑浮上心头。他抬起头，声音有些干涩：“等等...为何只有种灵稻的换不到法钱？那些丹师、箓师却...”
“谁知道呢！”一个弟子愤愤地插嘴，“我亲眼看见灵药园的弟子，拿着三株玉髓花就换到了五十法钱！”
余怀安瞳孔猛地一缩。
灵药...灵果...
他眼前突然闪过百草园里那些郁郁葱葱的毒草，还有后山实验中那株诡异的紫纹灵植...
原本黯淡的眸子骤然亮起，如同黑夜中突然被点燃的火把。余怀安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
食舍嘈杂的抱怨声仿佛突然远去了，他耳边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都散了吧。”赵大川站起身，声音沙哑却坚定，“办法总比困难多。”他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几个年轻弟子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众人默默点头，三三两两地离开食舍。余怀安正要起身，却见赵大川犹豫着走了过来。
“师弟...”师兄古铜色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窘迫，“你那...能不能先借我两块灵石？”他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黑市那笔债...拖到明年就得还四块了。”
高利贷！
余怀安眉头微皱，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头：“没问题的师兄。”顿了顿又补充道：“明日我随师兄一起去还。”
赵大川怔了怔，凹陷的眼眶微微发红。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余怀安的肩膀：“好...好...”
夜风穿过空荡荡的食舍，余怀安看着师兄佝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月色中，那件宽大的衣袍被风吹得鼓荡，像是随时会把这具疲惫的身躯带走。
待赵大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余怀安却没有立即回屋。他转身朝藏书阁方向走去，靴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藏书阁的夜灯还亮着，值守的杂役正打着瞌睡。余怀安轻手轻脚地来到偏厅，取出信纸和特制的符笔。
笔尖蘸着黑墨，在信纸上快速书写：
「周兄如晤：
近日出关，见院中规则大变，众师弟供奉难继。灵稻贱价而法钱难求，不知周兄可知其中缘由？」
余怀安将写好的信纸折好放入信封，来到藏书阁前厅的值守处。
“加急信，送往寒清峰周参。”余怀安将信和两枚白元果一起放在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