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田间异样

余怀安的目光越过弯腰捡稻穗的众人，落在倚着老槐树的赵大川身上。秋风掠过，卷起师兄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那还是三年前宗门统一发放的制式服装，如今领口袖口都已磨出了毛边，在阳光下泛着灰白的色泽。

曾经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如今穿着空荡荡的衣袍，像是套了个粗布麻袋。

赵大川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节依旧粗大，却透着不健康的苍白。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泥土，掌心的老茧裂开几道细口——这是长期徒手干粗活留下的痕迹。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连飞虫停在手背上都没有察觉。

“师兄......”

余怀安喉头发紧。这一年来，赵大川不仅独自承担了两个人的活计——巡视灵田、指导新人、催收供奉，还要在宗门新政的压迫下东奔西走。

赵大川似乎感应到了视线，转过头来。在看到余怀安的瞬间，他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腰背，凹陷的脸颊上硬是挤出个笑容。可那双总是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却像蒙了层灰，连强装的笑都遮不住眼底的疲惫。

秋风掠过，吹起赵大川额前几缕散落的头发，露出下面一道新增的皱纹。他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明显的骨节轮廓——依然结实，却不再圆润。

赵大川浑浊的眼睛在看到余怀安的瞬间亮起一丝微光，他下意识挺直了佝偻的腰背，嘴角扯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出关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未开口说话。

余怀安点点头，刚要说话，却见赵大川突然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你小子......”粗糙的手指在他肩头捏了捏，“练气四层了？”

田垄间顿时响起几声惊呼，几个埋头捡稻穗的弟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但很快，那些亮起的目光又黯淡下去——赵师兄也是练气四层，他也束手无策，这个刚突破的小师兄又能如何？

“运气好。”余怀安低声答道，目光扫过师兄凹陷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赵大川摆摆手，想要像从前那样豪爽地大笑，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干咳：“不错，真不错......”他拍了拍余怀安的肩膀，力道却比记忆里轻了许多。

远处传来圆脸执事的铜锣声，赵大川条件反射般绷紧了身子。他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那里本该挂着装满灵石的储物袋。“你先回去休息，”他匆匆说道，声音里的疲惫再也掩饰不住，“晚些......晚些再说。”

余怀安站在原地，看着师兄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执事。赵大川的背影依旧挺拔，却像是背负着无形的重物，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吃力。

田里的弟子们又弯下腰去，继续在泥土中搜寻着可能遗落的谷粒。没有人再抬头看余怀安一眼，仿佛他突破的修为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师兄！你终于出来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叫突然打破田间的沉寂。王子明跌跌撞撞地跑来，脸上还挂着泪痕，一把抓住余怀安的衣袖：“你不知道我们这一年......”

“算了，说来话长...别在这儿说...”声音虽沙哑却不容置疑，“今天就到这，都回吧。”

田里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一个年轻女弟子怯生生地问：“可、可明年供奉......”

“我们这捡上三天三夜，也凑不出半块灵石。”赵大川苦笑一声，指了指地上零星的稻谷，“这些拿去黑市，连利息的零头都不够。”

王子明红着眼睛拽着余怀安的袖子不放：“余师兄，你闭关这一年，戊字田组被赶走八个，庚字田组走了五个......我们组全靠赵师兄东拼西凑......”

赵大川突然咳嗽两声，“大胖，你师兄刚闭关出来，要说也别在这儿说…”

“咱们回吧。”他摆摆手，声音疲惫至极，“都这个时辰了，也该吃午饭了。”

余怀安站在原地，看着众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王子明仍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泥土里，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那些泪痕很快就被干燥的泥土吸收，只留下几处稍深的痕迹。

“走吧。”余怀安轻拍王子明的肩膀，“先去吃饭。”

王子明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袖口顿时湿了一片。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低着头跟上了其他人的队伍。

田埂上，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往食舍方向走去。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碾过稻茬的沙沙声。偶尔有人弯腰，习惯性地从地上捡起一粒被遗漏的稻谷，攥在手心里。

秋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空旷的灵田，远处食舍的炊烟袅袅升起。这本该是一幅宁静的秋日画卷，却因那些佝偻的背影而显得格外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