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情堪不度残阳红
不知此情为哪般,信得他人几谗言,
久离难解相识梦,何情能胜玉石磐。
丁仙儿听得陈攻城之言,便只身驱往峨眉山。到了山下,把自己弄得更加凌乱了些,看着有几丝可怜与娇悴模样,顾自跌跌撞撞拾阶而上,边走边泣。
此时,浔芳与若柔正在山中闲饮,忽见一女子从山下踉跄而上,看那番模样,似受了不少委屈。
若柔当即唤住丁仙儿,问道:“姑娘,我乃是峨眉山弟子,瞧姑娘模样,似有心事,可否道来与我们听听,或可相助。”
丁仙儿怜容带雨,哭得更伤心了些,双眼却瞥见二人,瞧这番容貌,便已猜出另一人定是浔芳,便顺势跪地道:“两位峨眉女侠,可要为小女做主,我原是江南苏州民女,被父母卖入青楼,数月前一公子和我交好,便将我赎了出来,本以为可以和他双宿双飞,怎奈他去了一趟沈府,却看上了那沈府的小姐,便将我舍弃了去,我万念俱灰,便来这峨眉出家为尼,以求忘掉那负心人。”
若柔听之,疑问道:“姑娘口中那沈府主人可是沈万三,那他家小姐可是沈千千?”
丁仙儿也佯作惊讶状,“正是如此,女侠怎知这详情?”
若柔回道:“姑娘莫再以女侠相称,我是这峨眉山弟子肖若柔,这位姑娘是江南归云庄梁浔芳,也是周师太的关门弟子。”
浔芳也以礼相还,关切道:“不知姑娘口中那负心汉为何人,倘若如姑娘所言,我们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丁仙儿又是一通哭诉:“小女丁仙儿福命甚薄,哪敢讨要公道,不如就此算了,那人是武林盟主,仙儿自认低贱,在他眼里只不过一只玩物,沈家小姐家财万贯,又可相助他报仇,完成大业,换作是谁,也会移情于她,仙儿又怎会怪罪官人,再说他能号召武林,你们又能奈他若何?”
浔芳心中一紧,却并不信此言,追问道:“你口中那武林盟主可是风容致?”
丁仙儿一脸犹疑道:“怎么?难道梁姑娘也认识此人,看梁姑娘如此貌美,难不成也被他花言巧语相骗?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是一谦谦君子,却道是这番花花心肠。”
浔芳虽未置信,但心中亦是一阵隐痛,如若容致在身边,还可一问,可他这一去,山高水远,诸多变数。但浔芳仍然坚信,容致情比金坚,定不会行如此之事,怎能听这姑娘一面之词。
虽只相处短短几日,肖若柔亦不相信风容致是如此之人,只是这姑娘所言,不知虚实,实在难以观辩,看浔芳脸上似有失意之色,相劝道:“浔芳姐姐,那沈千千母亲乃是我姑母,我自幼与千千相识,如同姐妹,千千姑娘亦是一通透明理之人,不如我飞鸽传书,问问真假,明日定有回音。”
浔芳也想赶紧弄个清楚,点头应允。若柔将丁仙儿安置在峨眉山内院厢房,此时周师太正在闭关修炼,若柔觉得还是等师父后日出关后,再决定是否收留丁仙儿,此时也只能以宾客待之。
是晚,浔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相信自己,更相信容致,可这丁仙儿为何又如此相谤。浔芳想不清缘由,又担心起容致安危,便只身一人在峨眉山峰上抚琴慰藉。
晓镜但愁云裳改,夜吟唯觉月影寒,
谁道君心倾何处,无情自是别离天。
次日入晌,飞鸽回书,若柔愁容满面,来到浔芳房中,将书信战战兢兢交于浔芳。浔芳急忙展书一看:
若柔姐姐安好:
初见风少侠,绝世无双,千千芳心已暗许,爹爹亦资其银两二十万,为求相助起事,妹妹此生非容致不嫁,现于家中,日日书画,静等公子归期。姐姐如有空闲,可来家中一叙,千千甚是挂念……
千千留笔。
书信离手,飘落于地,浔芳的心亦如坠入深渊,似觉这世间处处恍恍,如在梦中,竟不知心中悲喜。
世情薄,人情恶,风雨黄昏残花落。
心难却,空悲切,离恨方觉相思错。
丁仙儿闻之,也从外面踱入房中,将手中玉佩掷于地上,恨然道:“他那时还说将此信物定情于我,许诺和仙儿一生一世不分离,想不到竟是骗人之言,白白辜负仙儿全心待他。”又转向浔芳,相怜道:“姐姐,为何你我皆是这苦命之人,想起容致夜夜在仙儿耳鬓厮磨,柔情交融,温语绵切,还误以为他只喜欢仙儿一人,未曾想他是如此多情之徒,骗的仙儿好苦。”说着,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浔芳听言,如鲠在喉,又望着那地上玉佩,正是容致真君剑上的黄龙玉佩,心中如万箭穿心。丁仙儿这一通媚语,让浔芳只觉胸中一阵闷痛,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浑身绵绵然倒了下去。
若柔惊吓不已,扶着浔芳躺于床上。丁仙儿心中暗笑道:空有一身好武功,却是如此不中用,与这种人交手,倒真是无趣得很,跟我丁仙儿抢男人,就这点出息,还差得十万八千里。便转脸又哭诉道:“姐姐,姐姐,你这又是为何,为了一个负心人这样折磨自己,又怎值得?他又怎会知晓?说不定现在还在哪个女人温柔乡里夜夜快活呢!”
此时,浔芳已微微醒来,虚弱声道:“若柔,仙儿,你们出去可好,让我一个人好好消静一会儿。”
丁仙儿捂着脸,扭着身子,轻泣着跑了出去。若柔也赶紧下山去寻个郎中来给浔芳瞧瞧病情,万一她气极伤身,怕是会惹下病根。
正当二人离去之际,浔芳又觉头昏意沉,渐渐睡去。这时,汉周听闻此事,急冲冲进入房中,见浔芳脸颊赤红,遂用手贴其额头一试,竟热得发烫。心中料道,这不像偶染风寒之状,必是急火攻心,如不赶紧医治,怕是乱了体内真气,一旦真气逆行,便会伤及经脉,重则危及性命。
汉周急命山下待令的卫铮速去宫中,去取得大内独门秘药雪莲玉丹丸,再三叮嘱此事切莫相告于元生公公,怕他从中再行坏作梗。
汉周痴痴守在浔芳床前,浔芳中烧混迷,口中呓语道:“容致,容致,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说着,紧紧抓住汉周的手。
汉周浑身一颤,一阵暖意袭上心头,亦紧握着浔芳的手,心中荡漾,欲趁机亲吻过去,抵近浔芳面额时,却最终又悬停了下来,面对心中最爱之人,却始终不愿亵渎于她。他即便用尽所有谋计,也不愿趁浔芳之危,他要堂堂正正地让她钟情于自己,爱上自己,而不是靠这种下作手段,逼人就范,无论他做过多少亏心事,这份爱在他心中却始终圣洁无比,不可轻污。汉周将浔芳的手掖入被中,在她的额上敷上冰帕,静静地看着她,汉周觉得此刻竟然幸福无比,但愿时光就这样默默下去,可他心中却又惆怅万分,似有不甘。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无处辞,眉间千缕丝,
西山垂,暮色垂,残阳无情云化灰,心中愁绪飞。
汉周离开浔芳房间,在林中久久凝思,忽见丁仙儿诡笑着走过,当即唤住她。丁仙儿先是一怔,又笑道:“张大人是否要谢谢仙儿,不然怎能有这良机与佳人相伴。”
汉周冷笑道:“丁仙儿,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只望你把戏好好演下去,但切莫有谋害浔芳姑娘的念头,不然这峨眉山谷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丁仙儿有主公做靠山,自然也不惧怕张汉周,讥笑道:“我丁仙儿做事只求自己喜好,何须张大人你来教训,不过,这么傻的女人,我何须跟她计较,只是张大人这品位也略差了些。”说着,便自顾笑着离去了。气得汉周在原地双拳紧握,如不考虑到她是女流之辈,誓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待浔芳服下那雪莲玉丹丸后,便觉精神好了很多,可心中仍郁郁寡欢,不甚言语。周师太出关后,知晓此事,便将她唤到身旁,回首往事,蹉跎唉叹道:“想不到容致竟也与他一样,优柔寡断。不知拒情,必为情所伤,相见恍若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浔芳垂怜不能自以,言道:“师父,浔芳已觉此生尽无意趣,也愿像师父一样,青灯古佛,再无尘心。”
周师太劝道:“不急,不急,倘若日后你还是觉得如此,那师父再遂了你的愿,如今你未参悟真谛,何须言早。”
……
锦屏庄,陈攻城正盘算着二十万银子的使处,张斩枭急急寻来,笑言道:“陈兄,真是好消息,听闻那狗皇帝重病在身,看来也撑不了一两年,我们兄弟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陈攻城亦喜道:“张兄,瓦剌那边形势需要抓紧些,我有一妙计,可让这狗皇帝归西再早一些。”
“陈兄有何好计,不妨说给张某听听。”张斩枭急不可耐。
陈攻城狡言道:“那狗皇帝老家在濠州,我们派些好手去他老巢捣杀一番,他若得知,还不气得一命呜呼,早早去见阎罗王去。”
“妙计,妙计,陈兄果真是智多星在世,可如果被他狗皇帝知道,岂不会带人来我们这里寻仇?”张斩枭疑问道。
陈攻城佯笑道:“为兄早有万全之策,这江湖中听闻有一处神秘门派天机门,多为隐匿行事,我们且大张旗鼓打上他们名号,何须怕引祸上身。”
两人相视大笑,觉得此计甚妙。
陈攻城当下命令长风与青木长老带五百精兵,暗中打扮成天机门徒,速速赶往濠州城。
濠州百姓安于一处,长治久安,谁又曾想到竟然大祸临头。两大长老率队黑衣蒙面,手持天机门令旗,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奸淫无度,妇孺皆毙。一时间,濠州城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应天府,朱元璋抱病上朝。大臣上奏此事,朱元璋怒气中烧,谁人之胆,竟敢挑衅皇威,简直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朱元璋咳喘不止道:“哪个贼人所为,快去查探,虽灭其九族,亦不解咱心头之恨!”
郭英上前禀报道:“皇上,听闻此事是天机门所为,这天机门并不在江湖之列,据微臣打探,天机门为波斯教门徒,传入我中原,意欲染指中原武林。”
朱元璋怒道:“他哪是想图谋武林,分明是想占我大明江山,想不到这些教中余孽窜南到北,真让人不得安生。”
“范召听命!”
“臣在!”
“朕令你率五大护卫,携兵五万速去剿匪。”
“属下得令!”
退朝后,元生搀着朱元璋回到寝宫,看着日渐憔悴的皇上,元生伸手为其切了一下脉,心中不免悲起,瞧这脉象,皇上怕也只能一两年的光景了。朱元璋问道:“元生,你看咱还有多少日子?”
元生忙跪地道:“皇上万福金安,只是身子虚弱了些,待太医调理些,便无大碍。”
朱元璋无奈笑道:“咱也是这寻常之人,怎相信那万岁之命,命数多少,自有觉察,只是这允炆尚幼,咱怎放心西去,燕王之心,咱岂不知,可他终究是咱的儿子,虎毒难食子也,咱也难以料到后世如何,只求这大明江山稳固,莫负了咱一生的心血。”
元生心有戚戚,茫然在宫中散走,不觉间来到冷宫旁的厢间,此处已是杂草丛生,窗零凋敝。元生走近那厢门,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探出头来,指着元生哇哇乱叫,眼中尽是悲愤之情。
元生怜惜道:“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呢?在那皇觉寺何等自在,人人都道宫中好,谁又知道这深宫之中处处惊心,时时会丢了性命。”
眼前这哑言之人正是元武。
当年,元武在皇觉寺得知元生已去宫中投靠朱元璋,心中也按捺不住,自己同样是他师弟,为何不也去皇宫中享享荣华,在这寺中冷冷清清,着实无趣。
一日,朱元璋正在书房议事,元生也在一旁伺候。这时,元武经侍卫指引,来到书房。看见朱元璋,竟也不下跪,哈哈笑道:“师兄,多年不见,你竟坐得这皇帝了,真叫人羡慕,师弟今日前来,也想在师兄这里谋个差事,做不了将军,做个侯爷也成。”
吓得一旁的元生冷汗直冒,一旁议事的郭英等人也是低头不言,元武以为他们是外人,不似自己与朱元璋一般亲切,更是对着他们放言:“想当初在皇觉寺时,元龙师兄经常受人欺侮,还是我和元生师兄替他出头,不然还不知道要挨多少棍揍,如今咱们总算翻身了,这天下也是我们师兄弟做主了。”
朱元璋脸色愈发的难看了,元生已然觉察皇上的杀意已起,便大声呵道:“来人,把这人拖出去,割掉他的舌头,让他再信口胡言!”
自此,元武便被关入这冷宫一旁的破房。元生倒也十分体贴,常常暗地送些点心糕饼,有些个伤心事,也与他谈个半天,但这元武丝毫不领情面,每每怒目相向。
元生每想到此,心中五味杂陈,对元武言道:“师弟,咱这皇上什么个秉性,你咋还明白,猜疑成性,弒近殊亲,我实属无奈,也只能让你割舌保命,你是我在这世上难有的念想,伴君如伴虎,师兄心里亦焦苦万分,无人可诉,也只能与你道个一二。”
说完,元生已是老泪纵横,想起皇觉寺相处之日,竟兀自扶窗而泣。那元武仍旧哇哇大叫,好似听懂人言,又似意乱混沌,早已失疯。
……
范召得皇谕后,丝毫不敢懈怠,连夜召集兵马,朝天机门所处之地进发,数百暗卫已先期探明其地所在,静候与大军会合,一举歼之。
天机门,张昭和海、木两大天王有要事不在教中,只有两大使者与四大天王带着一众教徒守着。
残阳似血,云海愁浓,范召带领大军,压境寨外。教中弟子紧急相报:“多左使,教外有大军袭来,情况危急,请左使定夺。”
多摩惊道:“我天机门与朝廷素无恩怨,为何派大军前来相剿,领军者何人?”
那教徒说道:“军旗上镌有范字,却不知是哪位宫中大将。”
此时,蓝芙正在伽叶身旁,回道:“想必是御前侍卫范召,这皇上心思多疑,不用大将,反而授予侍卫和锦衣卫大权,幸得张教主救我于危难,今日且由我去与他交手,各位在这教中等我消息便是。”
说着,蓝芙一人挥马策于寨前。范召见了蓝芙,自是惊异万分,忙道:“芙儿,你为何在此?快快随我回去。”
蓝芙冷道:“我与你再无瓜葛,已不是你的芙儿,我是这天机门的教徒,如你要灭门,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
范召没料到,短短时日,蓝芙竟变化如此之大,看她气势,那武功定也十分了得。当下疑道:“芙儿,皇上是杀了蓝大人,可这与百姓无关,你为何联合天机门把这怒气发泄到濠州百姓身上,想以此激怒皇上,枉枉断送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
蓝芙见他如此之言,未曾想自己在他心中竟是这种模样,恨然道:“范召,想不到我蓝芙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之人,你且告诉那狗皇帝,我天机门从未做过任何违背良心之事,切莫再血口喷人,想要诛我门教,记得找些好的借口。”
如若别人之言,范召定是不信,但蓝芙如此一说,范召便相信濠州之事并非天机门所为,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嫁祸于人。
范召一声令下:“回宫!”
吕芒上前悄声道:“师兄,如此回去,皇上定会龙颜大怒,还请师兄三思,如若师兄不忍心伤害蓝姑娘,我把她掳过来便是,可这天机门万万饶不得,皇上之意重在灭门,而不仅仅在于问罪。”
展央也在一旁附和相劝:“还请师兄三思后行,且不可独断。”
范召叹声道:“那些贼人屠城,伤害了多少无辜之人,如若这事不是天机门所为,我们贸然行事,屠之而后快,又与那些贼人何异?师兄心意已决,两位无须再言,皇上那里,我自有说辞。”
见劝说不下,四大护卫只好随着范召率大军回宫。眼看着离去的范召,蓝芙心中难忍,眼泪夺眶而出,“范大哥,不是芙儿心狠,只是芙儿失身他人,再无颜面与范大哥相处,如若有缘,只待来生。”
宫中早有内卫紧急相报朱元璋,范召未动一兵一卒,撤军返回。朱元璋大怒道:“反了,反了,咱还没有死,都想反了不成?”
元生赶紧相慰道:“皇上,切莫动了气,待范侍卫回来,问个明白不就是了。”
“问个明白?咱说得还不够明白,就是不放心别人,才让范召带队前去剿这帮残教余匪,他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应违旨抗命!”朱元璋冷颜怒道,吓得元生不敢再回话。
“元生,范召回来,你且去处置了他,咱不想听他任何解释!”朱元璋面无表情道。
元生未敢相抗,回道:“奴才遵命!”心中虽感可惜,但亦感欣慰,范召与汉周乃皇上身边重臣,范召一除,那汉周的地位更为尊显了一些,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范召刚回到宫中,便急急朝朱元璋寝宫寻来,却只见元生手持拂尘,冷冷地立于阶前。
范召心感不妙,问道:“公公,在下有要事报请皇上。”
“不必了,皇上不想听你狡辩之言,你违抗皇命,按律当斩。来人,把范召拿下!”
范召未曾料得如此突然,欲起身进宫面圣。元生大怒道:“大胆范召,竟敢以下作乱,不听旨意。”便猛的一招葵花圣手使来,范召在皇上寝宫前断然不敢还手,只能硬生生地接了这一掌。
元生自然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将其击毙,只使了三四层功力。范召虽也是一等一高手,但远非元生对手,这三四层功力已然让他身受重创,不能自持。
“将罪臣范召押入大牢。”元生冷然命道。
四大护卫眼见着范召重伤入狱,伤心不已,展央更是泣不成声,跪求道:“请元公公看在范师兄多年为皇上效力的情面上,饶他一次。”
元生也相怜相叹道:“展护卫,老奴也是没有办法,你要求还是去求皇上吧,只怕皇上也不愿见你们呐!”
狱中,范召手脚相铐,只待皇命发落。此时,元生悠然走到牢门前,叹道:“送完老子,还要送儿子,老奴真是为皇上操碎了心!”
“公公,你言下何意?”范召不顾疼痛,惊问道。
“见你也是濒死之人,不妨直言相告,你父亲当年追随皇上,为皇上屠杀异己,立下汗马功劳,可皇上大位得稳,终不想落人口舌,难再与旧教之徒为伍,你父亲心有余恨,惹怒皇威,皇上便令本公将你父亲打入这同一牢房,活活饿死,如今你父子同狱而处,也算有缘。”
范召仰天长啸:“想不到我范召日日效忠之人,竟也是我杀父仇人,实乃可笑,可为人臣子,我父子俩终无怨言,只待皇上快些下诏,处死范某,好过苟活于世上,时时诛心。”
“你一心想死,咱家说了也不算,不过,如果像你父亲当年一样,三日不进食水,饿死在牢中,咱家也是管不了的!”说着,元生扬着拂尘,仰自而去。
范召在那牢中,兀自低笑,可叹这造化弄人,终不遂人愿。
蓝芙见大军已离去,伤心不已,回到天机门堂中,与众人道清缘由。多摩叹道:“范召此去,只怕那狗皇帝定不会饶恕他。”
“那该如何是好?范大哥会不会有危险?”蓝芙不顾一切问道。
多摩也是无计可施,称道:“目前也只能传信教主,让教主帮我们拿些主意!”
……
连日来,朱元璋被这一桩桩的烦心事气得卧床不起,龙体渐消,各位王公大臣也是轮番前来探望,元生也守在一旁,寸步不离。由于几日上不得朝,那宫中的巡卫自然也是稍松了些。
入夜,宫中一片寂静,月悬高照。忽有两个黑衣人暗自闯入天牢之处,等候的北望四大护卫也紧从暗处跟了出来,带着两个黑衣人朝牢中奔去。
四人对这路形甚为熟悉,引着黑衣人直奔范召牢房。一黑衣人使出利剑劈开那牢房锁链,又打开范召的手脚锁铐,架着披头散发的范召朝牢外驰去。
此时,天牢的守卫已被惊醒,敲响警锣。瞬间,四周守卫紧急围来,与六人打杀一团,展央和乘浪扶着范召遁入墙外,那四人断后,斩杀数十名守兵。眼见守卫越来越多,四人也不再恋战,飞身而去。
外面的马车已准备妥毕,四人驾车带着范召急朝北方驶去。那两黑衣人却并未跟随,上了两匹快马,一阵嘶鸣,消失在无尽的夜空中。
元生坐在房中,听闻范召已被人劫狱而去,并未慌张,轻笑道:“本公正不知如何处置那四大护卫,此时甚好,他们劫了狱,已然成了朝廷通缉要犯,范召中了本公一掌,料他也是功力尽失,已是废人一个,就算活着又有何用!”
转念一想,这岂不是让汉周立功的好机会?马上命人通知汉周,带领锦衣卫速速追去,务必擒了这帮要犯。
天欲拂晓,四人赶着马车刚到金练山,汉周便率数十锦衣卫闻风而至。汉周冷笑道:“大胆反贼,速速就擒,还想往哪里逃!”
乘浪等人抽出宝剑,誓要做一番殊死搏斗,展央却乞求道:“张大人,你与我师兄是多年好友,如今师兄已残身废躯,大人何不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放我们北去可好,大人之恩,我们四人没齿难忘。”
“好友?张某怎有背叛皇上的好友,在张某眼里,只有皇命,莫作无谓抵抗,跟随本大人回去,或许会给你们留个全尸。”汉周冷笑道。
众人见张汉周如此狠心,已不对他抱任何希望。此时,蓝芙策马从远处赶来,见了范召如此模样,伤心泣道:“范大哥,是芙儿害了你,你既如此,芙儿定当以死相陪!”
“想不到蓝玉的余孽竟也送上门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汉周调笑道。
“张汉周,你这无情无义之徒,定不得好死!”蓝芙拔剑便向汉周刺来,剑风凛冽。
汉周哪会把她放在眼里,只道她是一弱禁女子。却不曾想,那剑飘然而至,如鬼魅之影,无章无法,甚是妖邪,竟被这一剑刺破衣甲,心中大惊,便不敢小觑,急令锦衣卫疯狂杀来。
五人与锦衣卫斗得天昏地暗,由于对方人多势众,五人渐渐落了下风。展央急道:“蓝姑娘,你先带师兄走,去往何处,你心中定是清楚,我们在此缠住他们,如果他们援军来到,我们怕是一个也走不掉了!”
听展央一说,蓝芙赶紧将范召扶下马车,揽着他上了马背,朝北而去。
汉周哪肯放他们离开,一个飞身欲追去。展央见状,便持剑挡住汉周的去路。汉周运足降龙掌,一掌劈来,展央未及躲避,缓缓倒下,双手却死死地扯住汉周的衣角,看着远去的范召,漠然道:“师兄,保重,来世我还要做你的师妹,但愿那时我不用如此辛苦……”
见她如此羁绊自己,汉周当下恼怒异常,一掌打在展央眉中,鲜血横流。乘浪见展央惨遭毒手,心中万念俱伤,发疯般朝汉周袭来。他又哪是汉周的对手,汉周狠道:“既然你愿意,你们就去地下做一对死鸳鸯吧!”登马腾起,一招龙临在渊,只见无形之中,一阵翔龙之气,连贯接出。
乘浪被那掌震得五脏俱损,倒在地上,吃力地爬过去,死死抓住展央的手,久久未再松开……
锦衣卫生擒了北望和吕芒,卫铮上前问道:“大人,要不要去追范召那反贼?”
“不远就是长江渡口,等我们赶到,他们或已渡船而去,且罢,别追了。”汉周令道:“大家谨记,范召等人已被我如数击毙,今抓得两名余犯,带回宫中受训!”
卫铮欲将二人绑了去,谁知北望和吕芒却竟自倒了下去,卫铮寻近一观,二人竟同时咬舌自尽。
汉周冷哼一声:“死了更好,想做短命鬼,就由他们去吧!”说着,扬马率众人回宫而去。
汉周走到半道,对卫铮言道:“你且带队归去,将详情道与元生公公,他定会与皇上禀报,我有些要事去办。”卫铮领了命,汉周就独自朝西南而去。
峨眉山下,汉周兴冲冲地奔向山去,可中途一想,却抽出佩刀,将手臂划开一道血口,顺势捂着伤口,急急奔到浔芳房中。此时,浔芳已然好转了些,正在抚琴而坐,见汉周受伤而来,甚是惊讶。
汉周佯作无力道:“梁姑娘,在下历经多难,总算杀了范召,替姑娘报了灭门之仇!”
“什么?范召死了?张大哥可是为此而伤?”浔芳相问道。
“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能为梁姑娘做些事情,张某心甘情愿,哪怕丢了这性命,也在所不惜。”汉周一脸凛然道。
多日相处,浔芳已对汉周不甚反感,此时,心中亦充满感激之情。浔芳取来扎布,为汉周包好伤口。汉周心中柔情渐起,不觉间抓紧浔芳的手。浔芳赶紧将手抽出,转过身去,言道:“张大哥,还请你不要误会,浔芳心里很乱,想自己呆一会儿。”
汉周本以为经此一番,浔芳会对他另眼相看,竟还是如此无动于衷,心中落寞不已。此时,丁仙儿收着行囊从汉周身边而过,汉周随口一问:“仙儿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打道回府了,难不成还留在这里,等着哪一日张大人把仙儿埋在这峨眉山谷不成。”丁仙儿没有好气道。
但她看见汉周手臂上的伤口,心中一笑,又道:“看这伤势,怎不像被人所伤,难不成是张大人不小心跌落那林中,被树枝剐蹭,幸好有人心疼,帮张大人包扎一番,看来张大人好事将近了。”
汉周无心再理会她,心中思道,走了倒好,这女人如此伶便,待久了定会惹出麻烦。这时,肖若柔也出来要相送丁仙儿一程。见汉周受了伤,惊问道:“师兄,你这是被何人所伤,有无大碍,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些!”
汉周不悦道:“师兄以后注意便是,何故如此大惊小怪。”
“以往时日,师兄来峨眉必将日日修炼,如今师兄却是无心武功,处处分神,竟还受了伤,若柔怎能不担心。”肖若柔心疼道。
丁仙儿在一旁瞧着,看着若柔如此,恨然说道:“你且让他受伤去好了,他又何曾在意过你,这天下男人大都如此,下贱得很,你越发在乎他,他越是瞧不起你,何故在他身上浪费时日,白白苦了自己。”
汉周也是有气说不出,任由她俩说了几句,悻悻地走开了。
若柔伤心道:“我又何曾不知他心中无我,只是管不住自己要去想他,见他,念他,关心他,只要知道他安然无恙便好!”
丁仙儿兀自走下山去,自言道:“原来这天下间最可恨的不是那些无情无义的男人,而是这些愚笨的女人,美其名曰痴情一片,实则迂朽之木一块。”越想越气,越想越恼,便走到一隐秘山林处,取了一处枝条,当作佩剑,在那处尽情挥舞使去。
只见片片残叶,犹如锋刃,被剑气纷纷御去,刺入树中。丁仙儿似不解恨,双掌袭出,那百斤巨石竟轰然劈半,滚入谷中。心中忿然道:“我丁仙儿论容貌、才智、武功不输任何人,却为何总处处受人冷眼,百介生、风容致,就算连我看不上的张汉周,统统都不正眼瞧我一下,却喜欢那种又傻又笨的女人,这到底是为何,为何?难道我丁仙儿只能被陈攻城那种下流之辈糟蹋?”
丁仙儿余怒未消之际,飞掌使去,将那大树拦腰斩断,恨不得把全天下看不上自己的男人统统杀光。
孑然空舞独一身,夜色谁怜恨歌吟,
只怨悲运命多舛,天下皆为负心人。
可当下又能去哪里?丁仙儿思来思去,还是先回红玉楼再做其他打算。
丁仙儿回到房中,已是疲惫不堪,正准备好好休息一番。谁知那云二娘踢门而入,大呵道:“这么些日子,你是死哪里去了,你还以为这里是你家,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么?还不赶紧滚起来接客!”
丁仙儿着实受够云二娘的嘴脸,被别人欺负也就罢了,连这老鸨子也是高看苏妧一眼,对自己呼来呼去。丁仙儿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掌拍在桌子上,那桌子瞬间碎成一地木片,继而化成一地粉末。吓得云二娘瞪大了眼珠子,一声也不敢吭,双眼发麻,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你可听清楚了,以后本姑娘在这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你再对我不敬,这就是你的下场,赶紧滚!”丁仙儿怒道。
吓得云二娘哆哆嗦嗦,一脸惶恐地挪了出去。出了门后,步子又变得轻快起来,心中琢磨道:这丁仙儿来这红玉楼已经差不多七八年了,自己竟不知道她什么来历,总以为是一落魄女子,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功夫,她到底是谁的人?
云二娘思来想去,那些个被杀掉的大臣肯定是不可能的了,难不成是哪个王爷?还是宫中的锦衣卫或东厂派来的?正寻思着,迎头与苏妧碰个满怀。云二娘赶紧陪笑道:“苏姑娘,不知你那里还缺些什么胭脂水粉的,我让下人给你送来。”
苏妧笑回道:“谢谢二娘,妧儿这里齐全得很,如果妹妹们缺些什么,倒是可以来妧儿这里来取。”
云二娘看着苏妧的背影,心中又嘀咕道:她又会是谁的人?看来定也不是寻常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