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路寻豪杰何处在
自古英雄多少梦,欲持侠义江湖中,
谁识天下真豪杰,莫将热血付成空。
那日,陈攻城浑浑一夜,才渐渐醒来。见容致前来,立即笑脸相迎道:“风盟主大驾光临,真令寒庄蓬荜生辉,想当年西安城一役,在下率丐帮弟子在城外厮杀,其状惨烈,死伤弟子无数,亦不能将狗皇帝诛杀,想来着实可叹,听闻风盟主也是负伤而去,属下时时担心,今日见了盟主,总算得以宽心。”
容致听陈攻城如此一言,心中感激万分,以前自己实在对他有些误解,顿时心中生出许多愧意,言道:“陈庄主,恕风某不才,莽然行事,致使功亏一篑,害得诸多兄弟枉送了性命,真是有愧于盟主之位。”
陈攻城脸色一转,迎道:“风盟主切无须如此自责,盟主以上率下,亲自杀入虎穴,天下英雄,谁不敬之,奈何那狗皇帝早有防备,那么多大内高手坐镇,盟主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万幸,如果盟主有什么闪失,这武林从此群龙无首,岂不乱哉,只要盟主无恙,便是武林之福。”
容致见陈攻城如此诚恳,心中对其又多了几分敬意,觉得陈攻城竟是一可信之人。陈攻城见容致面色已无先前防备之意,心中大喜,谏道:“盟主久居北土,不如由陈某作陪,带盟主去这江南走走?”
容致心情释然,亦不想扫了陈攻城的兴致,便允道:“有劳陈庄主。”
此时,丁仙儿在一旁听言,忙道:“陈大哥,盟主刚来此地,仙儿也想陪两位盟主一起走走,仙儿对这里的风情可比陈大哥更熟悉。”
见丁仙儿竟也以盟主称呼自己,陈攻城心中得意万分,当即应允。
三人乘马寻街而去,处处热闹景象,丁仙儿时时贴着容致,细心介绍。容致无心游历,只是不停点首回应。
正在三人闲逛之际,一众人列队抬着一顶轿子从街上穿过。突然,从两旁屋顶之上飞下数十名蒙面之人,持刀而来,个个凶狠万分,朝着轿子猛劈过去,那众人也急忙抽刀相抵,奈何根本不是这队蒙面人的对手,几个回合之下,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这街上之人,均被吓得四处逃窜,只有容致等三人并不畏惧,立于一旁。眼见数十名蒙面人朝那顶轿子刺去,容致侧手一掌,使得二分气力,顷刻一阵掌风袭去,那些蒙面人被这掌风搅得东倒西歪,难以稳立,容致又使得一招吸功掌,那些人的刀剑纷纷掉落地上,手臂酸痛。
有一黑衣头领,见状不妙,大呼一声:“快撤!”蒙面人闻言纷纷循去,无心恋战。
丁仙儿见容致出手,心中不免一惊,这人武功怎么如此之高,江湖上怕是无人能敌。当即又娇声道:“盟主,刚才仙儿被吓得半死,幸好盟主武功高强,为何要放了这些贼人,不如杀了他们,免得以后再惹祸端。”一边说着,一边靠到容致身上。
容致看向陈攻城,说道:“陈庄主,可知这些人是何来历?风某不知情形,所以未敢施以重手。”
陈攻城也是一脸迟疑道:“盟主,陈某也是一无所知,不如去看看那轿中何人,一问便知。”
二人走向那顶轿子,没想到那轿帘掀开,从中走出一人,其年纪似花甲左右,紫蓝金衫,络腮白须,面堂红润,气度不凡,竟无一丝惊恐模样。
见了三人,那老者颔笑一揖:“老夫沈万三,谢过这位少侠相救之恩,不如随老夫到府上,让沈某略尽绵谢之意。”
“江南沈万三?”容致三人心中皆是一惊,无须多言,免得再生事端,便随着他一起到了沈府。
这沈府气派豪奢,珠玉尽镶,风景别致,物事珍奇,堪比王府贵宫。三人落座后,沈万三命人奉上珍茶。
陈攻城问道:“不知沈公招惹了些什么江湖中人,会在街上遇到这些行凶之徒?”
沈万三笑道:“想要沈某钱财的定是山贼,想要沈某性命的定是……”
沈万三顿了一顿,陈攻城也相视一笑:“原来如此,想不到沈公不屑官禄,也会遭圣上算计。”
沈万三叹道:“我这几年身在云南,本以为风声已过,暗中潜回江南,未料还是被锦衣卫发现,这已是老夫第二次遇险了,上次也是一白衣人施救,不过并没有留下什么名号,老夫至今也不知是何人。”
容致不解道:“沈公为民正义,举善匡道,何以会屡遭毒手?”
沈万三仰道:“将臣不可怀天下之心,常民不可行圣上之举,沈某曾为皇上犒劳三军,筑建半城,大周诚王尚知还恩言谢,可这当今皇上却常思怀二,先以官相许,再以错屠之,心地之狠,非沈某生平所料。”
陈攻城相激道:“沈公,实不相瞒,风盟主与在下均与狗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诚王之子斩枭亦是在下义弟,我等誓将狗皇帝除之,怎奈兵力有限,军资不足,实乃空有举反之心,却无十足胜算。”
听陈攻城之言,沈万三已明其意。
入晚,沈万三留容致等人在府中暂住一宿。待三人去后,沈万三唤来管家侯无用。
沈万三道:“无用,明日去钱庄取二十万银票与那风盟主。”
侯无用惊道:“老爷,就算他们救了您,赏些金银便是,这二十万两可抵一城,您这番安排,小的全然不明白。”
沈万三笑道:“朱重八为什么敢对我下手,只因他这朱家皇位太稳了,盛世之下,并非我辈之福,如若他这帝位不稳,也顾不上前来寻我麻烦,我们出的银子是多了些,他们能夺得权位,我便是功臣,即使不成,这朝廷乱局,荒于时政,我也好从中渔利,广扩生意,所得好处又何止二十万,老爷我是做乱世生意的,太平之下反倒无趣。”
“老爷,您才是大略之才,江湖朝廷都尽在您掌控之中,这些银子使得,使得,小的明日一早便去取来。”侯无用一脸谄媚道。
晚上,陈攻城欲再想寻丁仙儿潇洒一番,却觉下身有些不听使唤,自从那日晕沉后,似有心无力,不能胜举。心中暗想,或许是身子有些累了而已,并未过多疑虑。
丁仙儿料到陈攻城如此,才敢大胆地跟了出来,此时她正悄声朝着容致的房间寻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心中顿时失落万分,只能回屋不甘心地睡去。
容致并无半点睡意,想起浔芳,不知她在峨眉过得如何,便独自去院子里走走。看到那假山精致错落,一孤鸟立于枝头,啾啾而鸣,甚是寂苦,不免借景生情,便取出玉箫,绵绵相奏一曲,以解心中相思之苦。
何处悲鸣话孤伤,不见离人意彷徨,
谁怜世间一寒影,空望暮天水绵长。
一曲悠悠,听得山水无声,虫鸟不鸣。此时,竟从那假山后走出一绝色女子。
两弯似蹙柳烟眉,身姿婀娜莺伴飞,
一双似露含情目,柔如西子望君归。
那女子见了容致也是一惊,但见得这男子薄唇轻泯,冷眉愁伤,忧容俊庞,好一副天下男儿美色,心中顿时荡起一阵萌意,娇羞道:“不知公子何人,怎在小女子家留夜?”
容致忙回道:“在下风容致,受沈公之邀,来贵府一叙,不如姑娘是?”
那女子莞尔一笑道:“原来是救爹爹的贵人,小女沈千千,在此谢过风公子,听公子此曲,似有满腹愁怨,可有什么难处,不妨与千千道来,或许千千有什么办法。”
沈千千是那沈万三的小女儿,自然视万贯如平常,亦觉天下无甚难事,一见容致,芳心倾许,便想全力相助于他。
容致未言其他,苦笑道:“久居在外,只是想念北方故土而已,人生迢迢,浑世昭昭,竟不知归途。”
沈千千若有触动道:“风公子居繁华之地而志不移,定是有情之人,如今夜深,小女子不再打扰,明日千千定要设宴请公子再叙,还望公子莫要推辞。”
容致听她一言,却也无法再推让,只得应了下来。
次日,沈千千早早来到容致房前,换了一身紫金钗环罗裙,更显文采精华,观之顾盼神飞,见之清新忘俗。容致虽未动心,亦觉其美不可方物。
千千引着容致到了一处厢房,里面已是准备妥当早膳,尽是北方应有之食。容致心中不禁称奇,沈府果真富可当国,凡物应有尽有。
千千目观容致,问道:“不知这些食物可是适得风公子口味?”
容致谢道:“风某一介平民,怎敢处处挑剔,请沈姑娘莫再费心,风某实在难以消受。”
“风公子再如此客套,便是不把千千当朋友了,想来公子贵为武林盟主,定是不把千千这样的寻常女子放在眼里了。”
容致慌道:“在下不敢,沈姑娘万金之躯,又岂是我等江湖粗人敢攀比得上。”
沈千千柔笑道:“风公子,千千在这府中,除了琴棋书画,再无一好友,今日认识公子,便是天大的缘分,我昨晚作了一幅画,还请公子一起同赏。”
说着,千千从房中取出画卷,徐徐展于容致面前。那竟是容致的一幅画像,其态与真人别无二致,画工实在了得,难在只见一面,就靠印记临摹出来,其用心用情可见一斑。
千千问道:“风公子,觉得千千画得如何?”
容致不知如何作答,说好那便是在自夸,若说不好,那便是瞧不上千千的画工。容致只觉脸上一阵发烫,心中思道,这世上最难消受美人恩。容致只觉在那房中与沈千千两人四目相对甚是煎熬,如坐针毡。
此时,侯无用已从钱庄取来银票,见容致不在房中,正在纳闷,却与来访的陈攻城碰个正着。陈攻城见其手中揣着银票,已知大概。忙笑道:“在下武林副盟主陈攻城,不如阁下如何称呼?”
侯无用一脸无佯道:“本人沈府管家侯无用。”
“哎呀,原来是侯爷,失敬,失敬!”陈攻城一脸惊奇状,好似见了莫大的官爷一样,极尽讨好之情。
侯无用对这一声“侯爷”感到无比受用,还没有人能够如此看重自己,自然心中欣喜万分,便随着陈攻城的扶携,来到房中。
陈攻城顺手给侯无用倒了半满茶水,双手奉上,恭道:“侯爷可能对这江湖之事不甚了解,风容致贵为武林盟主,在华山岳云南执掌下,号令江湖门派数千人,在下虽为副盟主,可手中有兵马十万,只听陈某差遣,侯爷以后在江湖上如需在下帮忙,只需吩咐一声即可,陈某必当竭尽为之!”
侯无用已明白陈攻城意图,心中亦思道,这风容致与陈攻城本就一伙之徒,二十万银票给谁还不一样,不如顺个人情,给了他便罢,至于他们如何瓜分,又与自己何干。
当即干咳一声,扬声道:“我家老爷本无意江湖之事,侯某从中劝说,老爷才以二十万之银相助于你们,侯某也希望在两位盟主的率领下,能够闯出一番事业。”
“借侯爷吉言,他日我陈攻城若大事得成,必让侯爷封爵拜相,以谢侯爷今日相助之恩!”陈攻城言表之间,尽显诚意。
侯无用见陈攻城如此识趣,便也不再扭拖,将银票交于陈攻城手中。陈攻城心中狂喜,没料到出来寻逛一时,竟得此天大好处。有了这笔巨大财富,便可扩军兴备,以图义事,陈攻城已然看见夺取天下的希望。
过晌,沈万三约容致与陈攻城在堂中叙事,侯无用也在旁听命。陈攻城先言道:“陈某代风盟主和天下英雄谢过沈公美意,沈公资助江湖实属大恩,我等当以奋力一战,以报沈公之恩。”
沈万三却笑着摆手道:“沈某一点心意,只是希望给江湖兄弟们犒劳一下,并无相助之意,至于武林中事,沈某一介乡民,实在无意过问。”
陈攻城当下明白,沈万三这只老狐狸只是想让江湖中人冲在前面,自己却摘得干干净净,并不想惹什么是非,如若起义失败,也断然和他沈府没什么关联。
沈万三不再接着陈攻城续聊,而是转向容致,笑道:“风公子,小女千千与公子甚是投缘,我本无意让她与江湖中人有什么瓜葛,可我这女儿实在任性,我这做爹爹的只能如了她的心意,我观公子亦是刚正之人,不知风公子是否可以考虑留在我沈府,与小女结为连理,总比在那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更为安稳。”
容致慌忙推道:“谢过沈公与千千姑娘美意,风某何德何能,得沈公错爱,只是风某心意已决,此生飘泊江湖,不恋尘世,还望沈公见谅。”
沈万三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老夫也是捉摸不透,只能由你们做得自己的主罢了。”
陈攻城见此,心中暗骂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如若攀上这沈万三,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就算报仇,有他相助,定也容易不少。如此离去,只能得那二十万,如若得了那沈千千,便会有源源不断的银票,何愁举义之事……
众人退下后,陈攻城与侯无用说道:“侯爷,陈某倒有些法子,还请侯爷让千千姑娘到陈某房中相商。”
沈千千闻讯来到陈攻城住处,陈攻城忙迎道:“千千姑娘果真仙女下凡,美艳绝世,怪不得风盟主与在下如此说起,在下还有几分不信,看来盟主所言非虚啊!”
沈千千心中惊奇,紧问道:“风公子真是如此夸赞千千?”
“那是,那是,只是我们盟主生性羞涩,不善表露心迹,或是觉得千千姑娘高高在上,怕是相攀不起。”陈攻城谎言道。
沈千千恍悟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风公子对千千无动于衷,好一阵伤心难过。”
陈攻城言道:“风盟主身背父仇,誓要率武林起义,如今人资皆困乏,想必他心中也是愁苦万分,不知向何人寻借。”说罢,摇头叹息。
“风公子定是怕连累了千千,他心地如此善良,我却还误会了他,不管他需要甚么,我都会让爹爹倾付于他。”沈千千喃喃道。
陈攻城狡道:“风盟主又怎好向千千姑娘开口,如若他日后需要些什么,那便由在下告诉千千姑娘,莫要与他知晓,以后这风盟主的一切,在下也都会差人一一告诉千千姑娘,待盟主大仇得报,在下定会做媒,让千千姑娘做我们的盟主夫人,那时千千姑娘可不要变了心意,寒了我们盟主的心才好。”
沈千千被陈攻城此言羞得面若桃色,低首不语,心中却已是意坚志定,誓要等着容致的音信,待他功成,便双宿双飞,快意人生。
在沈府小住两日,容致三人便告辞而去,沈千千看着远去的容致,恋恋不舍,唯盼相聚的那天早日到来。
此时,陈攻城也是心中不定,他明知容致与浔芳的关系,如此下去,只怕这真相被沈府识破。当下之计,唯有想个办法,让容致和浔芳心生嫌隙,如若能把两人分开,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回到锦屏庄后,容致见再无事议,便向陈攻城和张斩枭辞行,一人朝无量山而去。
丁仙儿并不知容致已离去,寻入陈攻城住处,问道:“风公子怎不在陈大哥这里?”
陈攻城忽生一计,佯作关切道:“仙儿姑娘,风盟主早就离开锦屏庄了,你对他有意,他未必对你有情,盟主的心早已在浔芳姑娘身上,怕是再难移情他处了,不过,你若想与容致相好,陈大哥倒是有个主意。”
丁仙儿娇声道:“陈大哥怎还和仙儿卖什么关子,赶紧道来可好。”
陈攻城缓声道:“风盟主已去云南,而梁浔芳还守在峨眉山,两人已离开数月,这男人离开了女人会怎样,仙儿姑娘是最清楚不过了,你何不去峨眉走一趟,见了浔芳姑娘该如何说,仙儿姑娘怕是不用陈大哥教了。”
丁仙儿柔躯微侧,贴着陈攻城媚声道:“陈大哥不仅懂男人,也是更懂女人的,论这天下英雄,都抵不过陈大哥。”
陈攻城无奈道:“这几日陈大哥或是太过操劳,需要好好歇息一阵才是,仙儿姑娘,陈大哥对不住你了,你且先回去吧!”
丁仙儿佯作嘟嘴不快道:“陈大哥,你害仙儿空欢喜一场,就知道空撩人,下次可要好好罚你。”
陈攻城一脸汗意,回避之极。丁仙儿走出房间,心中笑道,你中了我这迷散之毒,就做你的太监皇帝梦去吧!
陈攻城又怎会料到,他此生再也不会有那种逍遥快活的日子了……
容致策马前行,不日来到莆田,听说在这九莲山上有南少林寺,武风极盛,鹤拳、罗汉拳、梅花拳皆是武僧修炼拳法,便有心前去拜访。
少林寺落于山中,地形酷似山间盆地,居九华山脉中段,地势险要,实乃是个易守难攻的藏龙卧虎之地。
镇国东禅南少林,十三棍僧护龙身,
千徒技与拭藩王,藏经布法诉古今。
容致拾阶而上,目色庄重,在那寺门外走出一小童,双手合十道:“施主,可是来这寺中礼佛?”
容致亦敬道:“在下风容致,路过此地,想拜见贵寺住持,不知小师父法号,可否指引?”
那小僧童笑道:“小僧法号渡元,红叶禅师今日正与道衍禅师在后山论道,风施主如需拜访,可自行前去,小僧还有杂事在身,不便相陪。”
容致谢过渡元,便顾自朝后山走去。
这道衍禅师正是姚广孝,此时正名姚思道,极为崇往元初高僧刘秉忠,亦想封官拜相,大展壮志,后入燕王府,成为朱棣幕僚。为了相助朱棣以成大业,常常以僧人之面行于江湖,笼络各方势力,以图为燕王所用。
此时,道衍正与红叶坛前饮茶论经,红叶禅师道:“出家人六根清静,淡泊名利,道衍师弟何故执着于王府之事,只有放下,方可得大道也!”
道衍笑道:“有道是佛渡众生,道衍身在王府,教化王公,亦是广善布法之举,燕王修寺礼佛,实乃尊道名君,道衍不像师兄只求清净己身,而是志在众人,若能使得人人向佛,不也是功德一件?”
红叶禅师见未能劝得道衍,只能叹道:“万事皆随缘,唯心不可妄动!”
此时,容致正躲在石后,未敢打扰两位禅师谈论。但道衍已然觉察,误以为不法之徒,遂一掌击向那巨石,顿时石身碎裂。容致大惊,飞身而起,立于一木桩之上。
道衍并未相问,登足飞身,又一招大力金玄掌袭来。容致未敢小觑,运足功力,以劈风掌对之。两掌相接,玉石纷飞,树枝震断,道衍后退三四步,容致亦退却数步有余。两人心中皆是一惊,道衍当即手持玉龙禅杖,气运伏龙功,使出揭谛金铲功法。
容致也急中抽出宝剑,尽使独孤九式与风绝七式,那剑法出神入化,毫无破绽,又借九阴之经相助,如神雷剑雨。
道衍以万变金铲,竟不能化之,遂生起金刚卧虎功,身外罩起一道气墙,任容致剑法凌厉,却始终无法突破这层御气。只听道衍震地高呼,这道气墙化作一阵厉风朝四处飞去。
容致被这气力震于三尺之外,以剑执地,立于原处,但丝毫未受影响。此时,红叶禅师在旁亦是闭目调息,以免被这气道所扰。
道衍见此年青人与自己武功不相上下,便收了气法,惊叹道:“恕老衲眼拙,竟不知江湖中有如此后辈……”
红叶禅师也是心惊万分,不知这少年来自何处,会如此了得。
正在疑惑之际,忽听得阶下一人长呼:“师父,你一人到此,怎也不带徒儿前来。”
此人正是马三保,他与道衍共在燕王府谋事,关系甚好,常跟道衍学得一招半式,便以师父称之。
三保跑上前来,忽见容致也在,惊喜万分,“容致,你何故到此?身中之毒可有好些?”说着,走到容致身旁,上下打量,眼中尽是关爱之意。
见到三保,容致也是欣喜万分道:“二哥,小弟正是前往无量山寻解毒之法,今日路过少林,想来拜见方丈大师,不曾想惹出这般误会。”
三保问清缘由后,笑着向众人解释一番,三人这才冰释嫌隙,互道称好,相迎坐了下来。
三保望向容致道:“容致,你这功力日见深厚了,先前,这两位禅师与我元生师父并称莆田三僧,武功尽在伯仲之间,在这世上已是宗师之列,你竟能接我道衍师父百余招,真让为兄刮目相看。”
红叶禅师刚才已观二人比试,当下言道:“风少侠武学才智皆为上品,似有前宋五绝之传,不知师出何门?”
容致相告道:“晚辈实属无门无派,只是习得一些武学,又得华山与峨眉两位高人指点,方有些成就,但在两位前辈面前,实不敢班门弄斧。”
红叶禅师言道:“听少侠之言,老衲已有所知晓,周、杨两位师太武功修为登峰造极,想当年老衲寻访漠北,路经天山,和令尊风七先生亦有一面之缘,花木寨行侠仗义,乐于一隅,未曾想遭此横祸,老衲也深感痛惜,今日少侠位列武林盟主之尊,不知这将来有何打算?”
容致回道:“晚辈心中,唯报仇之愿,尽一人力而为之,一朝大仇得报,便归隐江湖,不问尘世。”
红叶禅师颔首道:“风少侠非傲才骄物之人,心慈纯厚,但这江湖人心浊浊,不似青天,怕事事不能如少侠所愿,少侠所谓仇人固然有错,但需憎而知其善,当下民心归顺,国泰祥和,如若再起事端,这天下安能再享太平,望少侠慎思,以免为他人所用。”
道衍心下思道,起事需趁乱为之,燕王如今偏居北平,倘若容致能够作乱朝廷,燕王便可趁机行事,逼宫皇室。当下言道:“红叶师兄,你我皆为出家之人,又怎得明白这常人之情,不报父仇,焉有脸面苟活于世,风少侠不惧艰危,实乃江湖英雄之辈。”
三保听两位禅师此言,话锋一转道:“容致,你既然毒气未消,何不让两位师父看看,或有相解之法。”
红叶禅师轻切容致手脉,脸上一丝不祥之意,遂双手运功,以力相推其背,一股真气冲贯,他只觉体内真气与容致真气相克相冲,始终无法融为一体,便双手收回内力,叹道:“少侠内功非我等之法,阴阳非能互补,若要解这毒气,需道家内功心法,果然如峨眉周师太所言,也只能去无量山一试。”
三保担心道:“容致,近些时间我倒也无事可做,不如陪你一道去云南,一别故居,竟也有十几年未回了。”
容致觉得有人相陪也免得一路寂寞,便回道:“只要不耽误二哥正事,小弟自然十分愿意。”君子之交,重神交而贵道合,三保虽是燕王府中人,容致亦感其心正直,似与相知。
道衍见容致与三保交好,心中甚慰,这容致只道皇上是仇人,并无累及燕王,如此甚好。入晚,道衍来到容致房间,相言道:“当今皇上寡情薄义,燕王虽是其子,也不得善待,为稳其帝位,被放逐原外,燕王亦是怨重万分,其心之恨与风少侠无二。”
容致言道:“禅师,容致一心报仇,并无心他事,谁做得这皇位在下并不关心,只愿了却心事,寻一处清静,远离纷争。”
道衍笑道:“风少侠贵为武林盟主,竟看得如此通透,连老衲也佩服万分,想当年,老衲也是豪情万丈,可惜无为空自老,含叹负平生,既然少侠与小徒成为结义兄弟,如少侠有需相助之处,老衲必竭力而为。”
容致谢道:“有劳道衍禅师,容致感激不尽。”
“嵩山少林寺圆成方丈是老衲师弟,少侠如有机缘可去拜访,老衲会书信与他,如有少林相助,风少侠定会功到垂成。”道衍相告于容致,只待他早日图反。
寺外,风清水冷,三保一袭白衣,立于乱石之间,望着容致房间,空叹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道相思无尽处。”心中何想,唯有天知,地知,自知。
华山之上,韦道一和冯世昕竟同时来到此处。听闻韦道一武功高强,冯世昕可筹十万大军,岳云南如获至宝,将二人奉为座上宾。岳云南心中思道,冯世昕如能将其父冯胜心腹大军收为己用,便可不再相惧陈攻城和张斩枭,日后当会更为稳妥行事。
一日,岳云南请二人在堂中茶叙,岳云南抚须言道:“二位贤弟能够来我华山相助岳某,真是武林之福,也是天下人之福,风盟主有伤在身,需远处寻医,两位副盟主也各有其事,岳某深感重任在肩,不知二位可否能为老夫分担些?”
韦道一合奉道:“岳掌门为武林鞠躬尽力,让我等佩服万分,想韦某在少室山只痴于武学,未能参加武林盛会,实在遗憾,如今为岳掌门分忧,若没有个名分,怕是也有心无力。”
冯世昕亦附道:“在下并无江湖之历,深处府中,不谙外事,只怕未能分担一二。”
岳云南笑道:“两位贤弟,岳某人怎么会亏待二位,老夫作为这武林掌事之人,自然有些做得了主,老夫本想给二位谋个左右护法或使者,但这又与那些邪派称谓雷合,作为我武林正派自然不可取之,老夫也思虑极久,不如让二位出任左右掌尊如何?”
韦道一听这称谓极其高贵,似有高高在上之意,心中欣喜万分,当下谢道:“谢岳掌门之意,韦某以后不听武林盟主之令,只以岳掌门马首是瞻,以报今日相遇之恩。”
冯世昕不知所谓,也不清楚这右掌尊为何物,只觉心中忐忑,似怕难以胜任,却也只能应合着附了下来。
岳云南心想,施个一官半职就笼络住两位,看来这天下唯有权位才是至上法门。如是,更加坚定了对天下至尊之位的野心。
岳云南见韦道一如此恋权好面,又差人为两位掌尊做了华贵之服,更彰显风度与霸气。只不过这左右掌尊之位并无多少用处,只是帮着岳云南处理一下各门派杂事纷争罢了,尽是些出力不讨好之事。可韦道一却是乐此不彼,佯作发号施令,甚觉欢崇。
如此一来,华山派二掌门蔡卓远极为不满,这华山派与武林大权尽被岳云南笼了去,自己这个二当家连个外人都不如,心中气恼得很。
郁闷之下,在后山日日修炼,自从得到向元河吸功地法后,便觉真气通畅,功力与日俱增。但仅以一人之力,却也无法与岳云南之流相抗衡,可向元河是否会鼎力相助自己,也未可真知。思来思去,心意甚乱,便在华山东峰闷闷烦走。
此时已入夜,韦道一也正好无事,前来东峰寻逛。蔡卓远见夜中身后有人寻来,心中警惕十分,便登步起身,浑功挥去。韦道一见有杀气袭来,也不惧之,这华山之上谅其也无自身对手,何怕之有。
韦道一想当场教训一下这华山之徒,便使出少室剑法,将天井玉池、万宗朝岳、飞龙天外狠招,尽其使来,只见那剑气如风,势沉浑厚,贯如虹,快如电,一阵刀光剑影,落地无痕。
如若往常,蔡卓远便是难以招架,可如今已修得华山五狱与独孤剑法,自是不惧任何高手,挥剑使来,两人你来我往,互有攻守。韦道一心中惊道,此人剑法竟如此神通,招招疾来,毫无破绽,一时怕是抵抗不住,情急之下,使出冰寒神掌。
那掌风冷厉,遇水成冰,蔡卓远想趁机看看吸功地法威力如何,便运足功力,双掌吸去。韦道一只觉身上真气渐渐被吸了去,甚为惊慌。
蔡卓远将这冰寒真气吸入后,却也觉得五行翻滚,体内真气互冲相抵。两人难耐之际,便同时收了功力。
二人相近一看,认出彼此。韦道一自觉武功稍低一筹,心中虽有不忿,但仗着有岳云南撑腰,也是谁也不惧,亢声道:“原来是华山蔡老弟,本尊闲来一逛,不曾想在此与老弟一遇,正好练练筋骨,不知老弟习得哪门功法?”
蔡卓远见韦道一如此称谓自己,态度又极其傲慢,甚为光火,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心中担忧,万一他将此事告知岳云南,自己岂不无后路可言。脸色一变,好言道:“左掌尊武功高深,令愚弟佩服,我这武功得益于世外高人指点,只是修炼未深,未及大成,不过愚弟也愿将这套功法与掌尊相互切磋,共相长进,不知掌尊觉得如何?”
韦道一听之甚为动容,有此等好事?疑道:“蔡掌门,韦某视武学为己好,愿以冰寒神掌与贤弟互换功法,不知贤弟此功谓何?”
蔡卓远相告道:“实不相瞒,此功为黑木崖看家本领吸功地法,能吸人功力,为我所用,功力愈强,吸之愈甚,只是有一事还需韦兄帮忙。”
韦道一心中大喜,急问道:“蔡掌门,但说无妨。”
蔡卓远悄然道:“我师兄岳云南视黑木崖为异己,如若相知你我修练此功,尽会将我们二人逐出武林,还望韦掌尊切记守密,莫断了你我前程。”
“这还用蔡贤弟担心,韦某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对岳云南道出半个字来。”韦道一信誓道。
“如若日后韦兄能有机会与人平分天下,各自称王,不知还会在乎那封侯拜相?”蔡卓远试探道。
韦道一先是一愣,顷刻明白其意,诡笑道:“原来蔡掌门也不愿屈居于人后,日后贤弟若是有意反之,韦某当助一臂之力,如若能当一方之主,试问有谁还愿意相跪于他人之下。”
蔡卓远心中窃喜,言道:“倘若韦兄不嫌,你我今日结交为异姓兄弟,待那岳云南成事之日,你我便同心反之,共享天下之福如何?”
两人一拍即成,在华山东峰拜天起誓,相视一笑,暗中苟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