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望都是小事

“我听李一然说你在干部处，是不是管理干部的啊？”

“可以这么说吧，干部队伍建设，选拔、任用，教育、监督等，我们部门都负责。”

“市里要成立报业集团的事情，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啊，这可是今年的头等大事，集团党官员、董事长的人选省领导班子已经研究过了，不过还没进入公示阶段，所以暂时保密。”

“大领导的事情，我们小老百姓可管不着，我现在只是报社的行政主管，还不知道成立新部门后，有没有我的职位呢！”

“我听说你们报社马社长，应该会被提拔为集团的副总经理，主管经营工作，你跟他谈谈，把你安排在他的麾下呗。”

“我不懂经营，也不会采编，工作十年来，就忙着行政后勤那点事了。说来惭愧，自己也算名校管理学毕业，到头来管的最多的就是打印机和饮水机。”虽然南博有些谦虚，但她知道跟采编部的“重大新闻”和业务部的“真金白银”相比，在工作业绩上，她确实没有多少能震慑别人的成绩单。

“我听说，新集团的综合、人事、财务等部门的人数不会太多，大多数人员是要被分流到采编、发行或广告业务等部门的，而且考核机制也相当严格，实行末位淘汰，业绩不达标的可能会被降职、转岗甚至辞退。”

“像我这种有职务的行政人员，你觉得分到集团办公室的可能性大吗？”

高枫低下头，笑了笑，又抬头对南博说：“虽然集团是新成立的，但人员却是可以相互调动的啊，不止报社，还有电台、电视台，出版集团和一些官方网站，关注的人太多了，僧多粥少。”

南博和高枫边吃边聊，南博越听越觉得没胃口，今天餐馆的厨师是怎么了，好像每道菜都没放盐。

南博仔细审视一下自己，她和陈锋两家人，除了自己，没有一个在传媒行业，人家郭莹还有个姐夫在电台当副台长呢，自己真的是单枪匹马走四方啊！

高枫对南博工作的事情不大感兴趣，他问得最多的是南博的成长经历和业余爱好，并总能找到两人的相似之处。

午饭接近尾声，南博突然想起之前雷富春说的话，她问高枫：“上次来我们单位调研的领导说，集团一些岗位可能会通过公开选拔的方式聘用，你听说了吗？”

“还没听说，可能还在研究中吧，我觉得你还是转变一下观念吧，每天围着办公桌转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趁年轻，好好拼一把！”

如果别人说这样的话，南博还会相信，但从高枫嘴里说出来，她就觉得别扭。他自己就是拿着“钻石饭碗”旱涝保收的公务员，却劝自己跳出“舒适圈”去经受磨炼。南博虽然在心里翻了一万次白眼，还是微笑着对高枫说：“你说的也对。”

五味杂陈的一顿饭终于吃完了，南博喊服务员结账，哪知服务员告诉她已经结过了。原来高枫在这家店办的有消费卡，他进门的时候就把登记的手机号报给吧台服务员了。

“哎呀，太不好意思了，说好我请客的。”

“我两年前就办的这家店的消费卡，但因为搬家，就没再来了，今天正好帮我花点钱，要不我钱都掏了却没享受到服务，多亏啊！”

“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再请你，不好意思耽误你午休时间了。”

快走出饭店门口时，服务员拿来一小盒点心，说是会员消费的赠品，高枫接过礼盒，递给南博。

南博推辞说：“你带回去给家人吧，我总不能又吃又拿吧。”

高枫说：“研究表明，糖分能刺激大脑皮层，让大脑注意力更集中、反应更快，看你为工作的事情挺发愁，这点心一吃，说不定豁然开朗了。”

南博看高枫“胡扯”得这么认真，就不再客气，接过了礼盒。

其实，今天这顿饭，让南博有点失望。虽然高枫没有明说，但她也听出来了言外之意，自己没背景没关系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下班回到家，南博很自然地向陈锋谈起今天和高枫吃饭的事情，哪知陈锋听完后对谈话内容并不关心，而是问了一句：“高枫男的女的？”

陈锋这么一问，吓了南博一跳。自从有了陈依依后，她对朋友的划分就是有小孩的和没小孩的；对同事的划分就是有竞争关系的和没竞争关系的；对家人的划分就是能带孩子的和不能带孩子的；对亲戚的划分就是会向她借钱的和不会向她借钱的。在她的眼中，性别好像不是一个需要特别关注的问题。

“男的。”南博声音不大但语气淡定。

“吃饭就你们两个？”陈锋继续问。

南博预感，陈锋要发作了。

“李一然有事，刚好高枫来我们报社附近开会，我就顺便和他吃顿饭。”

“他是哪级领导啊？给你解决问题了还是帮你疏通关系了？需不需我作为回报，也请他老婆吃顿饭啊？”陈锋开始无理取闹了。

此时南博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就毫无防备地把吃饭的事情讲出来了？只说重点不就行了，干吗要提吃饭呢？

“我不是想着咱们家在在新闻行业也不认识什么人，刚好借机会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能帮上什么忙呢。”

“哦，嫌我没本事了是吧，嫌我帮不了你是吧，你要是嫌我没本事趁早找个有能耐的，我成全你！”“啪”一个水杯从陈锋手里重重落地。

在书房写作业的陈依依悄悄走了出来，惊恐地看着二人。

“滚回屋写作业！”陈锋朝女儿大吼。

南博赶紧把女儿领回书房，对她说：“爸爸妈妈在吵架，吵架很正常，关系亲密的人都会吵架，你和你的好朋友天天上次是不是也吵架啦？”

“嗯，上次我还哭了呢。”陈依依乖巧点头。

“对，我们吵完，把内心想说的话说出来就好了，你专心写作业吧，不要在意爸爸妈妈。”

安慰好女儿，南博像一个勇士一样走出书房，就算门外是暴风雨、泥石流她也必须要“渡劫”。

南博从厨房拿来笤帚和簸箕，准备清理地上的玻璃残渣。陈锋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南博也不理他，任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为了早点结束可这怕的氛围，也为了明天陈锋能够正常接送孩子，南博还是秉承一贯的思想“什么都没过日子重要。”

她清理好玻璃后，对陈峰说：“我就是有点着急，可能人到中年吧，不奢望得到，但很害怕失去。单独跟异性吃饭确实不妥，应该提前跟你说的，我错了，下次不这样啦。”

南博可以在单位跟崔红丽暗自较量、跟乔艾伽针锋相对，但却不能跟陈锋较真。她知道自己跟公婆本就处得一般，如果再和老公闹矛盾，她在婆家就更抬不起头了。而且，陈锋的脾气她了解，真惹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真闹到离婚境地，南博这么多年对家庭的付出和努力就会付诸东流，留给自己的无非就是“离婚女人”的身份和细纹丛生的面庞。

失望是生活常态，忍耐是家常便饭。

陈锋听了南博的道歉后，神情舒缓了一些，但脸色依旧暗沉。

“我这会儿不想看见你。”陈锋转身，摔门而出。

南博坐在沙发上，复盘本次事故的全过程，从陈锋质问到夺门而出，全程不超过五分钟。谁能想到五分钟前，还在听妻子滔滔不绝的丈夫，五分钟后就变成了差点提离婚的男人。

虽然南博已经适应了陈锋的突然袭击，但心里还是很堵。她刚和陈锋结婚时，也试图改变陈锋的脾气，她用过争吵、冷战各种方式，但都无济于事。后来，她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改变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与其想着怎么改变，还不如想着如何接受。

晚上11点，陈锋回来了。

“你回来啦？”南博一直在客厅等陈锋，现在是缓和的最佳时机。

“孩子睡了？”陈锋问南博。

“已经睡了，你要洗澡吗？我把热水器打开。”

“好，我洗个澡。”陈锋淡淡地说。

南博赶紧去开热水器，想必陈锋也会不再爆发。

陈锋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手机。南博倒了一杯水放在他床头。

“你工作的事打算怎么办？”陈锋终于回归理智。

说实话，现在南博觉得工作的事一点都不重要了，比起失去工作，失去家庭的代价可能更大。这一刻，南博突然发现自己一门心思想要维护的事业根本帮不了自己，甚至连跟老公吵架的底气都给不了。

“反正干啥都是拿那点工资，算了，听天由命吧。”

南博不想再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刚才在等陈锋回家时，她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听从高枫的建议，继续跟随马松林。

“自从你当上这个破主管，班没少加，应酬也没少参加，怎么现在没人帮你了，你还得主动找男人吃饭，值得吗？”

陈锋因为性格孤僻，生活中几乎很少有家人、同事以外的圈子，所以人家能专心搞技术。虽然在公司也经常跟上级、同事就技术问题激烈探讨，但奈何陈锋几乎总是对的。因为火爆的脾气，他已经骂走了几任技术负责人。之前因为和上任技术主管就软件开发方案出现分歧，陈锋始终坚持己见，不肯让步，技术主管就把人员进行分组，没人愿意和陈锋一组，于是陈锋仅凭一己之力，干了一个部门的活。公司老板一看还有这“宝贝”，就顺势把技术主管和几个闲杂技术员辞退了，整个技术部门就剩陈锋等4人，规模是原来的一半，但工资和任务量都不变。南博觉得陈锋不是提拔，而是受罪。只有她知道，当时为了证明自己，陈锋几天没睡觉。

虽然陈锋有个当领导的父亲，但公公在陈锋成年之前几乎不在他身边，陈锋的性格更像母亲。南博的婆婆在陈锋小学时就不上班了，平时除了买菜，基本不出门，也从不参与小区老太太们的活动。所以，在陈锋的世界里，“社交”“圆滑”等词语永远不会出现。

“嗯，我知道了，请客也没用，大势所趋谁也不能左右，我就顺其自然吧。”

南博不想让陈峰在自己的话里再找出什么破绽了，她现在必须谨慎。

虽然陈锋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看南博也断了念想，就不再说了。

安静的深夜，就像扩音器，放大任何你不想听到的声音。南博觉得今晚楼下保安巡逻的声音都很聒噪。

她睡不着，她不知道是选择逆来顺受，还是主动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