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谓分寸
表扬是批评的铺路石。
“我们报社在市里应该算是数一数二的，发展壮大的过程不易，但也相对顺利，因为我们是有实力的领导带领的有实力的团队。”南博继续说道：“但近几年，因为传媒行业的日新月异，确实给报社发展带来了一些挑战，马社长刚上任不久，对适应全媒体时代提出了很多想法，但由于‘孵化’时间不足，还来不及变成具体方案，所以目前我们社新媒体业务的发展势头还不足。”
南博说的既是纸媒共性问题，又有客观原因。
雷富春边听边记，“那其他两位呢？”
“韩社长是社里老资历，为报社发展立下汗马功劳，主管的发行和运营工作业绩一直不错。虽然我们报纸在全市家喻户晓，但在服务地方政府方面，还需要不断拓展。我想如果能获得市委的大力支持，我们走出绿都，迈向全省乃至全国也不是不可能。”南博把刚刚从郭莹那听到的消息变成了自己的见解。
果然，雷富春听到南博有这样的眼界和雄心，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下面，该崔红丽了。崔红丽的“黑料”，南博可是一大堆，小到迟到早退，大到暗收红包搞“有偿新闻”。可调研组又不是纪检委。
“崔主编在全市报纸行业都赫赫有名，十年前还获得过中国新闻奖，专业实力不容小觑。但近几年，崔主编更喜欢和企业合作，很少再下基层，撰写与人民群众共情的文章了。虽然这样能获得经济效益，但我认为抓住读者的‘眼’和‘心’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在南博口中，马社长的不足是“潮流形势”的原因，韩宇的不足是“发展定位”的原因，只有崔红丽的不足是“个人选择”的原因。
雷富春听完后，自顾自地笑了几下，他肯定听出来了南博的言外之意，那就是现在崔主编眼里只有钱。
南博今天说的每一句话，不怕传到任何一位领导耳朵里，因为她是站在全社发展的高度谈问题。
送走了调研组，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聊起自己谈话的情况，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南博一家三口享受了一周的“独立生活”，因为陈锋勇挑“接送重任”，这一周算是风平浪静。为了犒劳一下老公，南博决定周末去商场购物，顺便“搓一顿”。
周六下午四点，南博和陈锋从舞蹈班把陈依依接出来后，就开车去了绿都最大的商场“元汇港”。
在六楼女装区闲逛一会儿后，三人就上到了九楼餐饮区。陈依依想吃意大利面，陈锋想吃川菜。为了兼顾二人口味，南博选择了一家既有西餐又有中餐的融合餐厅。
他们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陈锋负责点餐，他把老婆和女儿想吃的都点上后，又把自己想吃的也点上。上菜之前，陈锋刷抖音，陈依依用南博的手机看动画片，南博很无聊便四处张望。突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中等身材、圆脸平头，戴一副眼镜。刚开始南博还不太确定，直到发现对方周末还穿一身工作装后，基本可以确定是李一然了。
可是，和李一然一起的并不是身材高挑的周晓霜，而是体型微胖的卷发女人。虽然卷发女人土黄色半身羽绒服加黑色西裤的打扮让她看起来像40多岁，但当她走近后，从皮肤状态判断，应该和李一然同龄。
南博透过玻璃，看见二人向餐厅门口走去，和接待的服务员交谈了两句，也走进了这家融合餐厅。
正值饭点，供挑选的座位已剩不多，他们坐在角落的位置。
南博占据有利地形，既能观察到二人的情况，又不会被轻易发现。
南博此时很想用手机拍张照片给周晓霜，但女儿沉浸在“海底小纵队”的世界，估计不会轻易“缴械”。南博对陈锋说：“手机借我用一下。”
“干吗？”
“我看李一然在那边和别的女人吃饭，我想拍照留证据。”
陈锋顺着南博手指的方向转头，然后对南博说：“万一人家是亲戚朋友，只是正常吃饭，你这样不是枉做小人吗？”
“周末吃饭为什么不叫晓霜？”
“周晓霜的工作性质，周末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吧，你以为谁都能双休？”
“那我就当没看见？”南博有点生气了，反问陈锋。
“你的内心是不是认定他俩关系不正常啊？你要是觉得不正常，现在就给周晓霜打电话，让她来捉奸。可是如果人家清清白白，你不是把李一然得罪了？”
陈锋最擅长的就是给南博泼冷水。
“那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晓霜是我闺蜜，我的良心会受谴责的。”
“一会儿我们走的时候，你就当无意看见他了，大大方方上前打个招呼不行吗？要用最自然的状态化解最尴尬的场面。”
南博挺惊讶，陈锋这个技术宅，还有这心思。
南博只顾着观察“敌情”，牛排的肉质和口感已经完全品不出来了。
终于，陈依依吃完了最后一根薯条。结完账，南博走在最前面，她有点迫不及待了。
“李一然，这么巧！”南博的声音，半个餐厅都能听见。“没想到你也在这，早知道咱们坐一起了。”南博说着，很自然地看着李一然对面的女人。
“你们一家三口周末聚餐啊？”李一然看见南博身后的陈锋和陈依依。
“是啊，周末出来散散心，你呢？”
“这是我老家邻居，在县法院工作，想参加明年的公务员遴选，找我咨询点事情。本来晓霜也来的，但临时有客户要接待，就没来。”
“哦，看来你在你们老家挺出名啊！不收咨询费吧？”南博故意开了个玩笑，缓解一下刚才有点微妙的氛围。
“哪能啊，又帮不上什么忙。”李一然笑着摆手。
“行，那你们继续吃，我们先撤了啊。”几个互相微笑点头后，南博一家三口走出了餐厅。
“你说他真的跟晓霜说了吗？”南博问陈锋。
“他知道你俩的关系，不敢骗你的。”
南博点头表示认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末撞见李一然的原因，周一一上班，南博就接到了李一然的电话。
“李大领导有何指示啊？”
“什么领导啊，别开我玩笑，不是指示，就是上次跟你说的我在宣传口上班的朋友，我昨天联系上了，他今天上午正好到你们报社旁边的美景中心开会，你要是有空我帮你约一下。”
“可以啊，他是干嘛的啊？”
“他是宣传部干部处的，虽然只是个副主任科员，但说不定能给你提供点信息呢，你也知道大领导咱也说不上话。”
“哎呀，对于我来说你们都是大领导，那你中午过来不，我请你们吃饭。”
“今天中午不行，我得陪领导参加个活动，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叫高枫，一会儿我把他电话发你手机上，你跟他联系就行了。”
“好的，谢谢哈。”
南博收到了李一然的短信，她并没有直接跟高枫联系，而是先订餐馆。
她需要一个安静，档次适中，菜品又不错的地方。
思来想去，她选择了一家装修古典的杭帮菜馆“江南里”。
订好台后，南博拨通了高枫的电话。
“喂，您好，是高枫吗？我是南博，李一然给我你的电话。”
“哦，我知道，李一然跟我说了。”
“有点工作上的事想请教你，中午有时间吗？请你吃个便饭。”
“你太客气了，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就行，不用请吃饭，我就是个机关打工人。”
“没事，听说你刚好在我们报社附近，反正我也要吃午饭，咱们一起吧，沟通起来比较方便。”
“哈哈，好吧，那恭敬不如从命。”
挂完电话，南博把餐厅的订台信息转发给了高枫，高枫礼貌回复“收到，谢谢。”
上午11点20，南博决定提前下班，去餐馆等高枫。临走前，她去洗手间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
平时大多时候都是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们聚餐，南博也不太注意妆容。但今天毕竟要和一个陌生人见面，还是需要稍微捯饬一下的。
南博把买了一年还满满一瓶的粉底液，拍打在脸上抹匀。又拿出口红涂了一下嘴唇，还用食指蘸了一些口红涂在脸颊充当腮红。
大功告成，化妆时间不超过两分钟，最后南博整理了一下刘海。她属于半圆半方的脸型，好在脸盘不算太大，再搭配一双桃花眼和挺拔的鹰钩鼻，虽然算不上大美女，但却有几分洋气。
11点45分，南博已经坐在了“江南里”的餐桌旁。约定的时间是12点，南博先点了一壶茉莉花茶，边看菜单边等高枫。
“南博是吧？”
一个清脆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南博给高枫打电话时，就觉得他声音好听，没想到现场听竟还听出了环绕立体声的感觉。
“是的，我是南博，你好高枫，请坐。”南博脸上洋溢着礼貌的微笑。
高枫皮肤很白，一双抗老神器“单大眼”再加上淡蓝色运动羽绒服，跟沧桑的李一然比简直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想吃什么，尽管点”南博把菜单递给高枫。
他本以为高枫会很客气，让南博点。没想到高枫接过菜单反问南博“你想吃什么？”
南博愣了一下。
“我什么都行，你负责点菜，我负责付钱。”
高枫扬起嘴角笑了一下：“你们女同志不都怕吃胖嘛，那咱们就一条清蒸鱼，一盘百合炒虾仁，一份农家老豆腐，一盘酱炒空心菜，一盆酒酿小圆子再加两碗米饭，怎么样？”
“哈哈，都是我爱吃的，不会委屈你吧。”
“没事，只要合美女口味就行。”
现在这世道，美女应该就是女性的代名词，虽然高枫这句恭维的话让南博觉得有点唐突，但也不用刻意谦虚，如果她着急否定自己是“美女”，未免显得太过于在意高枫的评价了。
此刻，她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套取”信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