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从景泰开始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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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家不可一日无主!

正统十四年,九月初七,清晨。

……

天还未亮,苗衷从家中出发,坐着轿子往皇城而去。

上轿之后,他拿出了怀里的炊饼,边想事边啃着。

倒不是像于谦一般家无余财,没有在家做早食,而是近几日京中缺粮少菜,家中做的早食尽是炊饼馒头之类的。

昨夜成敬来到家里,莫名其妙送来了很多米面粮油,还有肉食蔬菜,让他一头雾水。

皇上的登基大典赏赐百官之物,丝绸布匹、黄白之物不是早就送到家里了么,怎么又赏赐一次。

一问才知道,是皇上见京中集市无人售卖,从皇庄调拨发给诸位大臣的恩典。

成敬的原话是:“陛下德言有先,朕岂忍见卿等空腹谋国,皇庄之储,当济朝堂之急。”

一时令他呆立原地,猝不及防。

苗衷跟彭时、王文不同,他是个传统的读书人,或者说他是传统儒学的践行者——守成而不僵化,务实而不逾矩。

他既非空谈义理的迂腐儒生,也非全然功利的务实官僚。

他摆烂当老好人只是对现状的不满,不代表他是骑墙派。

相反,正因如今的世道,无法满足对他传统君臣关系的礼法向往,不如当一个得过且过的老好人,通过编修典籍、著书讲学来践行儒生为往圣继绝学的使命。

亚圣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一如太祖视臣如土芥,朱家王朝对文臣的态度,早就让苗衷对朱家皇帝失去了信任。

更别提他侍奉过的太宗、宣宗对文臣皆是重用与打压并存;上皇更是离谱,重用司礼监的宦官来压制文臣。

如何能得到他的认可?

但这位新君好似有所不同,继位以来的手段虽然略显偏激,但对激烈反对其想法的文臣,不像宣宗那般动辄下狱,即便是准备死谏的王直,也并未获罪而是以国士之礼待之。

这份君父之意,恍惚间,激起了苗衷消匿已久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忠君报国之心。

君以国士待臣,臣以国士报君啊!

但是,他又有所疑虑。

这是否是朱祁钰为正名义,而行的拉拢人心之举?

或者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指点?

甚至退一步说,这位新君真有此心,又会不会是别有所求,要自己出来给他站台呢?

可苗衷心中还是忍不住隐隐有所期待。

虚怀纳谏,君如明镜,臣作股肱,如此一段盛景,哪有士人不倾慕的?魏郑公犯颜直谏在前,房玄龄谋断于侧,谁不神往?

胡思乱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欲寻周公解惑而不得。

今日是初七,逢三、六、九是开朝会的日子,不必上朝,自己只需去文渊阁值班即可,这让苗衷松了一口,同时他也有些失落。

失落不言而喻,松了一口气则是因为,他当真不知此后以何种态度去面对这位新君。

昨日文华殿议事,内阁先是激烈反对朱祁钰尊生母,后又在陈循的带领下飘忽不定左右逢源,最后还是选择折中之法。

苗衷思绪不断,只得掀开侧边的轿帘,出神地看着以往繁华无比,现在却无比荒凉的大明北京城。

今日虽没有早朝,但各部衙门都是有主簿等吏员负责点卯的,且每个月会有吏部的考功司过来核查。

陆陆续续有不同颜色官袍的官员坐着轿子,往皇城汇集而来,在皇城大门外接受核查后,去往各自的衙门办公。

苗衷作为内阁次辅,有头有脸,而且其待人和善,一路上自然少不了招呼应酬。

“阁老!”

“彭阁老!”

一路上不断有官员向他拱手行礼,他也来者不拒,一一做出回应。

“彭阁老,可否借一步说话?”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苗衷转头看去,只见两名武官正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一旁的随从后,朝自己打招呼。

他看清脸,才回忆起来二人正是已故的英国公张辅的胞弟,穿飞鱼服的是老三张輗,胸前打着狮子补的是老二张軏。

额……原来是勋贵啊,那没事了。

苗衷总算不用回礼了,转过头去接着排队等待盘查,仿佛身后的二人是空气一般。

心中感到厌烦,真把他苗衷当老好人了是吧,连勋贵都来套近乎,真以为英国公不在了,你二人就是新的英国公了吗?

二人前来所为何事,苗衷心中已了然,他并不想搭理张家兄弟二人,文官和武官本来就不对付,更何况是任何君主都容不下的,文官勾搭勋贵。

不免摇头骂二人蠢,心里讥讽道:“英国公一脉向来老成持重、忠君为国,看来这与国同戚的爵位将断送在这兄弟二人的手中。”

行至文渊阁时,苗衷又被人叫住。

“秉彝,今日怎么气色如此之差。”

苗衷抬起头,来人是首辅陈循,跟礼部尚书胡灐,联袂而来。

苗衷不敢托大,急忙行礼:“大宗伯,首揆。”

二人也向苗衷回礼:“亚辅”。

苗衷是次辅,但明代官场重古礼、尚文雅,二人以亚辅称之,也就是次辅的意思,以示尊重,避免出现贰、次等直白表述。

双方客套完后,苗衷才苦笑道:“年纪大了沾不得荤腥,昨日陛下差人送来鲜肉,贪图口腹之欲多吃了一些,吃完后数次出恭,睡得晚了些。”

胡灐被此话逗乐了,抚着胡须打趣苗衷道:“秉彝有这胃口,老夫实在羡慕啊,不像我牙都快掉没了,只得吃些肉糜了。”

“大宗伯真是老当益壮啊!”

苗衷可不敢在胡灐面前托大,这可是六朝老臣,他在朝堂上展露头角时,自己还在翰林院修太宗、宣宗实录呢。

苗衷为人谦和,和在朝的文官关系都不错。

陈循也开口道:“秉彝,来得正好,我跟大宗伯正在聊土木堡殉国臣子议谥一事,来参详一番。”

秉彝是苗衷的表字,他与陈循俱是正统十年由杨士奇一手推举入内阁的,二人私下自然以表字相称。

而议谥,就是明代给已故文臣武将赐谥,中间的一个流程。

第一个流程为请谥,文臣武将的家属或同僚向朝廷上《请谥疏》,陈述死者生平、功绩及战死详情,请求赐谥。

而议谥,顾名思义就是,礼部召集翰林院、詹事府等文官,依据谥法条款,结合死者事迹拟定二到三个候选谥号。

最后一个流程为定谥,礼部将议谥结果奏报皇帝,由皇帝选定最终的谥号。

三人顺势同行,胡灐在前,陈循、苗衷二人在后。

苗衷沉开口问道:“此事可是陛下亲自指派?”

陈循答道:“非也,乃是内阁近日收到了大量的《请谥梳》,秉彝也当知这家国同构之理,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也不可一日无主啊!”

本来这事交由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不用首辅和礼部尚书亲自上手,但此时新朝初立,瓦剌虎视眈眈。

不给土木堡之变中殉国的一众文臣武将定谥号,恐怕决战来临时,武官勋贵等不敢效死跟瓦剌拼命,也算是给朱祁镇办的那些破事擦屁股了。

苗衷沉吟了一下,说道:“此时国朝不稳,先定下谥号,其他事务当日后再处理。”

皇帝定下谥号之后,就是鸿胪寺下旨宣告天下,并赐谥碑立于墓前。

可此时,北京城出都不出去,哪里有机会去找回这些战死之人的尸首。

想来上梳的这些人,请谥是假,争权夺利是真,比如此前苗衷遇到的张家兄弟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