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海（4）

在《青年早报》的编辑部内，早川凉子与报社的工作人员们忙碌地调试最后的排版。那些已经满是墨香的报纸，即将成为她信念的载体，传遍整个上海。

工作人员十分欣赏这位日本来的女同志，刚开始他们还带着对日本人的普遍敌意，对这位女士有着最基本的提防，但是随着工作的逐渐深入，慢慢的他们开始被她的满腔热血和一丝不苟所吸引。

李昊坐在昏黄的灯光下，肩膀上的疼痛仍未完全消失。那颗子弹穿过空气，飞速而来，却并未伤及他太多，只是留下一块擦伤的痕迹。尽管如此，子弹的来源却让李昊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感。那些微小的细节，以及他从未忽视的间谍经验，告诉他这颗子弹的背后，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他知道，这颗子弹的来源是上海的一家隐蔽武器供应商，而能够精确到这类标志性的C开头弹药的人，背后必定有极强的政治背景。仔细思考过后，李昊马上想到了陈德义——《青年早报》的主编。

他没有立刻告知早川凉子，而是决定独自一人，去会见陈德义。他不相信这只是一次偶然的袭击，更不认为陈德义的目的单纯。

李昊在清晨时分离开了早川凉子的住所，留下了一纸简单的字条，表示他有事情需要处理，稍后会返回。

不久后，李昊便来到陈德义指定的会面地点——一间位于上海法租界内的安静咖啡馆。尽管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隐匿在内的却是一个危险的网络。这里是许多上海权贵和地下势力的聚集地，咖啡馆内常常会举行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和谈判。

李昊推开了咖啡馆的门，立刻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咖啡馆的中央，几张桌子零散地摆放着，昏暗的灯光打在木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但李昊知道，这香气背后潜藏着更多的算计和勾心斗角。

陈德义早已坐在一个角落，安静地翻阅着一份报纸。当他看到李昊走进来，露出了一个微笑，招了招手，示意李昊坐下。

“你终于来了。”陈德义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需要谈谈。”

李昊径直坐下，目光如剑，直视着陈德义。“你让我吃了一颗子弹，想必这不是单纯的警告。”

“你知道的，我并不想伤害她。”陈德义的声音变得低沉，“但你们的理想，和我所坚持的目标，终究是不能共存的。你既然已经站在我们这边，理应明白我的意思。”他的眼神逐渐冷峻，“她的言论已经在上海掀起了波澜，传播列宁主义，反对日本帝国主义，这样的声音绝对不能在这片土地上肆意扩散。”

李昊的眼神更加锐利，他轻轻放下杯子，沉默了片刻，随后低声反问道：“陈德义，你是不是国民党人？”

这一句话，如同在沉寂的空气中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微妙的波动。陈德义愣了一下，原本带着几分自信的笑容突然凝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微微抬头，看向李昊，似乎在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你觉得我像吗？”陈德义的语气依然平静，但他眼中的光芒已不再那般温和，“你问我是不是国民党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李昊直视着他，眼神冷静且不动声色。他知道，陈德义之所以能够在上海如此游刃有余，背后必定有着更为复杂的政治背景。李昊所猜测的并非没有道理，陈德义与国民党的关系，可能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还要深远。

陈德义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但那笑意里多了一些不容忽视的寒意。他轻轻摇头，“李昊，你太过于偏执了。政治是复杂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国民党、共产党、伪满洲国，这些标签不过是权力斗争中的道具罢了。对于我们这些真正掌握权力的人来说，所有的所谓‘意识形态’，不过是工具罢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该如何进一步回应李昊的问题，目光锐利地锁定李昊，“我并不完全是共产党的敌人。我的目标，不是支持谁，而是利用一切能为我所用的力量，去达到我的目的。而你，李昊，你所要面对的，不是简单的意识形态对立，而是更深层次的生死博弈。”

李昊喝下一口咖啡，从容的问道。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知道吗？”陈德义没有回复李昊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我并不认为只有国民党能拯救这个国家，同样，我也不完全赞同共产党的做法。我所坚持的，是一个能够真正挽救中国的政党，哪怕它来自任何一方。今天的中国，已经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刻。如果仅仅为了党派的争斗而放弃国家的未来，那么任何政党，都是失败的。”

李昊稍微愣了一下，意识到眼前的陈德义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简单。他不禁感叹，这个男人虽然身处权力的核心，却仍保有一份朴素的爱国心。

“所以，你想利用一切手段，只为了让中国走向复兴？”李昊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

“是的，”陈德义毫不犹豫地点头，“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任何能拯救中国的力量都应该得到支持。不论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抑或是其他政治力量，能够真正解救这个国家，才是我最终的选择。”

李昊沉思了一会儿，心中终于明白了陈德义的动机——他不是一个盲目的党派分子，而是一个有着复杂思想、极强责任感的爱国者。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国民党与共产党之间寻找一条最合适的道路。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李昊轻声问道，眼神依旧冷冽。

陈德义微微一笑，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决然：“我希望你能理解，早川凉子和她的理想，终究不是中国真正需要的。她的理想可能高尚，但她的方式却注定无法拯救这个已经岌岌可危的国家。”

李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陈德义，心中却隐隐有了新的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或许远比他们每个人所想的更加复杂。

最终，李昊缓缓开口：“陈德义，你说的这些，我理解。但你要我去劝早川凉子停下她的共产主义宣传，真的能够停止这一切吗？”

陈德义的目光一闪，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你知道的，李昊，上海现在的形势越来越紧张。国民党在上海的权力逐渐巩固，正在大规模抓捕共产主义者。你与我都清楚，早川凉子的宣传不仅是对共产主义理念的支持，更是对整个政权的挑战。我们不能再容忍这些事情继续下去。”

李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他知道陈德义的意思。作为国民党的宣传部成员，他的任务是打压任何可能威胁政权的势力，自从412事变以后，蒋大肆搜捕共产党员和潜在的共产党员，不惜在上海发起“白色恐怖”，而早川凉子，显然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异类——不仅公开反对帝国主义，还坚定支持马克思列宁主义，挑战了整个社会的根基。

“你希望我劝她停下，可你也清楚，她不会听。”李昊语气冷静，但带着一丝无奈，“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根本不会因为一个‘劝’字而改变。”

陈德义眉头微微一挑，低声道：“我知道她不会轻易改变，但你应该明白，如果她继续这样下去，她和她的理想，都会成为国民党的敌人。你作为她的朋友，你应该知道，早川凉子的理想最终会让她走上一条不归路。共产党与国民党之间的对立，注定了她必须做出选择。而这个选择，如果她不做出，她就会被历史无情地淘汰。”

李昊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想道，这场博弈，似乎每一个选择都注定充满了血腥与牺牲。他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理想，而是整个时代潮流中的一块棋子。

“我会尽力劝她，但我不能保证她会听。”李昊终于说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疲惫。

“那就好。”陈德义点了点头，神色依然冷静，“你也明白，做一个共产主义宣传者，早川凉子迟早会引来更大的麻烦。蒋介石正在上海大肆搜捕共产主义者，既然你是她的朋友，你就应该尽早劝她，不要再为难自己。”

“也不要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