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海（3）

李昊的心中泛起一丝不安，虽然他一直认为早川凉子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但最近几天她的行为却让他开始感到疑惑。自从他们开始在《青年早报》上着手编写那篇关于伪满洲国暴行的文章后，早川凉子的举动变得越来越不寻常。她总是早早起床，悄无声息地离开酒店，直到天亮才会回来。有时候，李昊从窗外望去，早川凉子身影消失在寒冷的凌晨街道上，那时他便开始产生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怀疑。

这天清晨，李昊同样早早醒来。他不想再沉默下去，决定亲自去看看早川凉子究竟在做什么。屋内依旧是那熟悉的清冷气息，只有街头偶尔传来几声马车的蹄声。他站起身，走到早川凉子的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

“凉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不想打破这夜的宁静。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房间内没有任何回应。李昊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但他并没有离开。他轻轻推开房门，房内的景象令他感到意外——床铺已经整理得整整齐齐，空荡荡的，似乎早川凉子早就起床离开了。她的书桌上散乱地放着一些马克思、列宁的书籍，但除了这些，什么也没有留下。

“又是凌晨四点。”李昊心中一动，冷静下来的他决定悄悄跟随她，看看她究竟去了哪里。

他悄悄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走到酒店的楼道。外面的空气异常清冷，早晨的雾气弥漫在街道上，李昊的脚步声被沉默的夜色吞噬，他跟随在早川凉子离开的轨迹上，走出了酒店，进入了那些繁忙且冷清的上海街头。

清晨的上海依然没有完全从黑暗中恢复过来。街道两旁的商铺依旧关着，只有少数的店铺亮着昏黄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李昊的眼神锐利，步伐沉稳，尽量不让自己被早川凉子发现。很快，他便来到了SH市中心的某条小巷，巷口是一家古老的咖啡馆，橱窗玻璃上贴着一些宣传画，风格简陋，但却显得有些破旧的历史感。

李昊的脚步停了下来，悄悄绕过街角，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目光锁定在前方的小早餐铺子。这里并不像上海那些光鲜亮丽的餐馆，而是一个普通的街头铺子，铺面狭小，昏黄的灯光透过窗子洒在外面。几名工人正在低头吃着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空气中弥漫着面粉和酱油的香气。

他透过窗户看见早川凉子正站在铺子的一角，脸上带着一种坚定而专注的神情。她一边用生硬的中文解释着，一边时不时用手势强调她所说的话。李昊听不太懂她的话语，但他从她的表情和动作中察觉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同志们！你们要知道，列宁的《国家与革命》是理解革命的钥匙！我们不仅仅是在为国家争取解放，而是在为全体劳动人民争取真正的自由！“早川凉子的声音虽然有些生硬，但她眼中那种坚决的光芒，仿佛能够穿透一切阻碍。

工人们偶尔停下筷子，抬头看向她，脸上浮现出疑惑和思考的表情。有的工人似乎并没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但依旧认真听着她的讲解。有的则偶尔低声嘀咕，显然对这些思想有着自己的看法。

李昊站在窗外，眼神锐利，心中隐隐有些震惊。原来，早川凉子并不是单纯的反战分子，她在这里不仅仅是在传播列宁主义，而是在努力影响周围的工人阶级，试图为自己的革命事业寻找群众基础。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简单，却也那么充满危险。

早川凉子讲述的内容，似乎与他们之前讨论的伪满洲国的暴行有所不同，她没有专注于那些宏大的政治层面，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普通劳动人民的生存困境上。她并不急于推销激进的革命理论，而是通过一场又一场看似平凡的讲解，渗透着她那坚定的思想。

“国家的革命并非由少数精英发起，而是由无数人民的觉醒与奋起推动。”她又说。

李昊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微微震动。他一直认为早川凉子的革命信仰是在为自己的人生追求而奋斗，但眼前的一切让他意识到，早川凉子不仅仅是为了个人的理想，她实际上是在试图激发人民群众的觉醒，这种觉醒带有一种更为广泛的社会动员的潜力。她的做法虽然低调、隐蔽，但却充满了深远的影响力。

早餐铺子里的氛围与她的讲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铺子外面街头的寒风凛冽，但此刻，李昊站在窗外，仿佛感受到了早川凉子身上那股强烈的革命气息。她的行动充满了风险，但她依旧坚持，哪怕只是在一个小小的早餐铺里，面对几个陌生的工人，她依然执着地传递着她的思想。

李昊并没有马上进入早餐铺，而是站在原地静静观察。他发现，早川凉子的身边虽然围绕着几个工人，但她的目光并不只停留在眼前的听众上，偶尔她会用眼神扫视周围，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她是在警惕什么？”李昊心中浮现出一个疑问。

不久后，早川凉子的话题似乎达到了高潮。她开始强调，只有全体工人联合起来，才能真正摧毁帝国主义的压迫，打破垄断，迎来真正的自由与平等。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列宁教我们，革命的力量在工人阶级！我们不是一小部分人的斗争，而是全体人民的胜利！”

在那一刻，李昊意识到，早川凉子并非单纯的反战分子，她的理想远比他之前想象的更加宏大和复杂。她正在为一场深远的社会革命奠定基础，而她的革命之路也并不止于理论上的宣讲，可能还涉及到更为复杂的行动——包括与地下党员的联系、传递革命文件，甚至是颠覆日本独裁军国主义政府的力量。

李昊再次走进早餐铺子时，早川凉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尽管他尽量保持低调，避免被她发现，但内心深处，却总有一股不安的情绪在不断地激荡。自从早川凉子开始频繁地早出晚归，尤其是她与那位中年男子的接触之后，李昊的心里便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他慢慢走进早餐铺，发现里面的几个工人正在低头吃着热腾腾的包子，屋内的气氛依旧平静。李昊坐到靠窗的位置，端起一碗豆浆，心不在焉地品尝着。虽然看似在享受早餐，但他的眼睛却不自觉地扫向了街道外，仿佛在等待某个重要的时刻。

没多久，早川凉子从街角走了过来，她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单。她似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匆忙，而是放慢了脚步，四下张望了一番。这一幕引起了李昊的注意，他急忙将视线转移到窗外的街道，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

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早川凉子早已在不远处的街角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他。她站在那里，身形笔挺，眼神冷静。几秒钟后，她缓缓走向早餐铺的入口，步伐轻盈，却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不相符的警觉。

李昊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他赶紧低下头，装作无意地继续喝着豆浆，眼角却不时扫向早川凉子的动作。她走进店内，径直朝李昊所在的位置走来。她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早已知道李昊会出现在这里。

“你来了很久了。”早川凉子坐到李昊对面，目光直直地看向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李昊不动声色，轻轻放下手中的豆浆碗，微微一笑：“我只是偶然经过，想来吃点东西，没想到碰到你。”

“碰到我？你是跟踪我吧？”早川凉子的声音平静，但却带着一丝刺耳的锋芒。

李昊的心跳微微加速，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露出一抹淡笑：“你误会了，我不过是走得正好，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想顺便打个招呼罢了。”

早川凉子却没有过多的追问，而是笑眼盈盈的说道。

“没关系，我相信你迟早有一天会被马克思主义吸引。”

李昊没有多言，目送着早川凉子离开以后，他突然真真切切的笑了。

大约在五年以前，他就是因为这样的演讲，毅然决然的走向了一条未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