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过往未息,新人已至
又下课了。
我从课桌上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刚刚一节课睡得我迷迷糊糊的,什么内容也没听进去,不得不心生一丝愧疚,可想来这只是一节水课,又自我麻醉着逃避过去。
人总是为了开脱有千番万种理由。
我揉了揉眼睛,看见张悦正捧着水杯朝门外走去。一个周末没见,她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在脑海中一番对比才发现,她原来修剪了头发。
剪完头发的她更显青春飞扬,仿若发光般四散着活力与美丽。
我的目光跟随着她直至其消失于门后。我向身旁的李武隆问道:“话说,你是怎么从张悦那里拿到作业抄的?”
“我和她进了同一个部门啊,自然就聊起来了。我们说好了,我帮她处理些部门里的杂事,她借我作业抄。”他玩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还有这么只赚不赔的生意?”
“哪里的事,部门的事也挺烦的。”李武隆狡辩说,“对了,我还把你对她有点意思的事也告诉她了。”
我满头问号,恼羞成怒地说:“你胡说些什么?”
“没有啦,骗你的。”他哈哈大笑起来,似乎看到我这副样子很开心。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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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后,我思来想去仍是不妥。为了辨识李武隆话里的真假,我不得不亲自找张悦确认,免得被他玷污了我的清白。
在我反复犹豫了十几分钟后,我终于发送了第一条信息:[你别信李武隆的,他在胡说。]
张悦很快回来一条:[哈?什么意思?]
我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李武隆摆了一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哦你说的是你对我闺蜜有意思的事?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在下面接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我看得一脸懵。
李武隆这个混蛋到底偷偷摸摸说了我什么话?造谣不用负责的吗?
[啊?你说是我喜欢你闺蜜?]
[是呀,李武隆告诉我的。]
[他在胡说!]
[哎呀,别害羞嘛。我可以帮你哦,我这闺蜜单身老久了,天天念叨着想谈恋爱。]
我扶额无语,只好坦言阐明态度:[我真对人家没意思,李武隆乱扣我帽子,我是来申冤的。]
[啊……是这样子。那你有喜欢的人吗?没有的话我可以把我闺蜜推荐给你哦。]
你有喜欢的人吗?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居然情不自禁想起了张澄月。
我还喜欢着她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认不清心中的自己,而即使仍存有浓烈的情感,也无力承认。
因为不会再有结果。
我仿佛亲手将自己送进了一个荒唐的沼泽,在爱与不爱、忘也不忘的边缘疯狂挣扎,越陷越深。我明知优柔寡断的结果必然是无穷无尽般的失去,我也深知“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的简明道理,可每当他人对我提起“喜欢”这个词,张澄月的面容便从我脑海中浮现,她微微一笑,就扰乱了我所有的判断与思考。
宛如繁星般的往事,像奇毒般无药可解。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什么回答?]
[我心里住了一个不可能,于是周围茫茫人海,好像都不合适。]
我和张悦之间的聊天不出意外地终止,她似乎灵性地猜到了我身上有些不愿多讲的故事,故而善解人意地保持沉默。
我呢,躺在床上,有些失落。我做不出为了吸引女孩注意而掩饰过去的欺骗,也接受不了对内心深处的呼唤视而不见的麻醉,更无法坦然地对一个初识的女孩倾诉所有的心里话。
更令我无奈的是,我忘不掉她,却又得不到她,爱而不得忘而不却,这种感觉无人可以分忧,只好自己默默承受。
可我不禁想,我为何如此念念不忘?她身上究竟有哪一点如香草般吸引着我呢?
我不由得想起几年前高二分班后学校组织的学农活动,在那七天中的某一个夜晚。当时正好是晚饭后的自由时间,我早早地洗完澡,想去饭堂买点零食。
自由的晚上格外美妙,基地里学生们人来人往,有的在准备晚上的内务检查,有的在惬意地饭后散步,有的奔走于几座宿舍之间拜朋访友,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忙碌。
我穿着拖鞋踩在那条昏暗的鹅卵石小路上,夜灯敷衍般地散发出鹅白色的微光,路边的树林间传来悠长的蝉鸣,甚至遮盖掉不远处的食堂里嘈杂的人声。此时迎面吹来一阵猛劲的凉风,好不舒畅。
“啊!”我突然听见背后一声女孩的惊叫,不由得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儿在劲风中停步不前,她穿了一条素白裙子,此时正按着裙摆以防止它在风中肆意飘扬。
旁边一个女生哈哈大笑,应该是她的闺蜜。
张澄月的头发在风中如同起舞,她眯着眼睛,双唇紧闭,像是一个肢体静止的玩偶。
风终于停了。
一切重归平静。
她微微抬头,露出那张有些局促而微红的俏脸,发丝垂下来遮住她的耳朵,被风吹落的树叶缓缓坠落到她的头上,像是要她做秋天的新娘。刚刚的一切宛如昙花一现般短暂而绚丽。
我们四目相对,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打招呼,因为眼神的交汇已经长得足够容纳下几个世纪。她不知为何打量起我来,当她目光定格到我穿着的拖鞋时,仿佛觉得有趣之至,不由得嘴角上扬,现出两只可爱的酒窝。
她眉眼低垂,轻柔地笑而不语,像是古时一位优雅的大家闺秀。
我忽然意识到她的笑容是为我而绽,也为我一人所独享。她那微微抿嘴的姿态略有欲语还羞的韵味,眼眸中敛藏的喜意似乎又带着一丝微嗔,她是那般纯洁地欢喜。在微弱的鹅黄灯光下,她的温柔与恬美犹如灯塔下起伏的浪花,一遍遍地冲刷至我的心门。
我看着她,情不自禁同她一起莞尔,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你干嘛?”我笑着问。
她没有回答。
我转过身来继续走路,却与心中乱撞的小鹿撞了个满怀。
金黄色的秋天,清爽的晚风与茂盛的草木,调皮的女孩与怦然的心跳,就这样与我不期而遇。我闭上眼睛,发觉满脑子都是她的倩影。
原来这就是喜欢。
原来这一幕,就是一切的开始。
在这个夜晚中我那姗姗来迟的心动,就像与上帝许下了她是我生命中的唯一的承诺。就这样根深蒂固地直到了今天。
此刻,我慢慢合上双眼,心脏却羞涩地鼓动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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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而忙碌的九月不知不觉流逝掉了最后的光阴,国庆假期马上到来了。舍友们有的订车票,有的收拾行李箱,有的买来防尘罩铺盖到自己的床上,而我呢,背上一个轻便的小书包,坐上两个小时的地铁便到了家。
家里的床仿佛是天堂,学校里睡得极不安稳的觉,回到了家躺上那张舒适的大床,似乎就可以连睡三天三夜都不醒来。
这是一个没有任务没有作业的自由假期。
房间里久违的电脑与游戏,假期中被安排好的一个个聚会,还有母亲亲自下厨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它们如梦一般填满了我。我双眼一闭,恨不得往后余生尽是这般美妙的生活。
跟朋友们的聚会总是欢乐不断,这当然归功于我们之间多了无数的新话题可以交谈——比如学校的制度,比如宿舍的环境,比如课程的内容,而聊得最多的自然是各自的舍友们。
我也许是吐槽得最多的人,关于李武隆的叛逆,关于舍长的散漫,关于方植奇的自闭,关于姜阳林的不知礼节,关于阿鹏的油盐不进,我对朋友们如数家珍般地描述着。而在彼此的交流中,我们发现大家遇到的舍友都存在着类似的问题,有的是生活习惯,有的是思想观念,总体上缺点很多,无一完美。
我们不禁感叹大学什么人都有,新宿舍能遇到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而这完全靠运气。
在这种完全随机的配对中,我们所有人都在面临着互相的碰撞与冲击,某个不易察觉的缺陷将会在相处中被无限地放大,最后成为某个人致命的弱点。
我们一边吐槽一边欢笑,仿佛在分享生活中某件特别高兴的事,即使实际上并非如此。可是好像只要在朋友之间,所有的苦闷与烦心事,都能揉春入酒般地化为可以调侃的玩笑话,一饮便醉了。
仿佛所有的愁绪都被季风吹远。
假期过得很快,我在每日的玩乐与吃喝间享受着这七天的奢靡,等到一切欢愉如潮水般褪去,我又开始忧心起自己的现状与前程。
于是我终于开始动笔写一些东西,无论是写给自己的,还是写给编辑部的,甚至是写给张澄月的,我都跟随自己的内心去做。
只有沉浸于写作中的日子,我才觉得充实且有意义。
而回望那些游戏间忘记时光的日子,我不禁想起罗翔老师说的那句话:“古老的哲学观念提醒我们,快乐是不能走捷径的,所有的快乐都意味着艰辛的努力。快乐只是责任的副产品,脱离责任去追求快乐,最后得到的一定是痛苦……柏拉图提醒我们,我们是要‘真是’,还是‘貌似’?你是想成为一个真正有知识的人,还是一个貌似有知识的人;你是想成为一个真正追求正义的人,还是一个貌似追求正义的人;你是想成为一个真正快乐的人,还是一个貌似快乐的人?所有的‘真是’都是要花费艰辛的努力,而这种努力一定会伴随快乐这种副产品。”
可我又想,当我们的努力最终得到了结果、当我们的坚持终于等来了尽头时,快乐这种副产品还会不断衍生、如影随形吗?还是会就此无声无息地消失,如同浪潮退回大海里,如同人登上了顶峰之后怎么走都将是无法回头的下坡路?
思来想去啊,我不得不得出一句结论。
所有的欢愉,皆是一晌之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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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回校日里最后一个回到宿舍的。
进入宿舍前,我仍处在国庆假期余温般的兴奋中。
我轻轻地推开门。宿舍里格外安静,像是大家吃完晚饭就直接睡了,只是还亮着灯。
这当然不可能。
李武隆不在宿舍,刚回到学校就又出去了。姜阳林躺在床上默默地刷短视频,阿鹏裹着棉被戴着耳机看小说,舍长和方植奇在玩着各自的单机游戏,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消磨时间。
灯管发出苍白的光,却照不亮黑黝黝的地板。一周没用的桌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还放置了些不知是谁的杂物。推开厕所的门还是那股驱之不散的臭味,从开学计划的大扫除拖到如今还没个动静。宿舍闷热而拥挤,寂静得落针可闻。
我心底里的兴奋突然就消失了。
好像一走进这里,我就再没有快乐可言了。
我锁上宿舍的门,看了眼时间,距离早晨第一节课仅剩十分钟不到,但应该足以让我们从宿舍走到教学楼。我转身看向锁个门都懒的李武隆,他正站在门外低头看着手机,我随口问:“你的桌子上这么乱,到时候生活部过来查宿舍扣我们宿舍分怎么办?”
“随便吧,我又不在乎这些分。”李武隆一边低着头看手机一边说,“不会真有人还想拿个文明宿舍奖吧?这宿舍环境本来就恶心,得个这种奖来学校还以为我们过得多好呢。”
“万一他们在乎这些分怎么办?”我指的“他们”当然是除了我俩以外的其他舍友。
“关我啥事,反正我以后肯定会换宿舍的,”李武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早就不想和他们呆在一个宿舍里了。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那空调,天天晚上都是27度!”
“换宿舍?你怎么换?”
“你不知道?我们就在这住一个学年,大二我们就要搬新校区了,到时候会重新分宿舍,谁要跟他们一起。”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上一届的学长学姐也是这样的,我们大概率会和他们一样。”
“那也太棒了吧!”我突然对大学的未来有了期待,随之而来的是颤栗般的欣喜若狂,似乎恨不得现在就时间跳跃到一年后去。
干净敞亮的房间、风景绝佳的外阳台、还有宽阔的桌面与不用踩着凳子垫着脚就能打开的衣柜,那般曾经觉得无缘的生活,现在又突然站在未来朝我招手了。
我觉得很开心。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后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要是真搬了宿舍,我也会趁此机会跟现在的舍友们分道扬镳吗?还有,他们的心里会不会也这样想呢?
他们绝非拥有令人无法容纳的坏,也从未令我觉得厌恶至极。舍长的乐于分享,阿鹏的任劳任怨,姜阳林的憨傻笨拙,方植奇的憨厚老实,其实都是一些很可爱的事情啊。
然而李武隆想远离他们的理由,居然只是因为空调的温度,这让我有些无法理解。
即使更换了舍友,就能保证彼此之间合得来,而不会发生矛盾吗?谁能笃定在这种完全随机的分配下,就能遇见脾气更好的人呢?
我们只是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但这并不能否决掉我们的和谐相处,说它其实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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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对未来突然有了急不可耐般的期待时,他办事的效率便如同从自行车变成了云端上的飞机,更加神奇的是他将不知疲倦。
那天晚上,我写完了编辑部周一档的美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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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如月有圆有缺》
看某人青丝新作剪,虽未忘返流连,也浮想联翩。
想某人明眸不复见,曾盼重续前缘,仅一厢情愿。
青春年少的我们,大都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乍见生欢怦然心动,喜欢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又或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喜欢不知所栖,一笑而泯。
窗外又见一轮白玉盘。与昨夜那犹如夜空中的明日般璀璨的月光不一样,今夜的它淡光皎洁,幽柔秋影,道路两旁的树影稀疏盼留人,枝条微垂剪月光。让人一下子就联想起,“杨柳岸,晓风残月”。
她的名字里也带着一个“月”字。
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只是在那一个冷落清秋节的夜,她的背影逐渐被车水马龙遮挡,缓慢地、缓慢地,淹没在斑马线那头的灯火阑珊中。
她还没来得及跟我告别,就这样独自消失在喧闹又遥远的街。
我说:“我喜欢你,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说:“十分抱歉,奈何心意殊途,空罔相思情苦。”
可是我疑惑,不愿看懂她字里行间的冷漠。
于是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悄然接近,制造一个又一个分明故意的巧合,设计一场又一场精心准备的惊喜。想看见她的笑容,想听她说自己改变了主意。
但喜欢一事,岂可强求?
最后她还是对我说:“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是啊。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原来,我的喜欢像一坛陈年老酿。
不管它醇香还是浓烈。
不管因为它而付出了多少原料或是岁月。
不管它再荡气回肠,倒映出剑气或是月光,一沾石头笑,二沾仙人倒。
有幸被送予品尝的那位贵客,也永远不会脸上起桃花,生红霞,醉倒南轩。
也对。
少年愁绪大多就是如此。在脆弱的年少,遇见了想伴随一生的人,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于是总是在夜里从床上猛地坐起,掐着自己的大腿对自己说,明天开始一定要努力做更优秀的人。
年少喜欢懵懂似烛火幽幽,却能一下子洞然使心室明亮。年少喜欢简单如流水潺潺,永远缓流不息,永远清澈见底。在如花似柳的青春里,总能遇见那些让自己豁然开朗的人儿,总会有愉悦如嗅到麦田深处吹来的野香,总会有失望如看不见倾盆大雨后的彩虹,经历过之后,便一夜长大。
青春,就像许多班不会返程的列车,直行而去互成永不相交的线,仅仅中途停靠给予行人换乘。有的人凑巧与你同步上车,伴随你一同见过油菜花田,雁山起伏,见过春林初盛,冬雪积檐,却又很不凑巧地提前找了处地方落脚,换乘了别的班次。你靠着车窗看着景物疾然后退,自顾自地想有些美好就永远留在那个不会再返回的站台了。
而你身边那个空缺的,能与你共同赏景的位置,总会有人填补上。
然后你可能就会遇到另一个或圆或缺的“月儿”。
她可能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她可能皓齿内鲜明眸善睐。
她是那么楚楚动人,巧笑嫣然美目盼兮,似有一抹喜色才上她的眉头,就挂在了你的心头。
你喜欢她的温柔,她喜欢你的文采,两情相悦的人同时又为高山流水,当然是三生有幸了。
我们啊总纠结于往日种种,或是耳鬓厮磨或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可忘怀。无论受到了怎样的伤害,都想在那座虚无的站台上做徒劳的等待。可那并不现实。
我们都幻想世事会美满,总是无法接受缺憾的结果。
我们都希冀破镜能重圆,总是想等意中人回首顾盼。
我们都以为如果埋葬掉这段过往,未来就会只剩一条羊肠小路,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如果你有幸能转过身来,你会发现,其实前路从未变过,还是那条康庄大道。
有缺未必不能成圆,有悲未必不能生欢,又何必纠结于青春留有遗憾,此事古难全?
青春如月,有圆有缺,可无论是天上月还是水中月,也不过是为日后的回首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青春是有离有合有悲有欢,但也都无妨。日后若有一天在老抽屉里翻见泛黄照片、陈旧纸条,又或是笔迹不清的信件,还没写完的情书,希望你们都能够坦然而释怀地,会心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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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一个字时,我不由得抬头望向窗外,想要寻觅今夜的月亮。可是这个晚上云乱星熄,夜沉凉如水,月藏匿了身形。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
张澄月,我真的要放下你了。我想试着喜欢别的女孩,试试看这能否让我更干净利落地忘记你,也许她没有你优秀,没有你对我这般了解,可我想她应该会比你更喜欢我。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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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张悦的聊天似乎渐入佳境。
她很健谈,发来的文字配合各种标点符号与表情包,经常让我忍不住微笑。在日益熟络下,我逐渐对她敞开心扉,对她述说了我和张澄月之间的事。
[原来是这样。]她难得认真地回复说,[但如果她不喜欢你,为什么经常单独约你出去玩,为什么任由你们之间的暧昧愈演愈烈呢?]
[也许她也是后知后觉,也许她只是把我当成很好的朋友吧。]
[我觉得这不应该。]她很笃定地说,[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单独约心里没有好感的男生出去玩。]
[你的意思是,其实她心里对我也有好感?]
[就算有的话,应该也是过去式了吧。]
[会是这样吗……]
我的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曾经她的明眸善睐,想起那时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想起她唱歌给我听,我写诗庆祝她的生日,一切恍若昨日……
当初我们旖旎的暧昧和她的每个神情每句玩笑,都令我无比地坚信我们未来会在一起。
直至那天我们决裂。
[也许这个原因是孤独呢?]她突然发来这样一句话。我不由得一愣,想了一会才明白她是在自问自答着自己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孤独?]
[是啊,或许是因为她当时能交心的只有你一个朋友了吧。]
她轻轻的一句话语,却让我心底里微微一颤。
是啊,或许她真的从未喜欢过我,只是在那段形单影只的日子里,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倾诉所有的树洞。
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我觉得你需要向前看,你的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副更为宏大的画卷在你面前展开了呀,你又何必还念念不忘于往日那些歪脖子树呢?]张悦好心似的劝说道。
我沉默了一会,[是啊,她也不值得我为她黯然神伤这么久。]
我对着张悦发出了我本想向张澄月说的狠话,像是给自己壮胆,又像是为自己的过去找到一个掩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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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的是,编辑部周一档的韫铄学长退回了我的稿子。
[我们需要的是广播稿,是要读出来的,不是你这种自我介绍般的文章!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重写一篇。]
这种文章不被认可的感觉令我感到无可逃避的挫败。那天下午,我盯着这篇《青春如月有圆有缺》的千来字,反复读了好几十遍,可仍是没能找到更好的修改方向。
如果想要完全适应旧稿的那种写法,我十有八九将要重新构思一篇新的文章,可是我不想这样。每篇出自我笔下的文章都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作品,实话实说,我胸中有股傲气不容许我接受它被埋没。
[学长,我想不出来应该怎么改。]
[那我发你一篇恬熙同学的文章,你试试对着改一下吧。]
[好。]
恬熙同学是跟我同届的准周一档成员,而我对她的了解仅有在名单上瞥见过她的名字的程度。她不爱在群上发言,低调得像个影子。
她文章的题目叫《我们要成为他人世界里的光》。
她的文章很简明朴素,没有多余的修饰也没有繁杂的辞藻堆砌,没有高妙的手法也没有深沉的情感表达,只有平淡的叙述如缓缓流动的溪水。读完她的文章,我感觉到一种直白而微浅的哀伤,仿佛在空气中久久氤氲不去。
她仿佛极其擅长在简短的文字中调动人内心最深处的情绪,看完她的文字,居然令我心中写作的渴望如同添了柴的火焰一般熊熊攀升。
我想我已经知道该怎么修改了。
她的文章的确写得很好,可是我并不觉得我比她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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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正专心致志修改文章时,突然收到了来自粤语档的紫慧学姐的信息。
[hello啊,树燊学弟,要唔要尝试下我地粤语档嘅稿啊?](要不要尝试一下我们粤语档的稿子啊?)
看到这熟悉的文字,我会心一笑。学姐的来意我心知肚明,但我不会轻易更改自己的决定——我一定要进周一档。
我们很自然地用粤语式的文字交谈,即使这其实并不能令我们的沟通更加顺畅。
[紫慧学姐,我看了一下粤语档的稿子,感觉不如周一档适合我,我比较喜欢写散文。]我回上了一个苦笑的表情包,[而且我虽然是本地人,但我的粤语其实一直不太好……]
[那就更加要练啦!学弟!]学姐不厌其烦地讲述着,[其实,你选粤语档一样可以交周一档的稿子。假如你来了我们粤语档,某一天突发灵感,写了一篇周一档的稿子交给周一档的小伙伴,也可以的!我们其实也没有分的那么清楚,因为我们都是编辑部的一份子嘛!而且,粤语档很是轻松,对你来说so easy啊。]
[原来这样也行!]
[是呀,虽然我们很少这样做。(主要是擅长两个档的人真的不多啦)]学姐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主要是我想告诉你,在周一档你可能很难去融合。因为我了解过,其实我去年的这个时候都打算去周一。]
[真的吗?那,然后呢?]
[我为了写周一档的稿子啊,改得文章都乱糟糟。而且呢由于要求相对比较高的原因,改动非常浪费时间。]她无奈地说,[而且,现在周一档啊,好像有些很厉害的人呢,我就很怕你被淘汰了。]
我愣了愣,原来学姐只是怕我输。
[学姐……你这样说,我就更想挑战一下了。]我停顿了一下,接着缓缓地敲出下一句话来:[毕竟,文字一直以来就是我最擅长的领域啊。]
[唉。]学姐似乎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好吧,要加油哦,我看好你!]
[嗯,谢谢学姐。]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境地:
无路可退。我宁愿被淘汰从此与部门无缘,也不愿为了苟留避其锋芒不战而降,承认被击败,承认才不过人,承认满盘皆输。
我又自顾自地翻看起恬熙的文章来,不禁心想:“很厉害的人……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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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幻想大学广播台的工作室是什么样子的。也许会有一张堆满音控设备的长桌?会有一间教室大小的会议室?会有拿着文件来来去去忙碌着的人们?
想象归想象,我还是做好了工作室环境较差的心理准备。所以当我知晓那两个比宿舍还稍小一点的房间就是广播台之后,我其实还惊喜了一下——因为这两个房间虽然不大但却非常整洁,这样总比在垃圾堆中间工作要好得多。
一个房间里摆设有两个书柜和一张大长桌,一看就是为了开会用的。书柜里堆满了一沓沓写满字的纸张,还放置有一些常用的文具。两边的墙上贴着不少广播台新老成员的照片和几张行政的通知。几张胶椅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墙角,地面上干净得像是刚刚打扫过。打开窗,凉爽的风和清新的空气连招呼都不打就直闯进来。
这里是编辑室,就是专门提供给编辑部使用的房间。
“坐吧。找地方坐。”紫慧学姐笑着说。我们是在上楼的时候遇见的,她很热情地朝我打招呼,并为我带路,好像丝毫没有因为我拒绝了粤语档而心存芥蒂。
我一屁股坐在了大长桌尽头的座位上。
紫慧学姐瞪大了那双原本就不小的眼睛,气笑说:“拜托!你坐的那是部长的位置!”
我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啊……我不知道。”
她见到我的窘态显得更开心了:“放心好了,部长人很好的,他不会介意这个。”
这时,门口处进来了一个女生,她穿着一件纯色的衬衫,长发抚肩而到半腰处。她虽然身形略显纤细,可走进来时仍是豪迈地带着一阵风。
“紫慧!你是不是又想挖走我们档的未来栋梁!”星鸾学姐选了个在我和紫慧中间的位置,仿佛专门要将我俩隔开。
“哪里有,”紫慧学姐无奈地说,“你这个学弟啊,真是死了心要进你们周一,我费尽三寸不烂之舌都劝不回来。”
“啊是吗?”星鸾学姐转头朝我看来,欣慰地说,“不愧是我亲自选中的学弟,你的选择相当正确!放心,只要你努把力,进周一档不是问题。”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的稿子我也看了,其实我觉得写的很好,但韫铄那家伙就是死命找茬,他就是知道自己写不出来所以为难你!你放心好了,我罩着你,不用怕他的。”
我只好点点头。
紫慧学姐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得笑起来:“你装什么呢?你写的稿子被韫铄检查审稿的时候你可是大气不敢出。”
“他那叫检查吗?那叫审稿吗?他那叫闲得蛋疼!”星鸾学姐气鼓鼓地说。
两位学姐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着玩笑,我在旁边虽然插不上一句话,却也看得开怀。可以看出来她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并不仅限于普通的同事,而是那种可以一起笑一起闹的好朋友。
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新生大都一个模样,他们先是谨慎地朝内张望,在得到学长学姐的确认后礼貌问好一声,最后忐忑地坐在房间边缘的位置上。老生们倒是洒脱,他们总是昂首阔步地走进来,微笑着大方地向所有人打招呼,最后很有目的性地坐在某一个位置上——那很明显是以往开会时他们固定的座位。
学长学姐们在互相调侃的同时,也拉着新生们聊天,一时间会议室里好不热闹。
部长是压轴出场的。他来的时候引起一阵起哄声,似乎大家都在为他的到来表示欢迎。而部长笑着摆了摆手,他踉跄地翻越过拥挤的坐着的人们,坐到了长桌尽头处的主位上。
部长个子不算很高,身材偏瘦,留着很好看的中分发型。当我在远比破冰大会那个晚上明亮的灯光下完整地见到他的脸庞时,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英俊的文艺青年。
“咳咳,”部长清了清喉咙,整间编辑室霎时安静下来,“还有谁没到?”
“韫铄那个家伙还没到!”星鸾学姐抢着说。
“怎么又是他迟到。”部长无可奈何地笑笑,接着他审视了一圈房间,提议说:“不如新成员们都坐到前面一排来,老成员坐到他们后面去吧。”
大家当然照做,于是坐在长桌边上的清一色都是新成员了。
“那我们先不管韫铄了,现在开始开会。”部长翻开笔记本并说,“我们先请新成员们汇报一下对于试写节目稿的感想吧,就由周一档的准成员们开始。”
“你们谁先来?”部长微笑着抬起头问。
伙伴们互相笨拙地对视一眼。而听到这个我一阵头大。最近关于自我介绍这件事做得属实有点太多了,每一次准备时的等待都是如此的煎熬,令人紧张得手心出汗。不过我在感想上也不算无话可说,与其忐忑不安如此之久,不如硬着头皮早上早解脱。
可我才刚刚抬起头来,一个男生便站起身说:“我先来吧。”
这位男生体型壮硕,近看虎背熊腰,远看并不显得圆润,是魁梧而有肉的身材。他一头乌黑浓密的标准男生短发,两条深如古老山脉的浓眉,还有腮边两侧如干燥密林般的胡茬,都辅佐着他那方正的脸庞和高大的身躯散发出浓烈的男性气息。
部长朝他点点头,说道:“好的,先介绍一下你自己。”
“嗯,我叫吴棋虎,来自信息工程学院机器人专业……”男生的声音很顺畅,完全不见有怯场之意,“对于这次周一档稿子的尝试,我个人感觉是学到了很多东西吧,虽然我有很多以前写作的习惯需要改正,但韫铄学长很耐心地帮助我,指出我的问题,让我受益匪浅。我也相信,以后我能做得更好。”
我托着头,对这类毫无亮点的措辞不以为意。
“很好,大家给他点掌声。”部长带头鼓起掌来,“谢谢,请坐。下一位?”
我犹豫着,左右观望一番始终无人动作,于是我终于站了起来。而想到刚才自己准备的那段话,不由得有些支支吾吾。
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刻,我只好豁出去似的将桎梏般的颜面抛之不理,而当我这样做时,我突然感觉到自身得到了一种无以制约的自由。
果然啊,人不要脸便天下无敌。
“我叫杨树燊,是周一档的一名准成员。”我缓缓地说,“在这次试写节目稿中,我遭到了一些挫折,我的稿子被退回了。其间粤语档的学姐来找过我,告诉我说周一档的竞争很激烈,我随时都有可能被筛下来,而在这种情况下退一步,粤语档将是我最保险也最合适的选择。”
“可我想,我应该去尝试一下更有挑战性的事物,我也相信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所以我对学姐说,我想再试一试。我想进周一档,为此我无惧对稿子多次的更改或是于写法几番的迁让,我不会放弃这次机会,也不会怯懦退缩。谢谢大家。”
当我坐下的时候,整个编辑室响起整齐如雷鸣的掌声。
星鸾学姐鼓掌得最卖力,还偷偷地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部长也笑了,他满意地说:“第一次写这些节目稿的确不容易适应,慢慢来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那就下一位。”
一个女孩怯生生地站起来。
她身高一米六的样子,扎着两根马尾辫,前额中央垂落着几绺柔发,身上的衣裙朴素而低调,像是一位民国时期的姑娘,她低着头,似乎不愿让人看见她的面容。
她做了几秒钟心理准备才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的圆脸,脸颊上的些许雀斑渗着红晕,像是星光般一闪一闪的。她看着部长,好像在座的所有人都搬着椅子移去了那个方向。她轻声说:“大家好,我是恬熙。这次的写作任务……我认为自己完成得还可以……”她想了想,似乎想努力地补充些什么,“但我觉得,我们不需要为了那些条条框框的要求而改变自己的写法,要对自己有所保留,发挥自己的长处,这就足够了。”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女孩仿佛与众不同。
大家整齐地鼓起掌来。
这时门突然被人撞开,进来一个黝黑的高瘦青年,他健康的肤色、结实的肌肉、还有板寸的短发和憨厚老实的脸,让人不自主地想起东北的汉子。
事后证明,他的确来自东北。
他就是韫铄学长。
“哎?人这么齐啊。”他笨拙地笑着说。
他这副装傻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你还好意思?就你一个人迟到!”星鸾学姐没好气地说。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满脸赔笑,随便寻了个位置悻悻然坐下。
部长也笑得开心,他调侃韫铄说:“你们档的人都发言完了你才来,要不你给着做个总结吧。”
“啊?这种事还要我总结。”他嘟囔着站起身,“虽然我们档名额不多,但你们其他档别给我瞎抢人啊!不然我们档人才济济,出去了怕你们兜不住!”
“嘁——”他说的话引起其他档的学姐学长一阵嘘声。
“人才济济是不假,但应该不包括你吧。”一个学长揶揄说。
大家又笑成一团。
“不过嘛……”韫铄学长终于流露出一丝认真神色,“我现在严格点是为了你们好。以后广播台那边交稿了,很多人会对我们的文章品头论足。与其被那些门外汉指指点点惹人烦,不如我们自己闭上门来做好点,自己人私下里指出问题总好过到外面被领导们批评吧。”
“所以加油吧,学弟学妹们,其实你们都很优秀,如果名额充足,你们一个我都不想放走呀!”他又憨厚地笑起来。
掌声如雷。
我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得感到一阵温暖。
部长在掌声逐渐消停后赞同道:“韫铄说的很对,大家在写稿、审稿、交稿的过程中一定要做到一丝不苟反复检查,别让广播台别的部门看咱们的笑话。退一步说,广播台各部门都是相互协调相互帮助相互合作,我们也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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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稿子经过三次的修改后,终于通过了韫铄学长的审核。
[编辑部周一档的未来啊,都交给你啦。]
每次韫铄学长这些托孤般的玩笑话,都令我哭笑不得。
[以后的路还很长啊,年轻人。]
可他偶尔认真起来的时候,又温暖得足可宽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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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运会临近,各大学院都在紧锣密鼓地做准备,这毕竟是一场全校瞩目的盛会,各种暗中的或是明面上的较量,早就悄悄开始了。
张悦是副班长,自然为了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
我们之间的聊天随着她的忙碌少了许多。这时我才发现以往的聊天大多都是张悦主动发起的,而我永远是被动且犹豫的那一方。
仿佛她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可爱女孩,而我,只是一根死气沉沉的木头。
这天在宿舍里,李武隆突然扬着手机爆笑起来,夸张地嚷嚷着:“哈哈哈哈你们快来看,张悦设计第一版的班服!”
大家因为好奇心都凑过去看。
手机上面的服装样式鲜艳而搞怪,看上去像是某种为了庆祝万圣节的款式。
舍长皱着眉问:“我们不会真要穿这种班服参加校运会吧?”
李武隆笑着说:“当然不是,这是她画着玩的。”
“那就好。”
而我盯着图片里那奇特的服装,仿佛看见了张悦文静的外表下那颗淘气可爱的心。
我随口问:“咦,你一直都有和张悦聊天吗?”
“是啊,她设计服装的店家都是我帮她找的。”李武隆说,“好多东西她都跑过来问我,好像我什么都知道似的。”
“这样啊……”
看着李武隆手机里那熟悉的来自张悦的雀跃的文字,我有些无名的失落。
原来她并非只与我相谈甚欢。
也是啊,像我这样平平无奇、敏感多疑、做事畏手畏脚的人,有什么事对于别人来说是非我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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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张悦便在群里进行了一次投票,她提供了七种不同的服装款式任我们选择,最终要以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决定出我们班服的模样。
然而隔了没几天的某个晚上,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小说时,张悦突然发来一大段的文字:
[既然同学们不想投票,那班服要不我们就不搞了吧,班服呢是不强制购买的只不过是到时候别的班的专业就我们专业没有而已。我们现在上了大学了,是很民主的,我们都会按照同学们的想法来,同学们说不弄,我们就不弄,但是还要感谢一下,负责班服的班委们。其实现在我也感觉到,同学们大多数并不太愿意主动去融入我们班级,但是我相信同学们在部门绝对不会这样,同学们在部门肯定是想方设法融入部门氛围,可试想,同学们出去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又有哪个同学是介绍自己来自那个部门的呢?我想大多数都是介绍自己的专业的吧。我们班委也很无奈。我们也想把班级气氛弄的更好些,可是班级建设是我们每一位同学的事情,不是单靠我们班委就能一蹴而就。深夜打扰大家真是不好意思了,但是这些都是真心话。麻烦同学们看看,谢谢合作。]
[我发这些会不会很尴尬?]
她在下面接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我去看了一眼投票才知道,原来投票只有不到三成的人参与。我们宿舍倒是一个没差全投了票,分散在截然不同的款式中。
我迅速回道:[怎么会尴尬?我只觉得这有点像妥协。]
[汗,我觉得好难。]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设计了这么久的班服……同学们都不太喜欢。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我觉得……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啊。每个人的审美都不一样,根本没办法顾及所有的人。这种事情只能相互迁就相互理解啊,不然怎么能算是一个集体呢?]
[唉,完啦!我都快自闭了。]
我第一次看见张悦流露出这种情绪,这种理应不是由她来背负的情绪。此刻我对她的委屈仿佛感同身受,我耐心地安慰她并提供一些解决方法,但不过是聊胜于无。
[你别太难过,要不试着找个学长学姐沟通一下?他们有这方面的经验,估计可以帮到你。或者你找一些有点威望的班委,让他们代你去发声,督促同学们抓紧时间做决定。]
[我真的不太敢找学长学姐说这些……你说的有点威望的班委,意思是我很没有威望喽?]她开玩笑地发了个敲打的表情。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这种在班上说一不二的彪悍气质,不应该强求你一个女生来具备。对这件事情,我们班长没有什么表示吗?他应该帮你采取强硬一点的措施啊。]
[他哪有什么表示啊……汗,别说这些,小心他到时候在给你的评估上写极差,你就完蛋啦。]
[他不会这么小心眼的。]
[汗,有的时候的确觉得自己好怂,唯唯诺诺,不像是能做成大事的人。说话也喜欢含蓄委婉,根本不会凶巴巴——当然我说的是对那些不太熟的人。]
这说的真像是某些时候的自己。我默默地想。
[其实……这些东西不应该由你来承受。我不是怂恿你推卸责任,而是我觉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女孩子温柔一点没有错,你也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了。]
[我的舍友们还说,要是我将那段话发出去,可能会更加引起别人的不耐烦,要是有些性子不太好的人,可能还会在私底下骂我,真的是让我委屈死了。]张悦无奈地说,[班委们都叫我别把那段话发出去,他们说已经够尴尬的了。]
[还敢骂你,岂有此理?你不要胡思乱想,这让你顾虑重重。]我认真地说,[既然班委们不想让你出面,那就将这些都交给他们处理去。]
[可是真的有这种趋势的事情。有一个女同学私聊我,说如果投票出来的是某某款式,她就不给钱,不买了。我去催一个还算认识的男同学投票,他还反问我说,为什么一定要穿班服?还有人主动来问我,说如果款式都不喜欢,能不能自己整一件白色的衣服,上面写上“港岸”两个字就算完了……虽然说有些是玩笑,可我听了还是好难过。]
[这……]
[唉,真是忙死我了,我刚从学院里忙完校运会开幕式的任务回到宿舍,又开始处理班服的事情,处理不了打算摊牌班委们又制止我让我别冲动,然后就到现在我都还没洗澡,作业也一点也没写,今晚又要熬夜了。要是被我爸知道了,他肯定心疼死了……谁还不是在家里被宠着的宝呢?]
我的心微微一颤。
是啊,谁又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呢?难道因为别人的父母对他更加宠溺,他就比其他人都高贵一等?
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都是平等的人啊,没有谁天生便有义务承受他人的疏忽、挑剔、指摘与怨怼,即使其身居高位,即使他善良而有耐心。
张悦又自顾自地发来:[谁又规定说出来就要被别人欺负的呢?有时候我就想,其实每个人就多一点点善意,就是那个举动多一点点不一样,那其实就真的能改变很多哎,然后太难啦。]
[我突然间感受到,原来希望世界充满爱是多么……美好的愿望。]
[唉,我先去洗澡啦。]
我看着她有些沮丧的文字,愣着久久无言。
[你说得对。但现实就是这样。再高等的教育,倘若仍难以渗透到人骨子里影响品德与思想那般深沉的东西,便始终改变不了人性。大学已经如此,外面的社会又该如何呢?世上是会有那么一些连一点善良都不愿交付的人啊,就像老鼠屎一样。但我相信这种人不多,至少不会都存在于我们身边。我觉得同学们骨子里依旧是心存善良的人,只是他们太懒惰或是太愚钝以至于没能察觉到你的需要,你和他们之间,也许只是缺乏良好的沟通吧。]
[我一直坚信好人会有好报,像你一样,所以不必难过啊。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打完这句话之后,我将手机放下望着天花板发呆,看着孤单的白炽灯光照射在灰墙上,像是想将后者的浑浊给驱散掉——这不由得让我想起恬熙的那句话:我们要成为他人世界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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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一节大课的中途下课时间里,张悦走到讲台上,巧笑嫣然地与同学们正式介绍起了全部的班服款式,她那欢快的语调与流畅的言辞成功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大多数人听得挺认真,还跟张悦开一些玩笑,张悦也很积极地回应了。最后张悦真诚地说道:“我希望同学们能多多支持班委的工作,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而我们花费了这么多时间与精力,都是为了凝聚我们港岸的集体精神,并无一点点私心。在其位谋其政,但单方面的付出就像漏掉的电,一直在消耗却得不到效果。我们是同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希望同学们收起针锋相对的心,这样才能更好地包容彼此,在不断进取的集体环境中一起努力成为更加优秀的人。”
台下掌声如雷。
我笑着卖力鼓掌,为她竖起大拇指点赞。
她在台上也看向我,好看地眨了眨眼睛。
课后,张悦来跟我道谢,而我自认并没有为她做什么,没好意思接受。我们并肩走回宿舍,我调侃说她最后的讲词说的真好,是不是上网抄的?她听了张牙舞爪地想要揍我,我也没有躲开,任由那轻柔的拳打脚踢如雨点般落在我身上。
“说实话我很佩服你,有站在台上的勇气。”我笑着说。
“你别说,我当时其实紧张死了。”张悦有些后怕地摇摇头。
“是吗?我真的看不出来。”
“那是你观察不认真!我的舍友们都说我,站在台上像一个无情的背稿机器。”
“她们瞎说。你在台上那时那么漂亮那么镇定,说话也没有卡顿,真的很棒,简直是完美,反正我做不到。”
张悦听了哈哈大笑:“你不会当着我的面才这么说吧!”
我看着她灵动美丽的笑颜与雀跃可爱的模样,不禁逗她说:“是的,你猜对了。”
她嘟起嘴道:“哼,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