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桌上突然凭空出现一了一个信封模样的东西，信封上有着一些奇怪的纹路在蔓延。
坐在桌前打扮奇怪的年轻人立马就发现了，一看那纹路认出乃是‘永生’二字，见此赶忙拿起了信封，取出了里头青色的信笺。打开来，其上仅有两字——有空。
然看到信中内容，青年一闪身便消失在了桌前。
再次出现，青年便已经站在一片漆黑的大地上了，手中还拿着青色信纸。环顾一周，便看见前方缓步而行的青衣人，青年赶忙追了上去。
青年快步追上，但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青年，仍旁若无人一般往前行去，完全没有理会青年的迹象。青年见此既没有出声提醒，也没有快走几步阻了去路，出现在其面前，反而只是理了理衣摆，放缓了步子落后半步跟了在一旁。
如此便有了这一幕，在深渊渺无人烟的大地上，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而行，渺小的如世间尘埃，一眼望去，广阔天地间，似乎也只此二人，再无他迹。
两人沉默前行并无言语交流，走到一地，青衣人忽然停下，抬首视线看向远方，不知在注视着什么。
永生就这样不言不语的伫立原地，久久未动，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见永生停下，跟在一旁的青年也便跟着停下，顺着永生的视线看去，却只见深渊那灰蒙而翻腾不休的天际。此外便再无他物，天空与大地，一样的空茫茫。
昏沉的天际，风云涌动，流云翻转，到是并不如大地上那般平静。只是这流动的天际，也是十年如一日的单调，从无什么变化。初见时，或许会觉着新奇。但这完全一样毫无新意的重复，见得久了，失了新鲜，便只觉无趣。
青年沉默的陪在一旁，虽不清楚其在想些什么，也不知其在看什么。他也未曾开口询问，只安静的立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青衣人忽的开口道：“执，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青衣人转头便看向了青年，青年身着旧布衣、旧草鞋，裤腿上卷到膝，看着一身似农人打扮，然其肌肤细腻雪白，面白而无须，是如何看也不像个农人的。
而且其衣裤虽十分破烂古旧，也满是缝缝补补和浆洗后留下的痕迹，那些痕迹上也满是岁月留下的伤痕。而其穿着方式也很是随意，肖似街边行乞之人，然其却非蓬头垢面，相反，其顶上发却束得一丝不苟，样式虽简单，然其打理得却极细致清爽，面虽没有精致打扮，却也还算干净。这通身下来，说不出的怪异，满身都透着违和。
青衣人声音缥缈且轻浅，他却听得分明。没什么头尾的一句话，本该难以揣测，但执却在其话落后便给出了答案，“记得，是诸神的祭日。”
他甚至有些不解的看着一身青衣的永生。
见其神态听其回答，永生却没解释什么只是兀自叹了口气，道:“你还记着啊……”
“呃…这…你…不也还记着……”执并不清楚永生为何有此一问，更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叹，故而他满腔疑惑，言语犹豫。
“呵，是啊——我也没能忘记。”永生自嘲道。
执不明所以，问到:“为何要忘记？”
“为什么呢，或许是应该吧？”
“应该？不应该!”执突然发了火，“过去正在被遗忘，但至少我们应该记住，您也该记得!”
面对执的怒火，永生反而露出了笑来，轻描淡写道：“过去总在被遗忘，然后消失在时光的长河里，天理如此，不是吗？”
执：“可他们是神，是创世的神，他们本该永生！要不是因为他们……”
“要不是因为他们……”
“要不是……”
……
明明说到他们时，他咬牙切齿，显然深恨，然而说着说着，执却突然泄了气，说不下去了。
永生等他停下，等了等方才开口：“要不是什么？”
对此，执只是摇了摇头。
见此青衣人接着道:“你也知道，有没有他们结果都一样，只是——晚些而已。”
“至少……”
“唉...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执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他什么都清楚，明白再多的理由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因而怒火虽又升起，却无处可发，只能咽下，满腔情绪只化作一声长叹。
到此，永生也没继续，转了话题，问起了执的来意，“找我什么事？”
执闻得这一问，反而又萎靡了几分，仿若吊着的一口气尽皆散尽般，他有气无力的道:“生灵遗忘了神们，过去正在消亡，时光长河里已经快没有他们的影子了……”
对于这一结果，执显得很悲伤。
“神拯救了他们，他们——却忘记了神。”
对此永生却事不关己的的说道:“执，那不是他们的过去。过去他们从未知道，何谈遗忘。”
“况且，神们只是在弥补错误。”
“可那不是诸神的错误！”
“神创造了他们。”
“那你呢！”
“我也一样。”
“永生…我，我很抱歉…我…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执显得有些无措，显然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永生摇了摇头，道：“犯了错就得承担，诸神如此，我自然也不会例外。”声音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平静的陈述。
“我……”
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永生什么都明白，她并不需要解释。执张了几次口，但口唇开合间却没能发出声音，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沉默了下去。
……
沉默许久，永生环视四周，看着亘古不变的深渊，突然呢喃道：“那是诸神的幸运，也是他们期望的……”或许，也可以说是生灵们的幸运，不必背负哪些本就不属于他们的过去以及那些伴随过去而来的伤痛、仇恨……
永生的声音很轻，轻到站在永生声旁的执都没能听得真切。
执显然是想问的，但没等执张口，永生便先开了口，继续道：“那不是生灵的过去，可他们是我的过去，怎么忘得了呢。”
声音仍然不大，但这一次，执听清了，虽然话题莫名的绕了回去，而且是从执的方向，但执却知道永生为何如此，因为他们都一样。
显然永生并没有她之前表现得那样淡然。
永生凝望着深渊的天际，在天空看不见的地方，有着许多残破的石碑，那些古老的石碑之上镌刻着诸神的名字。在那些被时光长河淹没的过去里，有着被遗忘的名字，而在那些逐渐消逝的名字中，有着永生无法忘怀的过去。
永生对过去的念念不忘，正来自于那些名字，可同样永生遗憾的过去，也来自于那些属于过去的名字。
“执，过去正在消失啊……”
“从来如此，不是吗。”同样的问题，只是这一次是执来回答，执的回答与之前的永生并无不同。
“是啊，从来如此……”
“但总得留下点什么，知道他们曾来过……也该记住些什么，不至于重蹈覆辙……”
最后永生叹道：“到底是私心作祟。”
沉默听完永生的话，执只是平静的赞同道:“是的。”
就这样又沉默了许久，永生仿佛忘记了这一茬，突然问道:“你们现在在做些什么？”
“啊？记录过去。”执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记录过去，嗯，重操旧业，挺好的。”
说完永生接着问到道:“过去那些...不剩多少了吧。”
“是的”
“但我们会继续记录，直到生命消逝。”沉默着的执开口，平淡的话语，却如许下誓言和信仰般坚定。
永生闻得此言，仍只是平静开口：“嗯…是啊，你们一直在做的。”
然后呢喃道:“可是有什么用呢？”
“它们或遗失于混乱，或束之高阁，或被人弃如敝履，到底是无人在意，无人愿意去了解，也无人能了解。敝帚自珍，无人可见的东西，有与无，有什么区别？”
“况且，你我终会逝去，生命有限，皆有尽头，从无永生。你我的记忆，也将随生命一同散去。”
“终究是什么也没能留下啊。”
此话一出，执便沉默了下去未再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沉默的执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也没能说出些什么，只有气无力道：“这…总比没有好，我相信……”
……
……
“唉……”
许久的沉默后只得了一声长叹，到底是没能说下去，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见此，永生反倒是露出了笑意，语气相当的轻快，甚至含着笑意：“嗯？怎么，没动力了。”
执摇头道：“不曾。”
永生：“也是”
没有的怎么会失去。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动力，那是永生族从未有过的东些。
永生：“这样就够了。”
接着永生问答:“过去在记录，那现在呢？”
“没必要。”
“嗯...也是。”
“看来我也老糊涂了。”
“......”对永生的自嘲，执不做评价，只当没听见，，其他也没什么可说，因而沉默不语。
只要时光不停，未来终会是现在，而现在也终将成为过去。
还有便是，现在有人会记得，没必要。
说完永生便继续抬步往前缓缓而行，漫无目的的。执见永生走了，便也跟上，与永生并肩而行，渐行渐远。
……
“诶，你找我什么有事儿来着。”
“过去在消失。”
“哦，这个说过了，还有吗？”
“我们正在收集过去的文字，打算整理成册。”
“哦～很不错啊。只是——与我有关？”
“嗯——是的，我们想让你帮忙写一下文字。”
“文字，谁的？”
“诸神”
“诸神，那些？”
“全部”
“嗯？！全部？！”
“你确定？”
“确定。”
面对永生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执犹豫道:“您写创世本就好。”
“嗯…这还行。”
“其他的，等您有空了在写。”
“……”
“啧，不老实了呀。”
“哈哈……还有……”
“还有？”
……
……
写到此处，坐在桌前的执，仍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又在此后写下——记于深渊，再落下名字。
此前，执积攒了好些问题打算找永生解答，信递过去许久，永生才回了消息。收到消息的执，马上动身前去。
见到永生时，她便在漫无目的的闲逛，执到了永生身旁打了招呼，便与其并肩而行，却没有开口询问自己的疑惑，只是陪着永生闲逛。
他不说，永生便也不问，他为何而来。就这样沉默的走了许久，永生突然停下目视远方，伫立良久却仍是未曾开口言语。许久后永生方才开口，突然的一声，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执却不知为何，听得明了，还下意识的回答了。于是，一问一答，便有了这一段对话。
永生说话一向不怎么好听，拉拉扯扯之下，最后方才说出此行目的。
那些题外话，永生未曾放在心上，执却久久不能忘怀，今日想起便将其记录在了手稿上。
对着书案沉默良久，执又重新提笔。
漫长的时间足以忘却太多太多的东西，时间到底是神奇的，足以将一切覆盖湮灭。
天地轮回，生命新生，过去本与他们无关。
然生命生于世间，世界未改，便算得是生命的延续。
到底是希望他们能记住些什么的，那些我们不愿遗忘的，总希望有人能知道，有人能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