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庞蒂的描述现象学概念
尽管有许多现象学模式,但至少从康德以来,现象学一般都和认识论关系密切。众多现象学家,包括黑格尔、胡塞尔,以及在我看来,康德,甚至费希特,部分意义上还有海德格尔以及其他人,都对知识问题采取了现象学进路。由于有不止一种认识论的现象学进路,在最低限度上,任何此类现象学认识论都至少需要明确以下三件事情:“现象学”这一术语的意义,该现象学形式与知识问题的关系,以及它和其他现象学知识论之间的差异。
胡塞尔在一系列文本中对“现象学”艰难地进行着界定,但他发明的“现象学”的说法并不令人信服。这个术语的含义是什么,以及胡塞尔的现象学和在他之前的现象学研究的关系怎么样,比如,他和黑格尔甚或康德的研究关系如何,这些都还悬而未决。梅洛-庞蒂对此十分敏感。在其最重要的著作《知觉现象学》中,他用一个仍然没有答案的问题开启全篇:现象学是什么?
梅洛-庞蒂强调,现象学是描述的,而不是说明和解释的。他指出,“它(现象学)是关于描述的,而不是关于说明或分析的”。这可以解读为,他主张存在着一种真实的东西,它总已经在那儿了,并先于分析性反思和科学说明,正如他所说,这种真实的东西可以“被描述,不能被建构或塑造”。
梅洛-庞蒂在现象学和认识论问题之间建立起联系,并从描述现象学概念中排除了科学和观念论。其中,科学包含了分析性反思和科学说明,而观念论者赞同世界总已在那儿的观念,并退回到意识,而这据信已被先验观念论否定了。科学假设了人对世界的直接经验,从此,前科学的领域就不能在严格的科学基础上获得解释。按照梅洛-庞蒂的观点,“直接被经验到的世界”是被原初遭遇的,只是后来在第二个层面上,也就是在科学中,得到了进一步分析。因此,现象学的经验在先,并在某种意义上使得作为“二阶表达”的科学成为可能。
关于经验的现象学研究先于分析性反思和科学说明,并成为后者的先决条件。世界有种“不透明性和超验性”,这是我们经验到的,但却遭到或者可能会遭到先验观念论的“破坏”,比如,如果作为无限任务的还原能够完成的话。
梅洛-庞蒂在接受描述现象学概念的过程中,像胡塞尔,或许像海德格尔,或者离他更近的伯格森一样,支持纯粹经验的“被给予性”这一观念。和纽拉特以及塞拉斯不同,他接受了这样的观点,即被给予的经验实际上可以被确定、被描述。
把经验描述成在前科学、前反思层面上被给予的,这意味着什么?一般观点似乎认为,人们能够注意到,真正在“那儿”的东西和仅仅似乎在那儿的东西是对立的。近代哲学中,笛卡尔通过确定心灵中无可怀疑的观念而获得知识的基础,而“被给予性”至少可以回溯到那里。梅洛-庞蒂和他的法国同僚们不同,他不是一个认识论的基础主义者,并不承诺打造一个稳固的认识论基础。无论如何,他需要阐明与反思和说明相对立的描述概念。
这一观念众所周知。比如,海德格尔对恢复形而上学的问题感兴趣,该问题在早期希腊哲学中就可能被“本真地”提了出来了。《存在与时间》致力于恢复本真的形而上学问题,通过穿越后来的讨论,就像其原初表现的那样来理解它。但是,由于不能返回到传统背后,就像其原初产生的那样把握它,继而由于被给予性问题上的失败,这一努力最终妥协了。
要点可以概括如下。梅洛-庞蒂坚持具体的描述。但是,返回到说明和解释的背后,这意味着什么呢?纯粹被给予的经验先于说明和解释,这个观点本身就是一种纯粹的建构,正如塞拉斯指出的,所谓的被给予性不过是个神话。或者,换种方式表达同样的意思:我们绝不可能直接达到经验,只有在我们在先的经验基础上才能做到这一点,而我们总已把这些在先的经验“建构”成对其进行理解的条件了。所以,很难反驳这样的推论,即被描述但未获得分析或说明的“未经解释的”被给予物,恰恰是解释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