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忽然想起了陈独秀
看了马玉茹女士编著的《汉字王国的奥妙》书稿,不期然想起了陈独秀先生。读者可能觉得奇怪,一个是关于易错易混字的解惑,一个是革命家,风马牛不相及,怎么能扯到一块?这就要听我慢慢道来。
大家都知道,陈独秀创办了《新青年》,创建了中国共产党,这都是开天辟地的事情,史上早有公论,无须我等饶舌。但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曾经在晚年写过一本《小学识字教本》。当时,陈立夫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审查了这本书稿。他翻了翻目录,一看都是关于文字的,就说:“内容无大碍,‘小学’两字不妥,容易和小学校混淆。”陈独秀听后生气地说:“陈立夫懂什么?小学指声音训诂,说文考据,古来有之,两字一字也不能改。”
二陈对“小学”的不同理解和意见不是我关心的重点。我感兴趣的是,陈独秀作为一名革命家,何以对讲声音训诂、说文考据的“小学”情有独钟。有一次,他对朋友说,写完了《小学识字教本》再写自传。朋友似乎有些不解,在这位朋友看来,自传好像更应先写。可陈独秀说:“学者以文立身,《小学识字教本》是学理研究,对中国文字学意义大,可以流传下去。”
这段话告诉我们这样的信息:学者离不开文字,研究文字是有意义的,这样的著述是可以流传的。
说起中国的文字,可以用八个字概括:博大精深,奥妙无穷。从《说文解字》,到《康熙字典》,再到《辞源》,一本本汉字经典,好似一座座高山,谁也不能说自己攀上了顶峰。一个中国人穷其一生恐怕也难把中国字认全,更不要说解释清楚。有好多字我们往往只是认得,却说不清什么意思;有些字我们明明知道错了,却不知道为什么错。中国人说谁有学问,常常不是看他写过几本小说、几部诗集,而是看他对古代典籍有没有钻研和领悟,尤其是对中国字的辨析。谁能把中国字讲得头头是道,谁担当得起“学问”二字。
我是当过语文老师也当过编辑的人,整天和中国字打交道,经常给别人纠正错别字,好像很有学问的样子。但在马玉茹女士的这部书稿面前,我知道了自己的浅薄。有很多字我经常改,但却说不出为什么错,也有很多字自己就是一直把错的当成对的,比如通讯的“讯”,右面中间的横我一直写成点,原因就是不知这些字的来龙去脉。读了这部书稿,才知道自己错了几十年。原来右面的“卂”是个象形字。鸟在空中飞翔,人的肉眼所见通常是鸟身和大致轮廓,这个“卂”字正像飞动中鸟的轮廓。类似的例子不再多举,好多地方让我豁然开朗,仿佛拨云见日一般。相信每一个读过的人都会像我一样,找到让自己恍然大悟的问题。
既然是学问,就难免让人有枯燥无味、望而生畏的感觉。也许作者考虑读者读这类讲学问的书容易发憷,甚至犯困,所以用了大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尽量让大家产生兴趣。此书名为《汉字王国的奥妙》,可谓名副其实。“奥妙”两个字表现了作者的追求,也体现书的特色。作者每讲一个字都要附上相应的图片,图片下面还有这个字的各种写法,让人对所讲的字发展脉络一目了然。每讲一个字之前都要提出问题,而这个问题恰恰是读者的困惑所在,一下子就提起了阅读的兴趣。行文的时候,也常常涉笔成趣,让你兴味盎然。书中一个字就是一条通幽的小路,让人观赏不尽。移步换景,景景含韵。过后又回味无穷,铭记于心。
这样的书不但中小学语文老师和各类文字工作者应该看,学生们更应该看,也许一生学问的底子就此打下。
马玉茹女士是我朋友刘战英的夫人,曾做过一所学校的业务领导。每天开会、忙碌,可她身上一点儿也没有“女强人”惯有的让人不大舒服的毛病。她平时总是文质彬彬、善良贤惠。当战英对我说她写了一部这类书的时候,我还以为就是那种东拼西凑的东西,有点不以为意。当看完书稿,我大为吃惊,这是那个温和沉静的女性写出来的吗?哎呀,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在这个喧嚣而浮躁的时代,业务领导还能潜下心来,做这样专门的学问,真让人刮目相看。过去的想象是先入为主,险些让我与一本好书失之交臂。我由此知道,人才有时就在我们身边,有时由于太熟悉,反而容易忽略。
我对文字只是一个爱好者,像京剧票友一般,不是行家更不是大腕,但充满了兴趣和热情。对其中的种种奥妙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但凭直觉能判断这是一本有价值的书,很有用也很有趣。
我似乎理解陈独秀为何在晚年对文字研究情有独钟、欲罢不能了。
刘兴雨
2016年3月4日于本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