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隐藏心结

周三早晨，夏眠比平时早醒了一小时。窗外天色尚暗，只有远处天际线泛起一丝鱼肚白。她轻手轻脚地起床，不想吵醒还在熟睡的陆谦。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陆谦昨晚特意提前回家，信誓旦旦地说今天要给她一个完美的惊喜。

厨房里，夏眠系上围裙，开始准备陆谦最爱吃的蓝莓松饼。面粉、鸡蛋、牛奶在碗中混合，她机械地搅拌着面糊，思绪却飘到了三天前那个雨夜。

那天她下班早，决定去陆谦公司给他一个惊喜。然而透过设计部的玻璃墙，她看到的是孟雪几乎贴在陆谦身上的身影。女孩手里拿着图纸，身体却倾斜成一个暧昧的角度，栗色卷发垂落在陆谦肩头。陆谦没有立即推开她，而是就着那个姿势指点图纸上的问题。

夏眠没有进去，转身离开了。当晚陆谦回家时，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默默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陆谦表现得一如既往，甚至比平时更温柔体贴，仿佛在弥补什么尚未被发现的过错。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松饼的甜香弥漫整个厨房。夏眠将它们小心地装盘，又切了些新鲜水果，倒了两杯鲜榨橙汁。正当她准备去叫醒陆谦时，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急诊科的群消息，一个重症患儿需要她立刻过去协助静脉穿刺。

夏眠咬了咬下唇，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十五分。她快速写下便条贴在冰箱上：「医院急召，纪念日晚餐我会准时回来。爱你。」

她轻轻推开卧室门，想拿些东西就走，却看到陆谦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走近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钻入鼻腔——不是她用的那种。夏眠的手指微微发抖，鬼使神差地翻开了外套领子。

一个模糊的口红印赫然映入眼帘，玫红色的，像是被匆忙擦拭过却未完全清除的痕迹。

夏眠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耳边嗡嗡作响。她机械地把外套放回原处，退出了卧室。医院的消息又来了，这次加上了“紧急“的标签。职业本能让她暂时压下翻涌的情绪，快速收拾出门。

儿童医院急诊室永远灯火通明。夏眠全神贯注地为那个三岁患儿建立静脉通道，纤细的血管在她稳定的手下乖乖就范。当针头准确刺入，药液开始滴注时，她才允许自己想起那个口红印，胸口顿时像被重锤击中。

“夏护士长，你脸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实习护士担忧地看着她。

夏眠摇摇头：“我没事，3床需要换药了。“

她像台精密仪器般运转了一整天，用忙碌麻痹自己。下午四点，陆谦发来消息：「按约定，七点在明珠塔旋转餐厅见。我订了最好的位置。」文字后面跟着一个爱心表情。

夏眠盯着那个表情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回复。下班后，她没有直接去餐厅，而是回了趟家。陆谦已经出门了，卧室里少了几件他的衣物——可能是带去酒店用的。夏眠坐在床边，目光落在床头柜上他们的结婚照上。照片里的陆谦搂着她的腰，笑容明亮得不含一丝阴霾。

七点二十分，夏眠终于出现在明珠塔大堂。电梯直达86层的旋转餐厅，透过全景玻璃窗，整座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美得令人心碎。

“女士，有预定吗？“侍者彬彬有礼地询问。

“陆谦，七点的预约。“

侍者领她穿过灯光柔雅的餐厅，来到一个靠窗的包厢。陆谦已经等在那里，西装笔挺，面前放着两杯香槟。看到夏眠，他立刻站起来，脸上绽放出笑容。

“你来了，我还担心医院有事耽误了。“他上前想拥抱她，却被夏眠微微侧身避开。

陆谦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了？“

夏眠从包里拿出那件西装外套，展开领子处的口红印：“这是什么？“

餐厅的背景音乐突然变得刺耳，陆谦的脸色瞬间苍白。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是孟雪的，对吗？“夏眠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般锋利。

“不是你想的那样...“陆谦伸手想拉她，被再次避开，“前天项目庆功会，她喝多了，不小心...“

“不小心把口红印在你衣领上？“夏眠冷笑，“陆谦，七年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这种拙劣的谎言吗？“

陆谦颓然坐回椅子上，手指插入发间：“我们真的没发生什么...只是那天她突然靠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推开...“

“所以是有这个意图，只是没来得及实施？“夏眠的声音开始颤抖，“这有什么区别？“

旋转餐厅缓慢转动着，窗外的城市灯火变成模糊的光带。陆谦突然抓住夏眠的手：“我发誓，我没有背叛你。这段时间我是有些迷失，但从未想过离开你。“

夏眠抽回手，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我已经咨询过律师了。房子归我，存款平分，其他财产...“

“你要离婚？“陆谦猛地站起来，碰倒了香槟杯，金色的液体在白色桌布上洇开一片，“就因为这个误会？“

“误会？“夏眠也站了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陆谦，这不是误会。半年来你越来越疏远，加班越来越多，回家越来越晚。现在又出现口红印...婚姻不是靠一个人维持的。“

陆谦像是被击中要害，肩膀垮了下来：“我知道这段时间冷落了你...工作压力太大，我...“

“不，问题不在工作。“夏眠摇摇头，“问题在于你已经不爱我了，只是不敢承认。“

“不是这样的！“陆谦几乎是喊出来的，引得附近几桌客人纷纷侧目。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夏眠，我们回家谈好吗？今天本该是我们的纪念日...“

夏眠拿起包：“今晚我住林医生家。明天我会回来拿东西，希望你到时候不在。“

她转身离开，没有看陆谦瞬间崩溃的表情。电梯下行时，夏眠靠着墙壁才没有瘫软在地。七年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以为是心痛，直到视线开始模糊，才意识到这是身体真实的警告。

林医生家的小客房温馨舒适，但夏眠一夜未眠。清晨时分，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冲进卫生间干呕起来。

“你这样子多久了？“林医生靠在门框上，递给她一杯温水。

“就这几天...“夏眠漱了漱口，“可能是太累了。“

林医生严肃地看着她：“你月经准时吗？“

夏眠愣住了。仔细回想，本该上周来的月经迟迟未至，她一直以为是工作压力导致的紊乱。

一小时后，药房的验孕棒显示两条清晰的红线。

“恭喜，你要当妈妈了。“林医生的语气却充满担忧，“但你的脸色真的很差，我建议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夏眠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却又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也许...也许有了孩子，陆谦会回心转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夏眠就厌恶地掐灭了它。孩子不该是挽回婚姻的工具，她不能这么自私。

市立医院的产科诊室，夏眠做完了一系列检查。当医生皱着眉头看她的心电图时，夏眠就知道事情不妙。

“夏护士长，你了解自己的心脏状况吗？“医生推了推眼镜。

夏眠摇头：“我心脏一直很健康啊。“

“从超声检查看，你有轻度二尖瓣脱垂，平时可能没有明显症状。“医生的表情更加严肃，“但现在你怀孕了，这会大大增加心脏负担。妊娠合并心脏病是高风险情况，尤其在孕中后期可能出现心力衰竭。“

夏眠感到一阵眩晕：“有多危险？“

“坦白说，非常危险。“医生叹了口气，“继续妊娠的话，你和胎儿都有生命风险。作为医护人员，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夏眠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但我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医生欲言又止，最终开了些保护心脏的药物：“至少先控制症状，两周后必须复查。有任何不适立即就医，明白吗？“

走出诊室，夏眠的手机响了。是陆谦，第十七个未接来电。前十六个她都没接，这次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夏眠！谢天谢地你终于接了！“陆谦的声音充满急切，“我在林医生家门口等了一夜，你去哪了？我们得谈谈...“

“市立医院。“夏眠听见自己说，“产科门诊。“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是陆谦颤抖的声音：“你...怀孕了？“

“嗯。“夏眠靠在走廊墙上，突然感到无比疲惫，“但医生说我患有妊娠合并心脏病，继续怀孕风险很高。“

“别动，我马上过来！“陆谦的声音几乎变调，“等我，一定要等我！“

二十分钟后，陆谦狂奔进医院大厅，头发凌乱，西装皱巴巴的，眼睛布满血丝。他看到夏眠的瞬间就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她，力道大得让她肋骨生疼。

“对不起，对不起...“陆谦的声音哽咽，“都是我的错...我发誓再也不见孟雪了，项目我已经转交给别人...求你别离开我...“

夏眠任由他抱着，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她太累了，累得没有力气愤怒或悲伤。陆谦身上熟悉的古龙水味道钻入鼻腔，勾起无数回忆。

“医生说孩子能保住吗？“陆谦终于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眼神中满是哀求。

夏眠摇摇头：“不确定，风险很大。“

“那就不冒险了！“陆谦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乱地解释，“我是说...你的安全最重要...“

夏眠看着他，突然觉得可笑又可悲。这个男人前一晚还在为另一个女人辩解，现在却因为她怀孕而彻底转变态度。她该感动吗？还是该愤怒？

“我们先回家好吗？“陆谦小心翼翼地问，“你需要休息。“

夏眠最终点了点头。不是因为她原谅了他，而是因为她确实无处可去，而且此刻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个安全的港湾。

陆谦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搀扶她上车，调高座椅靠背，甚至为她系上安全带。回家的路上，他不停地瞄向后视镜，仿佛担心夏眠会突然消失。

公寓还是那个公寓，却因为昨天的争吵而显得陌生。陆谦忙前忙后，为夏眠倒水、拿药、调高枕头，像个做错事急于弥补的孩子。

“你不用这样。“夏眠靠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我不会因为怀孕就改变离婚的决定。“

陆谦跪坐在她面前的地毯上，双手握住她的：“夏眠，我知道我犯了错。但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自己可以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夏眠睁开眼，看到陆谦眼中的泪光。这是七年来她第一次见他哭，坚硬的外壳终于出现裂缝。

“那个口红印...“陆谦艰难地开口，“确实是我允许发生的。孟雪对我有好感，而我...我享受那种被崇拜的感觉。但我发誓，除了那次她突然亲我脸颊，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夏眠静静地听着，心脏处的疼痛不知是生理还是心理的。

“这段时间我压力太大...“陆谦的声音越来越低，“设计院的竞争，房贷，还有...我一直害怕我们就这样平淡到老，害怕自己再也不能带给你幸福...“

“所以你就用另一个女人的关注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夏眠轻声问，没有嘲讽，只有深深的疲惫。

陆谦羞愧地低下头：“我太愚蠢了。“

夏眠没有回应。她太了解陆谦了——优秀却缺乏安全感，渴望被认可。这也是当初吸引她的特质，如今却成了婚姻的致命伤。

“我预约了明天的心理咨询。“陆谦突然说，“其实...我已经服用抗抑郁药半年了，一直没敢告诉你。“

夏眠震惊地看着他：“什么？“

陆谦苦笑：“书房的抽屉里锁着的就是处方。我以为自己能处理好，结果...“

夏眠想起那些陆谦辗转反侧的夜晚，他突如其来的情绪低落，原来都有了解释。作为护士，她本该更敏锐地察觉丈夫的心理状态，却被自己的忙碌和疏离蒙蔽了双眼。

“我需要时间考虑。“最终她说，“不只是关于婚姻，还有...这个孩子。“

陆谦点点头，轻轻将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但请让我照顾你，至少在你康复前。“

当晚，夏眠睡在主卧，陆谦自觉地去了客房。夜深人静时，夏眠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悸，冷汗瞬间浸透睡衣。她摸索着吃下医生开的药，靠在床头等待症状缓解。

生命如此脆弱，婚姻也是。她抚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突然明白无论是离婚还是继续婚姻，她都将面临一场艰难的战役。而这场战役的赌注，不仅是她和陆谦的未来，还有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进她内心那片迷茫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