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周家，哪里是得罪过什么人？
柳玄觉得，自己该问的是，他们没得罪过什么人。
“仙姑，我们……我们没得罪什么人啊！我们……”
周夫人一叠声的叫屈，刚嚎两声，一抬眼看见柳玄的目光，如冰似箭，凉飕飕的似乎能直接射穿她的心窝，仿佛一切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她顿时哑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啪！”
周老爷突然抬手，一个耳光干脆利落的甩在周夫人脸上。
在自己妻子惊愕的目光中，他恨声道：
“荣儿就是被你给惯坏了，才会性子一日比一日乖张暴虐！如今仙姑愿意登门救荣儿一命，你不说实话，还在这里替他遮掩！愚蠢！你真要害死荣儿不成！”
周夫人捂着脸，哀哀的哭泣着。
柳玄听得心烦，摆了摆手，转头看着那怨气冲天得屋子：“不愿意说也就罢了，我自己也能看出来，只是要多费些时间，得委屈小公子多撑一会儿了。”
“不，仙姑，我们愿意说的！”
周夫人伸手抓住周老爷的袖口不停的摇头，周老爷厌烦的瞪她一眼，再没有半分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饶是柳玄活了这么久，见多了那些以折磨生灵为乐的手段残忍的邪修，也忍不住惊叹这周府小公子属实是小恶魔转世投胎了。
被割了舌头沉海喂鱼的说书先生，送医生产路上被抓来，在院子里惨叫两天，生下的孩子在太阳下活生生被晒死，自己也被大卸八块扔进林子里喂狗的孕妇，还有智力低下呆呆傻傻的同龄小孩，被小公子抓回来当成玩偶，欺负得四肢都断了，被虐待致死……
柳玄听着周老爷口中一字一字说出这些残忍的事情，尚且能维持住面无表情。
富贵却是不行。
他哇的一声，冲到一旁，俯身抓着栏杆吐在了水池里。
池里的鱼儿以为是人类投喂的食物，一窝蜂的涌上来争抢着池子里臭烘烘的呕吐物，看得富贵更加难受，胃里翻涌不停。
柳玄垂下眉眼，没吭声，只是走到富贵身后，轻轻的帮他抚着背部。
或许是知道自己这一家子的恶行太多，周老爷说到最后，自己也绷不住了，跌坐在地捂着脸仰天长叹。
“周老爷，令郎的罪行……死有余辜啊。”
半晌，柳玄启唇，轻声吐出这句话。
周老爷放下手，脸上也已经老泪纵横：“是，是……可是仙姑，荣儿是我的命，他只是个孩子，他懂什么，他只知道胡闹，真正错的是我们，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有教导他走上正道……天上诸佛就算要惩罚，也该惩罚我们，为何要跟我的荣儿过不去啊？天道不公啊！”
“天道不公？”
柳玄冷笑一声：“举头三尺有神明，周老爷说话之前可要掂量清楚。”
“姐姐……”
富贵吐得浑身上下都难受极了，抓着柳玄的手都在颤抖，声音也发虚。
“他们是坏人，我们不要帮他们了。”
他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恳切。
柳玄没吭声，眼底也有挣扎之色。
但她刚才受了周夫人三个响头，若不消了这桩因果，怕是日后还有的纠缠。
“先进去看看小公子再说吧。”
柳玄看也不看周老爷和周夫人，兀自扶着富贵，低声问他：
“好些了吗？我们要进去了。”
富贵不说话，只一双眼睛不解的望着她。
那个小公子分明作恶多端，姐姐为什么还要帮他？
他有种预感，姐姐要是掺和了这件事，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一想到这个，他心底无端升起一股凉意，不安的紧紧攥住了柳玄的手。
“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柳玄看出了富贵的异常情绪，轻声安抚两句，牵着他往前走。
周老爷最先反应过来，踉跄起身，跑在前面打开了门。
这门一开，铺天的怨气更是倾巢而出，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散发着一股恶臭。
富贵身子一抖，往前迈了一步护在柳玄前方。
“仙姑，荣儿就在里面。”
柳玄嗯了一声，捏捏富贵的手掌，抬脚往屋子里走。
可她刚要拾阶而上，突然“啪”的一声，房檐上一片瓦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她脚边。
柳玄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
“仙姑，这……”
“无妨。”
柳玄面色不变。
有富贵这天命之子在身边，她料想今日也是有惊无险，何况这件事，她只答应帮忙，可没承诺要化解。
她抓紧了富贵，一步步往屋子里走去。
屋子里很暗，窗户都紧闭着，虽然是晴天白日，可外面的光线一丝一毫都照不进这屋子里。
踏入这片黑暗的一瞬间，柳玄便感觉周身一片阴寒。
那股浓厚的怨气仿佛凝聚成实体，盘踞在那隐隐约约的床的上方，像躲在黑暗中的蛇，阴冷的吐着信子，警告来人速速离开。
“仙姑，荣儿就在床上，已经不能认人，也没办法下地行走了……求你救救他啊。”
周夫人一进屋子便哭得不能自已，小跑着扑到床边，抱着被子里隆起的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老爷打开屋里的电灯，柳玄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床上是什么光景。
此时正值初夏，温度已经有些高了，可床上的人却全身都裹着厚厚的棉被，只露出一个脑袋。
仿佛是察觉到了柳玄的注视，那脑袋朝她转过来，露出一张青紫斑驳的脸。
那双两天前还嚣张跋扈的眼睛，此刻无神的看着柳玄的方向，突然咧开嘴笑起来，粘嗒嗒的口水从嘴角流淌到床上。
“玩……玩具……”
小公子含糊不清的叫嚷着，伸手重重扯着周夫人的头发，周夫人惨叫一声，竟是被他硬生生薅下一大撮头发。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离开自己儿子半步。
柳玄见这一幕，叹息一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仙姑！”
“别叫了，你就算叫我如来佛祖玉皇大帝，你儿子也不可能马上就好的。”
柳玄厉声打断了周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