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物理性逃离与星轨
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IPhO)的国家队选拔结果,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南城一中,尤其是物理竞赛班炸开。最终入选名单上,**黎晚**和**江砚**的名字,赫然并列其上!这意味着他们将出征两个月后在瑞士举办的总决赛!
消息传来,整个学校都沸腾了。这是南城一中建校以来首次同时有两人入选国家队!王教授激动得眼镜都推歪了,竞赛班的同学们更是欢呼雀跃,仿佛自己入选了一般。
苏小小抱着黎晚又叫又跳:“晚晚!国家队!国际赛!我的天啊!你要为国争光了!”
陆沉则用力拍着江砚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砚哥!牛逼!我就知道!双剑合璧,所向无敌!”
黎晚看着学校官网公示的名单,心底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这是对她能力的绝对认可,是她逃离那个令人窒息家庭的重要跳板。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江砚。
江砚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样子,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惯常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流露出一种纯粹的、属于对等强者之间惺惺相惜的微光。他察觉到黎晚的目光,侧过头,对上她的视线,极其轻微地颔首。
“意料之中。”他重复了月考时的话,但这一次,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嗯。”黎晚唇角扬起一个真切的笑意,“瑞士见,江队长。”
“瑞士见。”江砚回应,声音低沉而清晰。
然而,这份属于胜利者的喜悦,很快就被来自家庭的噪音打断。
黎晚刚踏进那个华丽却冰冷的家门,迎接她的不是祝贺,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鸿门宴”。
餐厅里灯火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黎振华坐在主位,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骄傲和算计的笑容。林美娟坐在他旁边,笑容温婉得无懈可击。黎晓则低着头,小口吃着菜,看不清表情,但周身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怨气。
“小晚回来了!快坐快坐!”黎振华热情地招呼,指着特意留出的、靠近他的位置,“今天爸爸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庆祝你入选国家队!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黎晚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带着疏离的礼貌:“谢谢爸。”她没碰筷子,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的三个人。
“小晚啊,”林美娟适时开口,声音柔得像掺了蜜,“你这次可真是给我们黎家长脸了!你爸爸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呢!对了,江砚同学也入选了吧?你们俩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啊!”她刻意将话题引向江砚,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黎振华立刻接话,语气带着明显的热切:“是啊是啊!江砚同学!小晚,你看你们一起比赛,一起集训,关系这么好。什么时候方便,请江砚同学来家里吃个饭?爸爸很想当面感谢他对你的照顾,也顺便……认识一下这位青年才俊嘛!”
黎晓猛地抬起头,眼圈泛红,带着委屈看向黎振华:“爸!姐姐她……”
“晓晓!”林美娟立刻在桌下轻轻踢了黎晓一脚,眼神警告,脸上却依旧挂着笑,“你姐姐和江砚同学是战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也要多向你姐姐学习,争取以后也……”
“够了。”黎晚放下水杯,玻璃杯底磕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林美娟虚伪的表演和林美娟对黎晓的“教导”。
餐厅瞬间安静下来。
黎晚的目光扫过黎振华充满算计的脸,林美娟虚假的笑容,最后落在黎晓那张写满不甘和嫉妒的脸上。她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爸,”黎晚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入选国家队,是因为我自己的能力,和任何人的‘照顾’无关。江砚,是我的对手,也是我的队友,仅此而已。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纯粹的竞争与合作,不需要掺杂任何饭局和所谓的‘认识’。”
她顿了顿,看着黎振华瞬间沉下来的脸,继续说道:“至于感谢?我觉得,您与其把精力花在琢磨这些无谓的社交上,不如……”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黎晓,“关心一下晓晓最近的成绩。听说她这次月考又退步了?英才计划冬令营的名额,恐怕有点悬吧?”
“黎晚!”黎晓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尖叫起来,“你得意什么!你不就是运气好!你……”
“晓晓!闭嘴!”黎振华厉声喝止,脸色铁青。黎晚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戳破了他试图营造的“父慈女孝、家庭和睦”的假象,更戳中了他对黎晓成绩的焦虑。
“我吃饱了。”黎晚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集训通知下来了,时间很紧,我需要回房间整理资料。你们慢用。”她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黎晚!你给我站住!”黎振华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黎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快步走上楼梯,将身后的争吵、黎晓的哭泣、林美娟虚伪的劝解声统统关在门外。她靠在冰冷的房门上,胸口剧烈起伏,胃里一阵翻腾,刚才强行吃下的那几口食物仿佛变成了沉重的石块。
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深秋的冷风灌进来,吹散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暖气和香水味。她需要空气,需要冷静,需要……逃离。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一条信息。
发信人:**江砚**
内容简洁到只有一行地址和一个时间:
【南城天文台观测平台。22:00。】
黎晚盯着那条信息,足足看了十秒钟。冰冷烦躁的心,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却带着恒定温度的火种。没有询问,没有安慰,只是一个地点,一个时间。仿佛笃定她会需要,也笃定她会来。
这该死的、属于江砚式的邀约。直接,高效,却精准地击中了她此刻最迫切的需求——**物理性逃离**。
晚上十点,南城天文台。
这里远离市区灯火,夜空显得格外深邃,繁星璀璨,如同洒落天鹅绒上的碎钻。观测平台上空旷无人,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
黎晚裹紧外套,走上平台,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伫立在巨大天文望远镜旁的颀长身影。江砚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背影在星空下显得更加孤高清冷。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月光和星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那份白日里的冷峻,却更添了几分神秘。
他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位置,示意黎晚去看望远镜。
黎晚走过去,将眼睛凑近目镜。
视野瞬间被一片壮丽的星云填满。瑰丽的色彩在黑暗中晕染、流淌,像宇宙深处无声绽放的烟火。星尘弥漫,恒星在其中诞生、死亡,上演着跨越亿万年的史诗。人类的纷争、家庭的龃龉,在这浩瀚无垠的宇宙图景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宁静,瞬间攫住了黎晚的心。她屏住呼吸,贪婪地看着那片不属于人间的美景。
江砚就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像一座沉默的山。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夜风的凉意,萦绕在黎晚周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不知过了多久,黎晚才缓缓直起身,离开了目镜。星空的光辉映在她眼底,仿佛洗去了所有阴霾。
“猎户座大星云,M42。”江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响起,低沉而清晰,像大提琴的弦音,“距离我们约1344光年。”
黎晚转头看他,星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仿佛盛满了整个银河。“很壮观。”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弛。
江砚的目光从星空移向她,专注地看了她几秒,似乎在确认她状态是否恢复。然后,他极其罕见地,主动开启了一个与物理竞赛完全无关的话题:
“小时候,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它,”他指了指望远镜,“觉得人类的一切烦恼,都微不足道。”
黎晚微怔。这是她第一次听江砚谈及“小时候”,谈及“烦恼”。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所以,”黎晚看着他,唇角慢慢弯起一个真实的、带着点释然的弧度,“你带我来这里,是让我‘物理性’地认清烦恼的渺小?”
江砚没有直接回答。他抬头望向无垠的星空,侧脸在星辉下显得格外沉静俊朗。
“宇宙的尺度,”他缓缓说道,声音融入夜风,“能校准很多失衡的东西。”这句话像是解释,又像是一种只属于他的、独特的安慰。
黎晚的心弦被轻轻拨动。她学着他的样子,也抬起头,仰望那片浩瀚的星海。城市的喧嚣、家庭的纷争、黎晓的嫉妒……所有令人窒息的噪音,似乎真的被这无垠的宇宙和身旁这人沉静的存在所吞噬、校准。
风掠过平台,带着深秋的寒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流淌的那种无声的理解与默契。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站在星空下,任由璀璨的星轨在头顶无声流转。
在这远离尘嚣的物理高地,在宇宙尺度的参照下,两颗同样优秀、同样孤独、同样渴望逃离某些噪音的灵魂,似乎找到了一个短暂却无比安宁的共鸣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