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绝唱
冰冷的绝望如同深井底部涌上的寒水，瞬间淹没了莫小雨的心脏。姐姐莫小岚那双睁开的、燃烧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像两团来自地狱的鬼火，灼烧着她的灵魂。那眼神里没有重逢的喜悦，没有一丝一毫属于“莫小岚”的温度，只有“母巢”那漠视一切的、冰冷的意志。
“容器…融合…完成…”“母巢”那重叠的电子音在观测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同死神的宣告。涌入的几只生物机械体猩红的电子眼死死锁定陈默和莫小雨，锋利的金属爪和嗡嗡作响的链锯蓄势待发，却并未立刻攻击，如同在等待终极指令。
主控台上，代表莫小岚生理数据的曲线彻底平稳，精神融合度的读数在幽绿的屏幕上冷酷地跳动着：93%...94%...95%...那金黄色的粘稠液体在她周身脉动得更加剧烈，如同搏动的金色心脏。她悬浮的身体微微舒展，覆盖其上的半透明胶质物如同活体皮肤般起伏蠕动，上面暗金色的纹路光芒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姐姐——！！”莫小雨发出泣血般的嘶喊，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巨大的弧形观察窗，手指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强化玻璃，“醒醒！是我啊！小雨！不要被它控制！求你了！”泪水决堤般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绝望。
那双燃烧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窗外绝望拍打的妹妹。莫小岚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但一个冰冷的意念如同冰锥，直接刺入莫小雨的意识：
“锚点…钥匙…融合…需要…你的…核心…频率…”
“不！！”莫小雨抱着头痛苦地蜷缩下去。她明白了！“母巢”不仅要姐姐作为降临的容器，它还需要她这个“钥匙”，她独特的“锚点”神经频率，作为最后启动和稳定这具完美容器的核心能源！父亲留下的八音盒，从来就不只是为了保护她，更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将她这把“钥匙”精准地插入“容器”的锁孔！他们姐妹，从一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相互依存又相互毁灭的祭品！
陈默挣扎着从主控台边爬起，肋骨的剧痛和左肩撕裂的伤口让他几乎站立不稳，鲜血顺着作战服不断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他看到莫小雨的崩溃，看到窗外那双燃烧着姐姐躯壳的幽绿眼睛，看到屏幕上那冷酷上升的融合度数字。一股比身体创伤更深的、源自灵魂的怒火轰然爆发！
“混蛋！！”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不顾一切地扑向离他最近的一只生物机械体！没有武器，他就用拳头！用牙齿！用身体里每一丝残存的力量！他用肩膀狠狠撞向怪物脆弱的腿部关节，在对方失衡的瞬间，布满老茧的拳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它猩红的电子眼上！
“咔嚓！”电子眼爆裂！怪物发出刺耳的电子噪音！
但这自杀式的攻击立刻招致了围攻！另一只怪物的链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来！陈默勉强侧身，链锯擦着他的腰腹划过，带起一溜血花和破碎的布料！液压钳紧随其后，带着恐怖的风压砸向他头颅！
“陈默——！”莫小雨的尖叫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并非来自“母巢”、也非来自莫小雨的、极其强大却充满混乱与痛苦的精神脉冲，猛地从窗外那核心培养舱中爆发出来！这股脉冲是如此猛烈，如此突然，瞬间席卷了整个观测站！
扑向陈默的怪物动作猛地一滞！它们的电子眼疯狂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攻击动作完全变形！就连“母巢”那冰冷的意志似乎也受到了干扰，观测站内的幽绿灯光和屏幕上的数据流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莫小雨和陈默同时感受到这股脉冲！它狂暴、混乱，充满了被强行撕裂、被无尽囚禁的痛苦和愤怒！但这痛苦的洪流中，却夹杂着一丝微弱到极致、却如同溺水者最后呼救般的、属于“莫小岚”的意志碎片！
“小雨…走…毁掉…反应核心…在…下面…”一个断断续续、几乎被痛苦淹没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烛火，微弱地传递到莫小雨的意识中！
是姐姐！姐姐的意识还在！她在反抗！她在用最后的力量干扰“母巢”的控制，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那所谓的“反应核心”，一定是维持这个培养舱、维持“母巢”降临的关键！
“母巢”的意志瞬间变得暴怒！幽绿的光芒在莫小岚眼中炽烈燃烧！主控台上的融合度数字如同被强行推动般，疯狂跳动：96%...97%！束缚她的半透明胶质物骤然收紧！更多的神经接驳线缆如同毒蛇般刺入她的身体！
“容器…反抗…无效…强制…抹除…残余意识…”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莫小岚的身体在培养舱中剧烈地痉挛、抽搐，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脸上充满了人类意识被强行撕裂、被黑暗吞噬的极致痛苦！她的眼睛，那幽绿的光芒与一丝属于人类灵魂的、绝望的挣扎光芒疯狂交替闪烁！
“不！放开她！！”莫小雨目眦欲裂！姐姐正在承受的炼狱之痛，比施加在她自己身上更甚百倍！绝望、愤怒、对姐姐刻骨的爱，以及对“母巢”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喷发！
她手腕上那个早已黯淡、布满裂纹的八音盒装置，突然毫无征兆地滚烫起来！那不是能量的波动，而是一种源自她灵魂深处的、濒临崩溃边缘的极致情感共鸣！装置表面那些细微的裂纹中，透射出丝丝缕缕、如同熔岩般炽热的深红色光芒！
父亲的数据！神经谐振干扰！核心频率！钥匙与锁孔！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莫小雨混乱的意识！
她不是“钥匙”吗？那就让这把“钥匙”，插进锁孔，然后…彻底折断！
莫小雨猛地看向陈默，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燃烧一切的决绝：“陈默！送我过去！送我靠近那个培养舱！现在！！”
陈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那眼神他见过，在无数次绝境中，战友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发起冲锋时！心如同被撕裂，但他没有丝毫犹豫！信任早已超越生死！
“走！”陈默怒吼一声，如同受伤的狂狮，用尽最后的力气，无视围攻过来的怪物，猛地冲向莫小雨！他一把抄起旁边一个沉重的金属仪器支架，狠狠抡向挡路的怪物，在对方被砸得踉跄的瞬间，用肩膀顶着莫小雨，如同炮弹般撞向那巨大的弧形观察窗！
“砰！！！”
强化玻璃在巨大的撞击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陈默的肩膀瞬间血肉模糊！但他毫不停歇，用头！用身体！用生命里最后的力量，疯狂撞击着！
“咔啦啦——！”玻璃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开一个足够人通过的缺口！冰冷的、带着浓烈能量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
几只反应过来的怪物嘶吼着扑来，链锯和利爪直取陈默后背！
“跳！”陈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莫小雨从缺口推了出去！同时猛地转身，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死亡般，迎向那些致命的攻击！
“噗嗤！”“咔嚓！”
锋利的金属爪刺穿了他的腹部！旋转的链锯撕裂了他的胸膛！鲜血如同喷泉般迸射而出！
“陈默——！！！”莫小雨的尖叫撕心裂肺！她看着陈默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般被撕扯，鲜血染红了碎裂的玻璃窗框。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在说：“…走…”
巨大的悲痛如同重锤砸碎了莫小雨的理智！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核心培养舱，看着舱内姐姐在“母巢”压制下痛苦痉挛的身影，看着陈默用生命为她打开的通道，一股毁灭一切的意志瞬间主宰了她！
“啊啊啊啊啊——！！！”
莫小雨发出非人的尖啸！她手腕上那滚烫的八音盒装置裂纹中爆发出熔岩般的深红光芒！她不再尝试任何控制，不再顾忌任何后果！她将自己灵魂中所有的痛苦、愤怒、绝望、对姐姐的爱、对陈默的痛、对“母巢”的恨，如同点燃的炸药桶，疯狂地、毫无保留地注入八音盒装置！装置不再是谐振器，而是成了她灵魂毁灭能量的放大器！她将自己化作了一把燃烧的、注定要断裂的钥匙！
一道凝聚了所有负面情感的、狂暴到极致的深红色精神能量束，如同烧红的烙铁，不再是刺向，而是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向核心培养舱那半透明的舱壁！目标直指舱内剧烈挣扎的莫小岚！
“嗡——轰！！！”
深红色的精神能量与培养舱的能量护盾猛烈撞击！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整个深井空间剧烈震荡！井壁上的发光组织疯狂闪烁！下方攀爬的怪物如同下饺子般坠入深潭！
“警报！容器精神场遭受未知高维冲击！融合进程强制中断！能量核心过载！”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急促的波动！
核心培养舱内，那金黄色的粘稠液体如同沸水般炸开！束缚莫小岚的半透明胶质物在深红能量的冲击下剧烈波动、融化！刺入她身体的神经接驳线缆如同被烧焦的藤蔓，纷纷断裂、萎缩！
莫小岚那双燃烧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在深红能量的冲刷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明灭闪烁！属于“母巢”的冰冷意志在狂暴的、同源却带着毁灭性仇恨的能量冲击下，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和迟滞！
就是这一瞬间！
莫小岚脸上那极致的痛苦表情骤然凝固，随即，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解脱与无尽悲伤的神情浮现。她的嘴唇艰难地开合，没有声音，但一个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最后的馈赠，直接烙印在莫小雨的灵魂深处：
“小雨…活下去…毁掉…它…深井…最底…能源…核心…”
意念传递的瞬间，莫小岚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光芒彻底熄灭，彻底被幽绿吞噬。但她的身体，却在那狂暴的深红能量冲击和“母巢”意志的混乱中，如同耗尽最后能量的烛火，迅速变得灰败、枯萎…最终，在那金黄色的液体中，如同被风化的沙雕，无声地…解体…消散…只留下几缕飘散的黑发和迅速黯淡下去的神经线缆…
姐姐…没了。以最彻底的方式，挣脱了容器的枷锁，也消散于虚无。
“不——！！！”莫小雨的尖啸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喉咙。深红色的精神能量束骤然中断，手腕上的八音盒装置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彻底碎裂开来，化作一堆滚烫的金属残片！巨大的反噬和目睹姐姐消散的终极悲痛，如同海啸般将她吞噬！她眼前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从碎裂的窗口边缘，向着下方深不见底的、翻滚着幽绿光芒和怪物残骸的冰冷深潭坠落！
观测站内，陈默的身体被怪物撕扯着，生命正随着喷涌的鲜血飞速流逝。他涣散的目光，透过破碎的窗户，只看到莫小雨坠落的身影，和深潭中那一点迅速被黑暗吞噬的、代表姐姐最后解脱的微光。
深井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发出最后的哀鸣。巨大的裂缝在井壁蔓延，支撑结构崩裂，冰冷的岩层混合着浑浊的地下水，如同末日崩塌般倾泻而下。
意识沉入黑暗前，陈默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地板上流淌的、自己温热的血液，以及混杂其中的、几块滚烫的八音盒金属碎片。
“蜂巢”的子宫在崩塌。
“容器”已逝。
“钥匙”已断。
“锚点”坠向深渊。
残蜕…是否还有新生？星港市的噩梦，是否终结于此？抑或…这仅仅是另一个更深黑暗的开端？深井底部的能源核心，那最后的秘密，又将由谁揭开？黑暗吞噬了所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