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七情斋
戏院密道出口滑开时，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甜腥味混杂着冷冽的消毒水气味猛地灌了进来，呛得周远喉咙发紧。眼前豁然开朗的空间却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七情斋内部根本不是想象中阴森的祠堂或灵堂。这是一个巨大、冰冷、充满违和感的赛博灵堂。
惨白的无影灯从高耸的穹顶投下毫无温度的光，照亮下方林立的一排排透明玻璃柱。每根柱子里都悬浮着浑浊的、微微发光的幽绿色营养液，无数指节长短、形似金属蚕蛹的电子蛊幼虫在其中缓慢沉浮，细密的机械节肢偶尔抽搐一下，复眼在液体中反射出冰冷的光点。空气里除了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还弥漫着一种高频电流的细微嗡鸣，像无数细小的钢针在刮擦着人的神经。
供桌被替换成了巨大的合金实验台，上面堆满了闪烁着指示灯的精密仪器，几根粗大的管线如同扭曲的血管，蜿蜒着连接到深处阴影里的庞大主机阵列。最诡异的当属实验台尽头那个巨大的神龛——里面供奉的并非神佛，而是一个被无数细小线缆缠绕、通体银亮的电子猪头，两颗猩红的电子眼珠缓缓转动，冷漠地扫描着整个空间。
“乖乖……”老张的胖脸在惨白灯光下更显油腻，他下意识去扶自己的假发，声音发飘，“这到底是阎王殿还是哪个疯子的实验室？”
“欢迎来到……七情斋。”一个柔美哀戚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空间，如同贴着每个人的耳膜响起，“周远……救我……”
**柳眉的声音！**
周远浑身剧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青铜手狠狠攥住。无数碎片化的记忆——柳眉最后那个惨淡的微笑、冰冷的湖面、无休止的坠落感——瞬间冲击着他的意识。左肩那道被青铜化侵蚀最深的伤口猛地灼痛起来，荧蓝色的黏液不受控制地渗出，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外衣布料。更糟糕的是，他下意识扶住身边冰冷的金属门框，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他那覆盖着青铜锈迹的左手竟将坚固的合金门框生生捏得凹陷变形，锈迹如同活物般在金属表面蔓延开来。
“远哥！”林小满的虚影瞬间在周远身侧凝实了几分，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是陷阱！声音不对！”她那只冰冷的机械右眼瞳孔深处，复杂的几何光圈急速旋转，如同超负荷运转的处理器，“它在故意刺激你！音频里有东西！”
她话音刚落，那柔美的求救声骤然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收音机，滋啦作响中，柳眉的声音里硬生生**挤**进了另外两个截然不同的声轨——一个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冷硬质感的男声（周志清！），另一个则是尖锐、怨毒到极点的女性嘶吼（苏姑娘！）。三重声纹如同三条毒蛇，彼此缠绕撕咬，构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合唱！
“三重…声纹…叠加！”林小满的虚影在声波冲击下剧烈闪烁，几乎要溃散，但她右眼的光圈旋转到了极致，“它在解析你的情绪波动，引动你体内的煞核！它在…喂食！”
就在这混乱而惊悚的瞬间，老张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像是被那电子猪头猩红的目光催眠了，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肥胖的身体爆发出不合常理的敏捷，猛地扑向实验台中央一个凹陷的卡槽——那形状，与老张一直贴身藏着的、此刻正间歇性闪烁着诡异蓝光的优盘**完全吻合**！
“老张！别动！”周远忍着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和脑海中翻腾的煞气嘶吼，厉声阻止，但已经晚了。
“噗嗤”一声轻响，优盘被老张狠狠插入卡槽深处。
嗡——！
整个七息斋猛地一震，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实验台主机阵列上密密麻麻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如同鬼火。紧接着，一道刺目的幽蓝色光柱从卡槽位置冲天而起，在众人头顶迅速交织、展开，形成一幅巨大、立体、纤毫毕现的全息投影！
投影的核心，是一口浸泡在粘稠、散发着暗金色光芒液体（七情露！）中的诡异金属棺椁——**机械血棺**！
棺椁表面布满如同生物神经脉络般的银白色管线，它们从棺内延伸出来，深深地扎入投影背景中一片巨大、闪烁着水晶般光泽的奇异晶体丛林中。那些晶体如同冰封的巨树，散发着与周远怀中裂痕玉璧**同源**的微弱共鸣。血棺是半透明的，能清晰看到里面浸泡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躯体——周志清！他的身体连接着无数管线，如同一个被囚禁的实验标本。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原本紧闭的双眼，在投影成型的刹那，猛地睁开了！
空洞、死寂、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瞬间穿透了全息影像的阻隔，死死钉在了周远身上！
“呃啊——！”几乎在周志清睁眼的同时，老葛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嚎。他死死捂着自己的左眼，指缝间渗出粘稠的、如同融化琉璃般的暗红色液体——那是他的血泪！而插入优盘的老张，身体猛地僵直，他手中那枚优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蓝光，瞬间笼罩了他全身。老张脸上憨厚的表情消失无踪，只剩下被蓝光操控的、空洞的麻木。他猛地转身，如同提线木偶，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挥舞着从不离身的青铜烟杆，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周远头部！烟杆破空，带着呼啸的风声。
“老张！你疯啦？！”周远瞳孔骤缩，青铜化的左手下意识抬起格挡。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在空旷的七情斋内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周远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后退半步，青铜左臂上火星四溅，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凹痕。被蓝光控制的老张毫无知觉，烟杆如同狂风暴雨般再次砸下！
“他被优盘控制了！是周志清！”林小满的虚影焦急万分，她试图干扰主机，但无形的屏障阻挡着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那只冰冷的机械右眼，仿佛受到了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强烈召唤，不受控制地转向了那巨大的全息投影，尤其是投影中那片璀璨的晶体丛林——**周家科技树的图腾**！
嗡——！
一道与投影同源的幽蓝光束猛地从林小满的机械眼中射出，精准地击中了实验台主机阵列的核心控制面板！
噼啪！刺目的电火花爆开。主机屏幕一阵疯狂闪烁，无数乱码瀑布般流下，最终，一个加密的监控录像窗口被强行弹出，占据了屏幕中央！
画面摇晃，背景赫然是柳眉在清河镇租住的、那间周远无比熟悉的小屋！日期标记清晰得刺眼——正是柳眉“自杀”前三个小时！画面中，柳眉蜷缩在沙发角落，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她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拼命尖叫。下一秒，几道扭曲的、如同沥青构成的鬼影猛地从门外“流”了进来，瞬间缠住了她！柳眉的身体剧烈抽搐，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微光的能量流（她的意识！）被强行从她头顶抽离，如同被吸走的烟雾，瞬间没入其中一个沥青鬼影体内！画面最后定格在柳眉失去所有神采、空洞倒下的躯体上。
**意识抽取！数字化囚禁！**
“柳眉——！！！”目睹挚爱惨状的真相，周远目眦欲裂，脑海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煞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伴随着心脏撕裂般的剧痛轰然爆发！他再也顾不得压制，更顾不得什么过度融合的警告，只想将眼前这冰冷残酷的一切彻底撕碎！
“小满！共鸣！”周远嘶吼着，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他不再抗拒，反而主动敞开意识深处那扇连接着林小满魂体的“门”。一股狂暴的、混杂着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精神洪流，瞬间冲向林小满的残魂！
“远哥！不行！玉璧撑不……”林小满的警告只喊出一半，就被汹涌而来的共鸣力量淹没。周远怀中的裂痕玉璧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冰面碎裂的“咔嚓”声！那蛛网般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扩张！更恐怖的是，玉璧表面那些诡异的青铜锈迹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瞬间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扭动、蔓延的青铜色纹路，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顺着周远紧贴玉璧的胸口皮肤，急速向上攀爬，眨眼间就覆盖了他整个左臂，甚至开始向脖颈和脸颊侵蚀！他的皮肤变得冰冷、坚硬，散发出金属的光泽和锈蚀的气息。
“引路人…清除…入侵者…”被蓝光控制的老张再次举起烟杆，空洞地重复着。而老葛捂着流血不止的琉璃左眼，痛苦地跪倒在地，口中发出混乱的呓语：“…猪…佩奇…好多佩奇…在唱…别唱了…”（甜腻香气引发的幻觉彻底爆发！）
“妈的！”周远看着再次砸下的烟杆，被青铜纹路覆盖的左脸扯出一个狰狞的表情，他不再格挡，反而猛地伸出那只正被青铜疯狂侵蚀、力量暴涨的左手，狠狠抓向嵌在主机卡槽里、蓝光刺目的优盘！“给老子——出来！”
噗嗤！滋啦啦——！
他的青铜五指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深深插入了主机合金外壳！过载的电流瞬间顺着青铜手臂窜遍全身，带来撕裂神经的剧痛！与此同时，那枚优盘仿佛也连接着主机的命脉，被他这一抓一带，竟将整个主机前面板连同粗大的线缆束硬生生从机柜里拽了出来！火花如同喷泉般疯狂四溅，照亮了周远半边青绿、半边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
“远哥你这是…”林小满的虚影在剧烈的共鸣冲击和主机爆炸的电磁干扰下闪烁得几乎透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虚弱，“兼职拆迁队？”
周远咬着牙，甩了甩粘连在左手小臂上、噼啪作响冒着黑烟的巨大合金柜门，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建议改成…青铜臂自助…五金维修…嘶…”电流的刺痛让他倒抽冷气。
*背景音*：被AI操控的老张失去了优盘这个“遥控器”，动作僵在原地，但空洞的眼神依旧锁定周远。而陷入小猪佩奇幻觉的老葛，则挥舞着双手，跌跌撞撞地扑向旁边一个红色的消防应急栓箱，用脑袋哐哐撞着箱门，嘴里喊着：“开门！乔治！开门啊！”他这胡乱撞击，竟真触发了消防喷淋系统的开关！
嗤——！
冰冷的白色水雾猛地从天花板四面八方的高压喷头中激射而出，如同暴雨般瞬间浇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刺骨的寒意让陷入幻觉的老葛一个激灵，动作迟缓下来。周远身上滋滋作响的电火花被浇灭，但冰冷的青铜感却更加深入骨髓。林小满的虚影在水雾中显得更加飘渺。
“咳咳…呸！”老张也被浇了个透心凉，优盘失控的蓝光似乎被水削弱，他眼神里恢复了一丝茫然，晃了晃脑袋，“…下雨了？”
水雾弥漫，视线一片模糊。然而，就在这混乱的喷淋声中，周远猛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他低头看向怀中紧贴胸口的玉璧——那疯狂蔓延的裂痕深处，此刻竟缓缓渗出了几滴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蓝色血珠**！这血珠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生命气息。
“小满？”周远下意识地低唤。
林小满的虚影在冰冷的水雾中飘近，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未散的惊悸。她的指尖，试探性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周远手臂上那冰冷的青铜纹路——那里正有一滴荧蓝的血珠滚落。
“啊！”林小满的指尖猛地缩回，虚影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如同被烫伤。她那半透明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痛苦的表情，甚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痛…？远哥…刚才…我好像…感觉到了？”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这是她的魂体第一次对现实世界的触碰产生了**真实的、物质的痛感**！魂体物质化，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竟以如此诡异的方式露出了征兆。
然而，命运的嘲弄从不缺席。
就在周远因林小满的变化而心神剧震的刹那，七情斋高耸的穹顶之上，毫无征兆地传来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喀啦啦啦——！
只见一张由无数闪烁着寒光的细密金属丝线编织而成的巨大蛛网，正从穹顶阴影中急速降下！网上还粘附着密密麻麻、如同钢铁跳蚤般的小型机械蜘蛛，它们猩红的复眼锁定了下方的众人！
更令人绝望的是，实验台后方那扇一直隐藏在阴影里的厚重暗门，伴随着沉重的机括转动声，轰然洞开！
门内，一片幽暗。只有数十双一模一样的、浑浊而呆滞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整整两排，如同流水线上复刻出来的、穿着灰色旧夹袄的“卖药老头”，从暗门后无声地涌了出来。他们动作僵硬却整齐划一，每人枯槁的手中，都紧握着一支装有暗金色七情露的、闪烁着寒光的金属注射器。他们空洞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被喷淋浇透、伤痕累累的周远身上，如同锁定猎物的狼群。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怖包围圈形成的瞬间，穹顶中央那巨大的全息投影，在闪烁了几下即将彻底熄灭的幽蓝光芒中，挣扎着投射出了最后一帧清晰的画面——不再是周志清的血棺，而是一张女人的脸！
苍白，精致，眉宇间却凝固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与疯狂。
**苏姑娘的真容！**
周远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怀中的林小满更是发出了一声尖锐到变调的嘶鸣！那张脸…那张怨毒的脸…竟与她机械眼核心数据库中，那张被设定为最高保护等级、无数次在梦境深处模糊出现的…**童年母亲的照片**，有着九成以上的相似！
冰冷的喷淋水珠顺着周远覆盖着青铜纹路的下巴滴落，砸在布满电子蛊幼虫玻璃柱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如同丧钟般的滴答声。巨大的机械蛛网悬停在头顶，闪烁着死亡的寒光。数十个“卖药老头”如同沉默的送葬队伍，举着致命的七情露注射器，步步逼近。母亲的脸，苏姑娘的脸，两张截然不同却又在灵魂深处诡异地重合的面孔，如同最残酷的烙印，深深烫在周远和林小满的意识深处。
绝望如同冰冷的井水，瞬间淹没了七情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