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火烛焚心,双生骗局
西院柴房的黑烟刚窜上屋檐时,苏檀正蹲在廊下替小丫鬟阿桃系歪了的绣鞋。
焦糊味裹着风卷过来时,她鼻尖微动——这烟里混着松脂的黏腻,绝不是普通柴草自燃。
“苏三姑娘!“阿桃突然拽她衣袖,手指抖得像风中芦苇,“柴房...柴房烧起来了!“
苏檀抬头,正见西院方向腾起赤红火舌,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里夹着孩童的哭嚎。
她猛地站起身,腕间银铃碎响,面上却仍是那副懵懵懂懂的笑:“阿桃别怕,檀儿去看看。“
她跑得比谁都快。
穿过抄手游廊时,裙角扫过青砖缝里的野菊,指尖悄悄摸向腰间毒囊——昨日新配的避火散还在,足够护住口鼻。
火势已蔓延到隔壁耳房,几个粗使婆子抱着被褥乱撞,苏檀眼尖看见廊下缩着个穿葱绿小袄的身影,是三伯母刚满三岁的小儿子阿珩。
“阿珩莫哭!“她扑过去将孩子护在怀里,火舌正舔着廊柱的雕花,火星子劈头盖脸落下来。
阿珩的小胳膊死死勒住她脖子,滚烫的眼泪渗进她衣领:“三姐姐,疼...“
“不疼不疼。“苏檀咬着牙往院外冲,发簪被火星烧断,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她记得西院的排水渠在东墙根,绕过去就是开阔的前院。
直到将阿珩塞进三伯母怀里,她才发现自己手背被燎起一串水泡,滋滋地往外渗着血珠。
救火的喧哗持续了半个时辰。
当最后一桶水浇灭余烬时,苏檀蹲在焦黑的柴房废墟前,指尖拨弄着半块熏香炉残片。
炉身刻着缠枝莲纹——是祖母房里那套鎏金熏香器的。
“三姐姐看什么呢?“苏婉儿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我刚让厨房煮了绿豆汤,要不去我房里...“
“堂妹的月桂香,比昨日更浓了。“苏檀突然抬头,被烟熏得发红的眼睛弯成月牙,“这味道混着焦糊气,倒像极了前日西院曼陀罗开花时的甜腥。“
苏婉儿的手指猛地绞紧帕子,月白裙角在风里晃了晃:“三姐姐又说胡话...“
“我哪敢说胡话?“苏檀站起身,故意踉跄一步撞在她身上。
苏婉儿后退时踩碎了块炭渣,露出鞋尖沾着的松油——和废墟里那摊未烧尽的油渍,颜色分毫不差。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冷光。
这把火烧得太巧——既烧了祖母的熏香炉,又险些烧了裴砚暗卫藏在柴房梁上的信鸽笼。
苏婉儿不过是枚棋子,她要找的,是递棋子的那双手。
日头偏西时,裴砚的青呢小轿停在了苏府正厅。
他穿玄色织金暗纹锦袍,袖角用金线绣着盘蛇,腰间玉牌撞出清响。
苏檀捧着茶盏站在廊下,看他接过老夫人的谢礼,目光却扫过她手背的水泡,在原处顿了三息。
“苏三姑娘,可方便引本王去后园看看?“裴砚忽然转头,蛇纹扇骨敲了敲掌心,“听闻苏府的绿牡丹开得正好。“
后园的竹影筛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地碎玉。
苏檀停在百年老槐下,转身时袖中掉出块帕子——是方才救火时擦过阿珩眼泪的,沾着奶香味。
“大人可知,这场火是冲谁来的?“她踮脚折了枝新绿的槐芽,指甲盖大小的嫩叶在指缝间发颤,“柴房梁上的信鸽笼,是青蚨阁的标记吧?“
裴砚的瞳孔微微收缩,蛇莓香突然浓了几分。
他抬手接住将落的槐芽,指腹碾过叶尖的水珠:“你说呢?“
“自然是冲大人。“苏檀歪头笑,像只逗弄猎物的小狐狸,“有人想烧了您在苏府的眼线,再把罪名扣在我头上——毕竟这熏香炉,原是我上月送祖母的生辰礼。“
裴砚的扇骨在掌心敲出规律的节奏,像是在算什么账。
末了他忽然逼近半步,蛇纹扇挑起她垂落的碎发:“那你为何不揭发幕后之人?“
苏檀的呼吸拂过他的衣襟,能闻到他袖中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她伸手按住他持扇的手腕,触感隔着锦缎都能觉出滚烫:“因为我还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您。“
裴砚的动作顿住,扇骨“咔“地裂开道细缝。
他盯着她眼底跳动的烛火,忽然低笑出声,震得她按在他腕上的手指发麻:“苏檀,你比前世更会咬人了。“
他转身时,袖角扫落了她发间最后一支珠花。
苏檀蹲下身捡,余光瞥见假山后闪过道黑影——是青鸾的玄色劲装。
待裴砚的轿辇消失在朱漆门外,青鸾才从假山洞里钻出来。
她腰间挂着淬毒的柳叶刀,递来个檀木匣子时,指节还沾着未擦净的血:“主子让我交给你。“
匣子里是张染了血渍的帛书,和块拇指大的水晶。
苏檀刚拿起帛书,水晶突然泛起幽蓝光芒,映出段模糊的影像——裴砚站在满是古籍的密室里,手中捧着和系统面板同款的金色卷轴,喉结动了动:“若非如此,我便再也来不及救你。“
她的指尖在帛书上洇出个湿痕。
系统面板突然在眼前闪过红光,她却顾不上看——影像里裴砚的声音,和前世他被斩前的那句“檀儿别怕“,叠成了同个调子。
“苏三姑娘!“阿桃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老夫人让您去前厅,说...说有位先生送了您封信!“
苏檀猛地合上木匣,水晶的蓝光在掌心灼出个红印。
她望着青鸾消失的方向,系统的警告声突然在耳边炸响——这次,她听得真切,是前世裴砚替她挡刀时,剑刃刺入骨肉的闷响。
系统的警告声像淬了毒的针,扎得苏檀耳膜生疼。
她攥着檀木匣子的手青筋凸起,阿桃的呼喊声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前世裴砚替她挡刀时,剑刃入肉的闷响正与系统提示音重叠,像根烧红的铁钎,生生撬开国仇家恨的壳,露出底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血浸透的真心。
“检测到高危信息泄露,即将启动清除程序。“机械音骤然拔高,苏檀眼前的系统面板浮现出猩红倒计时:00:01:30。
她后颈泛起凉意——上回拒绝任务时,系统只夺走了她三日味觉;这次要清除的,怕不是她刚拼凑出的、关于裴砚的真相。
“阿桃!“她猛地转身,撞得月洞门边的太湖石发出闷响。
小丫鬟被她突然的急切吓了一跳,捧着信的手悬在半空。
苏檀盯着她发顶的双螺髻,喉结动了动——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撒谎,说得比前世替裴家当棋子时还顺:“我...我突然肚子疼,要回房喝药。“
阿桃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我去叫张妈妈煎参汤!“
“不用!“苏檀慌忙抓住她手腕,指尖触到小丫鬟细瘦的骨头,又软了声音,“是旧疾,喝了暖茶就好。
你把信搁我桌上,我稍后看。“她边说边退,直到后背贴上房门,才猛地转身冲进内室。
妆匣最底层的青瓷瓶还在。
苏檀颤抖着倒出易容丹,药丸滚落在地时,她听见系统倒计时跳到00:00:50。
药丸入口即化,苦得她眼眶发酸——这是她用三次陷害任务换来的道具,原打算用在对付苏婉儿身上,没想到第一次用竟是为了...接近裴砚。
镜中倒影开始扭曲。
眉峰变平,眼尾下垂,皮肤变得蜡黄,连身量都缩了两寸。
苏檀扯下外裳,套上阿桃收在箱底的粗布短打,腰间系上灶房小厮才用的草绳。
她最后看了眼梳妆台上那封未拆的信,墨迹透过信封洇出个淡墨的“周“字——是周慕白的字迹。
可此刻她顾不上这些了,系统倒计时的滴答声里,藏着比周府婚约更紧迫的东西。
裴府的角门虚掩着。
苏檀缩着脖子混进送夜膳的队伍,掌心沁出的汗把草绳都攥湿了。
青蚨阁的暗卫在墙头上巡梭,她认得其中两人——前世被裴砚派去监视她的,此刻却像瞎了眼,任由她跟着挑菜的老仆溜进后巷。
书房的窗棂透出暖黄的光。
苏檀贴着爬满常春藤的墙根挪过去,鞋底沾了青苔,滑得她差点栽进花坛。
她正要掀窗,指尖突然碰到层黏腻的东西——是未干的蜜蜡。
心下暗叫不好,刚要后退,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终于来了。“
裴砚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清冽得让苏檀脊背发僵。
她转身时撞翻了窗下的铜鹤香炉,火星子溅在裤脚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月光从他背后淌进来,照见他手中的青玉扇——扇骨上那道细缝,正是今日在后园被她按出来的。
“裴大人这是...“苏檀扯着嗓子学小厮的粗哑,“等贼?“
“等你。“裴砚抬步走近,蛇纹扇骨挑起她额前的乱发。
易容丹的效力在他面前像纸糊的灯笼,被他指尖的温度一烤,立刻显出破绽。
苏檀这才惊觉,他袖中沉水香里混着淡淡药气——是解易容丹的独门配方,青蚨阁的暗卫手册里写得明明白白。
“你以为你在操控系统,其实你才是被操控的那个。“裴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重若千钧,“那卷轴里的每道指令,都是我前世用半条命换的。“
苏檀的指甲掐进掌心。
系统面板突然在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她这才想起方才的清除程序——原来真正的“高危信息“,是裴砚与系统的关联。
她想退,却撞进裴砚怀里,他的体温透过锦袍渗进来,烫得她眼眶发涩:“那你呢?
你为何要重来一次?“
裴砚的扇骨“啪“地展开,映着月光的扇面绣着并蒂莲——不是顾清棠最爱的素心兰,是她前世在慈恩寺求签时,偷偷画在团扇上的歪扭花样。
他低头时,发间青玉冠坠扫过她眉梢:“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你。“
系统的警报声突然变了调,像前世上元夜的烟火,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开。
苏檀眼前发黑,最后看见的是裴砚骤然收紧的双臂,和他眼底翻涌的暗色——那不是她熟悉的权谋算计,是藏了两世的、近乎绝望的温柔。
再睁眼时,苏檀躺在铺着云纹锦被的软榻上。
檀香混着某种清苦的药香钻进鼻腔,她正要起身,手腕被人轻轻按住。
抬眼望去,是个穿月白宫装的女子,发间金步摇坠着碎玉,笑起来像三月的风:“苏姑娘醒了?
我是系统维护者,有些事...该告诉你了。“
话音未落,苏檀的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新任务:【破坏周苏二家婚约】任务奖励:记忆修复丹×1。
红色的“接受“按钮在面板上跳动,像团烧得正旺的火,映得她眼底也起了光——前世她被当作替身送进东宫,正是从这桩婚约开始的。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的一声,惊起檐下栖鸟。
苏檀望着面板上的任务,忽然笑了——这次,她要烧的,是所有人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