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零号大坝
零号大坝是三角洲最早的一张地图。
所有干员梦开始的地方。
后来游戏阈值上升，染上猛攻和高级地图就很少来了。
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归。
我穿过西区公路口，爬上陡峭的工地斜坡，站在高点悄悄观察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行政楼，水泥厂，军营……
布局跟游戏里一模一样。
那些纵横穿插的公路，地下入口的位置，甚至于每个容器的位置和数量……
哪怕不需要Relink辅助，我也能倒背如流。
“谁在那里！？”
高坡旁边的工地传来一声怒吼。
哒哒哒。
紧随其后的是一串子弹扫射。
我贴着土坡草丛，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心脏在胸腔里鼓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连带着神经都一抽一抽的。
我很紧张，想跑，又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鸣枪警告过后，没有人靠近。
我还是不敢动，直到手脚都有些发麻，才用最慢的速度把枪换到一个更方便的位置。
嗡嗡嗡——
一辆卡车从公路方向疾驰而来。
卡车周围披挂着红色长条旗帜，四五名阿萨拉卫队士兵扛着步枪和火箭筒耀武扬威地站在车厢上。
他们开枪、发出怪叫，对着车厢里的人质拳打脚踢。
我侧躺在草丛里，静静观察，没有发出声音，直到汽车的扬尘缓缓落下来，风里的哭声和枪声都逐渐远去……
哎——
我闭上双眼发出叹息。
发烫的沙土烘烤着我湿漉漉的后背。
工地里还有卫兵在巡逻。
我甚至能听见有人踹了一脚油桶，里面的可燃物发出橡胶蜷缩后的刺鼻味道，噼啪作响，散出去老远。
他们不像游戏里只有几句固定的台词，而是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跟周围人闲聊着。
哪里的反抗者又被逮捕，正在审问。
GTI想要跟阿萨拉达成合作却显得诚意不足。
哈夫比克的狗腿子最近又在武装入侵。
据说两股军队已经出现在零号大坝附近，如果最近国际形势不顺利，很可能就要打起来……
……
我默默听着，隔了一堵墙，仿佛跟他们是一伙的。
与此同时。
我也在脑海里提醒自己：
这里并非我熟悉的“零号大坝”，阿萨拉卫队的数量和行动逻辑跟游戏里完全不一样。
甚至是我最自信的地图和路线，也不能打包票。
因为游戏里几十秒就能横穿的区域，放在眼下却需要走上半个小时，要是遭遇大规模巡逻兵，还得见机行事，甚至要倒退一段距离或者切换路线。
更不要说天气，体力之类的因素都要考虑在内。
轰隆隆——
一阵巨响笼罩了整个零号大坝。
我谨慎地等待着，直到一阵凉意撒在头顶，我才想起些什么，换到了更高的位置试图确认，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几百米高的巨型水坝像山一样横亘在头顶。
它把整片地图都环抱在怀中。
太阳已经偏西，傍晚的高温让人有些晕眩。
轰隆隆——
大坝中间有个泄洪口正在朝外喷出瀑布，落差极高，水柱甚至跨越了直达行政区的公路。
我把头仰到极限，试图看清坝顶的情况。
这能帮我确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时间线。
大坝原本为推动当地经济复苏建立，后来被阿萨拉卫队占领，也就是游戏最开始的阶段，再往后，大坝会经历一次重要的谈判破裂，导致炸毁。
大水会淹没自己能看见的所有区域。
而GTI和哈夫比克的军队会在坝顶打成绞肉机。
呼。
我深呼吸，思绪急转。
除了Relink，对三角洲的游戏理解和情报预知，是我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
坝顶很安静。
没有机器的轰鸣。
日常运转的功能已经停摆。
天空飘荡着些许黑烟，战后痕迹明显，也就是说，现在是阿萨拉武装全面占领零号大坝的阶段。
那场致命的谈判还没有发生。
我扯下被汗水浸润的沙巾，呼吸着干燥的空气，轰隆隆的水声震撼人心。
即便隔着上百米，也有些许水雾泼到身上。
呼~
舒服极了。
当我站在水雾边缘享受着短暂的凉爽时，沉寂许久的Relink又弹出了新的东西。
【09-25-35，13:37，天气晴朗，可视度优良】
哈夫克标志在眼前缓缓浮动，随后悬停在角落，有波纹在回荡，同时浮现出了一长串的文字信息。
【检测到货物信号已抵达零号大坝，恭喜脱钩，正在下载外勤资料，请快速熟悉环境，进行基础的侦-搜-歼行动，根据情报自行调整后续任务目标……】
文字还在不断加载。
我边读边思考“信号”是怎么回事，突然意识到……
天空？
天空属于哈夫克！
我抬头，想象着——晴空万里的深处，比云层更高的地方，是否有类似卫星之类的东西在时刻监控我？
【正在加载外勤资料，请于十五分钟内寻找安全区域进行首次部署。】
视野边缘出现了一个倒计时。
我预感到一丝不妙。
理由很简单，Relink就像是装在我脑子里的系统，听它的意思，应该要进行“升级”“维护”之类的操作。
要是到时候我眼前一片漆黑，或者干脆动弹不得……
那不就炸了！？
于是来不及多想，我直接滑铲冲下斜坡，在沙尘和瀑布的交替掩护下，扑进大树底部的草丛，根据记忆中的路线来到水泥厂背面的管道区域。
这里有一个隐蔽的地下通道。
我小心掀开木板，但没有贸然深入，而是藏在楼梯附近仔细听，确定里面没有一点声音传来。
再仔细勘察周围。
地下墙壁上到处都是青苔和灰尘，一个近期的脚印都没有。
我这才放心地走进去。
根据记忆中的路线，在阴暗的环境里穿梭。
突然……
扑棱，扑棱——
一只鸟自黑暗里扑来。
差点把我吓得魂飞魄散，才想起来，这地方是有个鸟窝资源点可以搜索的。
我熟门熟路地来到一个铁皮网下，伸手探进去，果然摸到了两颗温热的鸟蛋。
呵。
我脸上露出苦笑，莫名有些开心。
至少这些东西还跟我记忆中的一样，在这片危险又陌生的土地上还是有些我熟悉的东西存在。
我捏碎了其中一颗。
粘稠的汁液渗进我的指缝里。
预想中的情况没有发生。
游戏里会在鸟窝中搜出各种奇奇怪怪的物资来着。
呵。
也是。
谁家鸟窝真能塞几斤的杂物啊？
【倒计时：7min12s】
视野边缘的倒计时在催命。
我摇了摇头，没有祸害另一颗鸟蛋，起身走向了通道的更深处的那道铁门。
嘎——吱——
年久失修的金属发出惨叫。
我浑身发毛，立刻停下动作，深怕下一秒就有数不清的脚步蜂拥而来，再连杀带补，把我射成马蜂窝。
真好，无事发生。
房间里放着些陈旧物资，几个手提袋，还有没锁的灰色银边储物箱。
比游戏里的容器多好几倍！
这倒是令我欣喜，就好像触动了某种神经，搜索物资的动作越来越快。
里面杂物居多。
嗯，也对。
这间屋子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在最外面的蓝色皮包里，竟然找出了一些没来得及收拾的食物饮料！
身体里瞬间涌现出一股原始的渴望。
我又不敢欢呼，只能默默握紧拳头，大口呼吸，然后直接撕开包装塞进嘴里，根本不管Relink跳出来的信息。
【收集品：生津柠檬茶】
【品质：紫色】
【回收价：16，185H】
【描述：将柠檬在热水中稍微浸泡，然后切片泡水添加蜂蜜、茶叶冲制而成的高级饮料。】
咕咚，咕咚——
我根本就没来得及细看文字描述。
房间位于地下，角落里保存的柠檬茶竟然还带有一丝淡淡的凉意，略微酸涩的液体淌进喉咙，舒爽的感觉顺着每个毛孔往外冒。
真他吗过瘾啊！
呼~！
【倒计时：3min44s】
行，还来得及，再吃点。
我没有停下补给，立刻撕开了剩下几个包装。
【家居物品：野外能量棒】
【品质：绿色】
【回收价：2，986H】
【描述：精良、高规格制作而成的军用能量棒，富含了野外战斗所需的各种能量，可提升肌肉肝糖储存，免于酸痛。】
这玩意的口感，只有两个字。
硬，稠。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麦芽糖裹着压缩饼干，总之就是浓缩管饱贼难吃！
但这是我来到这世界吃下的第一口食物。
咔嚓。
我拧开另一瓶柠檬茶，把剩下的半条塞进嘴巴。
其他包里没有带备注的物品了。
我专心搜索那个提供了食物的袋子，在夹层里又找到其他品种的能量棒。
【收集品：无糖缓释能量棒】
【回收价：1，906H】
【品质：绿色】
【描述：补充能量的棒状食品，主要由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组成。可帮助肌肉在运动后的舒缓与能量提升。】
根据三角洲游戏里的规则。
玩家购买战备所需要的钱，大部分都是从局内带出各种品质的物品、枪械、装备，经过贩卖变成钱。
可以卖给系统，也可以卖给玩家。
我手里这些“柠檬茶”和“能量棒”，都属于是随处可见的低品质物品，不值得浪费宝贵的空间和负重。
但谁能想到呢？
我穿到了这个跟游戏里相似又不同的世界，竟然会因为两瓶柠檬茶和能量棒喜极而泣！
哎。
竟然有种找回初心的感觉。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同时我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我拿起包里堆放的杂物，比如金属片和脏衣服，却都没有触发Relink的信息提示，也没有标注回收价格。
说明只有“游戏里可回收”的东西是特殊的。
那另一个问题就来了。
标注价格有啥用？
我该去哪里上交东西？
换到哈夫币能用来干啥？
滴滴——
若有若无的提示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视野边缘的倒计时结束了。
水蓝色波纹荡开，密密麻麻的数字飘过，随后一张灰色打底、白线勾勒的地图在我眼前展开。
【哈弗克精英，你好，恭喜你抵达零号大坝，作为首次外勤工作，我将为你介绍该地区的情况。】
【零号大坝目前已被阿萨拉势力占据。】
【他们在大肆捕杀反抗者，企业工作者，甚至是当地生活的普通人……只为了宣泄暴力，巩固血腥统治，并且将零号大坝作为国际谈判的筹码。】
【目前哈夫克正在避免局势恶化，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必要时，能够尽量挽回损失，或者在武装干预前做好充足的铺垫。】
【你他妈·下手真狠啊……】
噗嗤——
原本聚精会神看消息的我突然一愣，嘴里的半口柠檬茶都吐了出来。
立刻反应过来。
它不是在搞抽象，也不是骂人，而是在叫我！
我拿出怀里那张“工作证”，望着上面的名字，心里真是一万只尼罗鳄奔腾而过。
【你是哈夫克的精英，Relink项目测试者，本次零号大坝行动中将授予你最高区域指挥权。】
啊？
你说我吗？
原来我这么厉害呢？
我嘴角抽动着，环顾四周：
阴暗的地下室里只有一盏堆满了蝇虫尸体的灯，头顶上时不时有阿萨拉卫队的卡车驶过。
哈夫克精锐就混成这样啊？
【我们会将零号大坝的最新动态更新在地图上，请随时关注并在时限内做出决策。】
地图再次展开。
上面标出了五六个蓝色感叹号。
【这是我们目前最近的战略投放点，请尽快前往，并肃清目标区域内敌人。】
【当你完成任务后，我们将派遣最近的人员武装，携带你所需要的资源抵达，并将该地点变成哈夫克临时营地，作为你跟总部的长期联络点。】
原来在这等我呢？
我深呼吸，脑子里思绪万千。
或许一路上想到的许多问题，只要等这个临时联络点建立就会有答案了。
【当你完成任务时，也将从此处撤离。】
这个消息让我心脏一跳。
能撤离！？
我会去哪儿？
是原来的世界，还是哈夫克总部？
我必须承认，撤离点三个字带来了某种希望，哪怕我知道它是有前提和代价的。
【由于国际局势，哈夫克和GTI都无法在零号大坝区域投放大量武装，只能采取小规模、特种作战的方式进行干涉。】
哎。
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就是，我得孤身一人面对数量庞大的阿萨拉恐怖分子！？
【注意，根据最新情报，GTI也派遣了干员潜入零号大坝区域，天网正在破译情报，最新消息将同步给你，请记住，如果在外勤活动中遭遇，请尽量杀伤敌方的有生力量，公司将给予额外的支援与补助。】
……
我看到GTI干员的瞬间，脑子里浮现出了一整排选择局内角色的游戏画面。
也就是说……
我，去干掉GTI干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