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中海到黄河:希腊化文明与丝绸之路(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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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亚历山大与塞琉古王国在希腊化世界东部的建城活动

第一节 亚历山大在远东的建城活动(1)

一、亚历山大在中亚、印度的征服

公元前329年初春,亚历山大越过兴都库什山,追击贝苏斯(Bessos)。(2)此时,贝苏斯已穿过巴克特里亚,渡过奥克苏斯河(the Oxos,今阿姆河),进入索格底亚那(Sogdiana),而亚历山大经由德拉普萨卡(Drapsaka,今昆都士,Kunduz)(3)和奥尔诺斯(Aornos,今Shahr-i-Banu),进入巴克特里亚首府巴克特拉/扎瑞亚斯帕(Baktra/Zariaspa,现代巴尔赫,Balkh)。(4)仲夏时节,他推进到奥克苏斯河,抵达索格底亚那的凯利夫(Kelif)(5)或其附近,在那里,他进入布兰开德人(Branchidai)的城镇——可能位于库吉坦陶(Kugitantau)(6)山麓地带——屠杀了那里的所有居民。此时,贝苏斯已逃至索格底亚那首府马拉坎达(Marakanda,即阿弗拉西亚卜,Afrasiab,今撒马尔罕,Samarkand),(7)随后在那里被俘。亚历山大在马拉坎达逗留不久,便面临镇压当地七城叛乱的任务,其中最大的城是居鲁士城(Kyropolis)。(8)平息叛乱之后,他沿亚克萨特斯河(Jaxartes)/塔奈斯河(Tanais)(今锡尔河,Syr Darya)(9)南岸建立亚历山大里亚·埃斯卡特(Alexandreia Eskhate,最远的亚历山大里亚),接下来,渡过塔奈斯河发起远征,击败一支斯基泰人(Skythians),(10)并与当地的一位斯基泰人首领结盟。墨涅得谟斯(Menedemos)率领的一支援军在马拉坎达附近被索格底亚那当地首领斯皮塔米尼斯(Spitamenes)围歼,亚历山大在索格底亚那的军事行动因此而告终。(11)为了复仇,亚历山大兵分数路,焚烧乡野,处决了当地所有役龄男子。(12)然后,亚历山大率领三千名重装步兵离开索格底亚那的佩乌科劳斯(Peukolaos),(13)返回巴克特拉,在那里接收增援部队,(14)决定将贝苏斯送到埃克巴坦那(Ekbatana)受罚,(15)并在那里度过公元前329—前328年的冬天。(16)

公元前328年初春,(17)亚历山大平定邻省叛乱,四天后,决定重返奥克苏斯河。这是因为他早前获悉许多索格底亚那人藏身于各种堡垒,且拒不服从他所任命的总督统治。他的目标很明确,便是入侵索格底亚那。离开巴克特拉之前,亚历山大留下波吕珀尔孔(Polyperchon)、阿塔卢斯(Attalus)、戈尔吉亚斯(Gorgias)、米利格(Meleager)等四位长官驻守,并命令他们,凡有不服,格杀勿论,保卫疆土,保持警惕,防止冲突升级。(18)此后,亚历山大便向奥克苏斯河进发。(19)据阿里安(Arrian)记载,(20)当他们在河岸扎营时,在亚历山大的帐篷附近发现了两眼泉,一眼水泉和一眼油泉。不过,库尔提乌斯(Curtius)只提到了直接在帐篷里发现的水泉。(21)在亚历山大离开前,该地区发生了一场暴动。据阿里安记载,(22)亚历山大命其部将镇压了这场叛乱,但库尔提乌斯认为镇压者是亚历山大本人。(23)更重要的是,阿里安说亚历山大离开巴克特拉后直接前往索格底亚那,(24)这与库尔提乌斯的说法相左,库尔提乌斯说亚历山大经由马尔吉亚那(Margiana)到达索格底亚那。(25)博斯沃思(Bosworth)认为,(26)阿里安之所以忽略这一重要情节,是因为他偏离了时间顺序叙述,插叙了导致亚历山大军队受困于中亚的那些内讧:克雷图斯(Kleitos)之死,卡里斯提尼斯(Kallisthenes)事件和国王卫队的刺杀阴谋。(27)在叙述这些事的过程中,阿里安两次指出他的叙述未遵循按时间顺序的原则。(28)此外,库尔提乌斯提到,亚历山大渡过奥科斯河(Okhos River),向马尔吉亚那进发,这对于确定战役的地点是至关重要的。(29)况且,普林尼关于亚历山大在马尔吉亚那建城的记述(30)支持了库尔提乌斯的说法,它与马尔提亚努斯·卡佩拉(Martianus Capella)(31)和索里努斯(Solinus)(32)的叙述大体一致,稍有不同在于,后两者说它后来改建为塞琉西亚(Seleukeia)或安条克城(Antiocheia)。

按照库尔提乌斯的说法,(33)亚历山大先后渡过奥科斯河和奥克苏斯—阿姆河(Oxos-Amu Darya),向巴克特拉以西长途跋涉350公里,抵达位于今木鹿(Merv)的马尔吉亚那城,(34)在进军索格底亚那之前,亚历山大将该城(35)命名为“亚历山大里亚”,置于巴克特拉总督辖区之内。(36)在那里,他建了六个城镇或据点,城镇或据点之间的距离很近,以便在必要情况下能够迅速提供援助。(37)这些城镇建在人造土丘(称之为tepes或tepas)之上,这是当地常见的一种做法。(38)奥科斯河,或称“凯利夫河道”(Kelif Uzboi),(39)是阿姆河中游分叉处的支流,从阿姆河经土库曼斯坦南部注入里海。(40)古老的凯利夫河道或凯利夫河(Kelif Darya),依靠阿姆河和阿富汗河流的供水,没有与萨雷卡梅斯河道(the Sarykamysh Uzboi)相通。发端于查尔朱(Chardzhoi)的这条河道构成了阿姆河最南端的支流,距离希腊化时代的密尔扎贝卡拉(Mirzabek kala)遗址不远。(41)这条河道由一系列相互连通的洼地或沉湖组成,其中一些宽达2000米,长达3000米。当洼地或沉湖的水涨满之时,它们连成一片,形成一条河流。这条河道向西倾斜,过穆尔加布绿洲(the Murgab oasis),经由巴尔罕湾(the bay of Balkhan)进入里海(Caspian Sea)。(42)

除了库尔提乌斯关于亚历山大征服马尔吉亚那的记述外,索里努斯(43)和马尔提亚努斯·卡佩拉(44)还记载,这座城市后来被塞琉古一世重建,更名为塞琉西亚,(45)老普林尼、(46)卡拉克斯的伊西多尔(Isidoros of Kharax)(47)和斯特拉波(48)声称,直到安条克一世之后,它才被命名为“安条克城”。(49)按照普林尼的记载,马尔吉亚那是一片周长1500斯塔特的地区,由纵深大约120英里的沙漠构成。它在帕提亚对面,亚历山大曾在此地创建一座亚历山大里亚。这座城市被蛮族毁灭后,塞琉古之子安条克将其重建为一座希腊式城市,命名为安条克城。该城周长70斯塔特,靠玛格斯河(River Margos)的河水灌溉。克拉苏战败后,帕提亚国王奥罗德斯(Orodes)将幸存的罗马士兵安置于此。蛮族马尔迪人(the Mardi)作为一支自由流动的民族,其分布范围从该地区的群山峰顶,经高加索山脉,一直延伸到巴克特里亚。科舍伦科(Koshelenko)、盖博夫(Gaibov)和巴德(Bader)(50)通过研究文献发现,这群古代作家相互独立地证实了亚历山大在木鹿绿洲的活动,并由此相互独立地支持了库尔提乌斯的证据。亚历山大让克拉特鲁斯(Krateros)留下来处理和安排马尔吉亚那的事务,这很可能是战略上的权宜之计:首先,确保从巴克特里亚和索格底亚那前往西部的直行路线的安全;其次,在中亚西部占据一个前哨站,以扼制游牧民族,尤其是当时由斯皮塔米尼斯统领的马萨格泰人(Massagetae)。事实上,当亚历山大启程远征索格底亚那之后,克拉特鲁斯正是在这里打败了斯皮塔米尼斯及其追随者,不过,斯皮塔米尼斯等人仍设法撤回到大草原。(51)

在论及亚历山大建立的六个据点时,库尔提乌斯提到,当他撰写此书时,帕提亚人正统治着马尔吉亚那。(52)科舍伦科、盖博夫和巴德认为,在这六个据点中,四个位于凯利夫河道(奥科斯河)沿线,而另两个可能位于今木鹿绿洲以南的穆尔加布河(Murghab)沿岸,对着塔赫塔巴扎尔(Takhta-Bazar)和库什基(Kushki)。(53)此外,切拉塞蒂(Cerasetti)及其团队利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陆地卫星提供的多光谱ETM卫星图像,发现了一条由七个据点组成的线,这条线穿过穆尔加布三角洲的梅尔夫。每个据点,面积大约10公顷,沿凯利夫河床分布,各自间隔大约50公里(31英里),可为商队或乘船旅行者提供安全保障。基于这些卫星图像,研究小组认为,这些据点可追溯到帕提亚时期,但由于尚未进行考古挖掘,并不排除它们建造在更早遗址之上的可能,而更早的遗址可能追溯到亚历山大远征甚至阿黑门尼王朝(Achaemenid)时期。(54)这些防御工事的存在表明,在不同时期,该地区实际上都有堡垒作为防护。虽然目前的证据是间接的,但不排除将来利用类似方法发现该地区其他堡垒遗迹的可能。最后,奥尔布里希特(Olbrycht)正确地指出,如果库尔提乌斯所说的马尔吉亚那位于索格底亚那,那么,他几乎不可能提及那里城市(oppida)的创建,因为帕提亚人只是暂时统治这个地区,而且他们的统治仅限于奥克苏斯河流域。(55)然而,对于亚历山大建城的实际地点,人们的意见存在分歧。马尚(Masson)认为,埃尔克—卡拉(Erk-kala)只是一个要塞,而高尔—卡拉(Gaur-kala)实际上是亚历山大的殖民定居点。(56)科舍伦科、盖博夫和巴德认为,亚历山大创建的是埃尔克—卡拉,而奥尔布里希特坚持认为那个地方是高尔—卡拉,(57)与前三者意见相左。无论如何,该地区后来似乎被游牧民族摧毁,在塞琉古一世和安条克一世统治下才得以重建。(58)最后,阿米亚努斯·马塞林努斯(Ammianus Marcellinus)(59)记载,在他那个时代,马尔吉亚那地区有三个城市闻名遐迩:亚索尼翁(Iasonion)、尼西亚/尼盖亚(Nisia/Nigaia)和安条克城。(60)

在东返过程中,亚历山大在西边的凯利夫和东边的铁尔梅兹(Termez)(61)之间某地渡过奥克苏斯河,在那里,他按照奥克苏斯河中游右岸(或北边)从东到西的五条主要支流,将他的军队分成五个纵队,这五条支流分别是位于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的克孜勒苏河(the Kyzyl-Su)、瓦赫什/索尔赫阿卜河(Wakhsh/Surkhab)、卡菲尔尼干河(Kafirnigan)、苏尔汉河(Surkhan Darya)和希拉巴德河(Shirabad Darya)。赫菲斯提昂(Hephaestion)统帅一个分队负责平定苏尔汉河流域;拉古斯(Lagus)之子托勒密率领第二分队完成征服卡菲尔尼干河流域的任务;帕狄卡斯(Perdikkas)被安排在第三分队,完成清除瓦赫什/索尔赫阿卜河沿线抵抗力量的任务;科伊努斯(Koinos)和阿塔巴扎斯(Artabazos)率领第四分队在奥克苏斯河/阿姆河上游活动;亚历山大本人则率领第五分队溯希拉巴德河而上到达马拉坎达。各分队在各自地盘一路清除敌人所占据的堡垒,或诉诸于武力,或通过谈判。(62)库尔提乌斯说,正是在这次远征中,亚历山大攻陷了三万索格底亚那人镇守的阿利亚马泽斯(Ariamazes)岩堡。攻占岩堡后,亚历山大将大部分人安置在他新建的六个城镇中。(63)每位指挥官受命突袭要塞,并伺机发动进攻,无情地消灭那些藏身要塞以求自保的人,并迫使其他人投降。(64)当全军在马拉坎达重新集结之时,索格底亚那的大部分地区已被征服。(65)亚历山大以马拉坎达为作战基地,再次兵分数路,只不过这次分为三路纵队:赫菲斯提昂率领一个纵队,完成在各城镇建立殖民地的任务,而科伊努斯和亚历山大则率领各自的纵队在作战季的大部分时间里追击包括斯皮塔米尼斯在内的各路叛军,在巴克特里亚避难的斯基泰人边境攻占巴扎伊拉(Bazaira)(66)和克塞尼帕(Χenippa)地区。(67)这年(公元前328—前327年)年终,亚历山大在索格底亚那的瑙塔卡(Nautaka)过冬,开春后,亚历山大启程前往印度。(68)

在安排好索格底亚那和巴克特里亚的事务后,亚历山大于公元前327年春末返回高加索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eia Kaukasos),并重新安排了该城和该地区的事务,着手入侵印度。(69)亚历山大提前向塔克西拉(Taxila,一译“呾叉始罗”)国王安碧(King Ambhi)派遣特使,让他迎接自己的到来。安碧,又叫塔克西莱斯(Taxiles)、翁菲斯(Omphis)和莫菲斯(Mophis),公元前329年曾派人送信给正在索格底亚那的亚历山大,表示归顺。亚历山大亲率大军渡过科芬河(Kophen,今喀布尔河)。(70)在这里,他把军队分成两支纵队。其中一支由赫菲斯提昂和帕狄卡斯率领,他们穿过佩乌凯劳提斯(Peukelaotis)地区(今查尔萨达,Charsada),向印度河进发,为军队渡河做准备。(71)亚历山大则率领其他士兵穿越斯瓦特河(Swat River)流域,一路攻取了马萨加(Massaga)、巴兹拉(Bazira)和奥拉(Ora)等城,(72)在这些地方设防之后,亚历山大前往佩乌凯劳提斯(Peukelaotis),接着攻取了奥尔诺斯山头(the Rock of Aornos),(73)最后进入塔克西拉。亚历山大与安碧再续友情,(74)继之向安碧的敌人波罗斯(Poros)进军,他在希达斯皮斯(Hydaspes,今杰赫勒姆)(75)打败波罗斯,随后与其结盟,迫使这两位印度仇敌消除分歧。(76)在离开前,亚历山大留下一支由总督菲利普斯(Philippos)指挥的马其顿人和希腊人组成的混合部队。(77)不久后,公元前325年,菲利普斯被杀,(78)亚历山大任命色雷斯人欧达穆斯(Eudamos)替代菲利普斯,与安碧共治。(79)当亚历山大解决了远至希德拉欧提斯(Hydraotes)地区的波罗斯王国事务后,便激励他的部队继续向东征伐,(80)但遭到了普遍反对,波莱摩克拉提斯(Polemokrates)之子科伊努斯据理力争:作为亚历山大的追随者,他们都已疲惫不堪,现在已经到了返乡的时刻。(81)不久后,亚历山大远征军沿印度河顺流而下,开启了他们的归途。(82)

公元前325年初,亚历山大在旁遮普南部遭遇马里人(Malli)(83)和奥克叙德拉凯人(Oxydrakai)(84),在对战中亚历山大受重伤。(85)军中盛传亚历山大已死的谣言,(86)但他显然还活着,残余的马里人和其他印度人被迫求和。(87)接下来,亚历山大航经姆斯基亚努斯(Muskianos)、(88)奥克西卡努斯(Oxikanos)(89)和桑波斯(Sambos)(90)等王国,最终抵达帕塔拉(Patala),(91)他打算将其打造成一个拥有大型港口的行政和商业中心。公元前325年,亚历山大及其舰队开启了穿越印度的最后一段旅程,然后,他率领军队向西穿越格德罗西亚沙漠(Gedrosian desert),而舰队则沿着波斯湾航行。

二、亚历山大在中亚、印度的殖民

1.中亚

亚历山大在东方的殖民活动要求他必须与伊朗贵族建立联盟,以巩固和维护他对“上省”(the Upper Satrapies)的统治权威。上省包括八大片历史悠久的伊朗语文化区:帕提亚和赫卡尼亚(Parthia and Hyrkania)、阿里亚(Areia)、马尔吉亚那、巴克特里亚、索格底亚那、帕罗帕米萨代(Paropamisadai)、阿拉科西亚(Arakhosia)和德兰吉亚那(Drangiana)。(92)这些地区通常授权总督管理,授予对象包括伊朗人以及统领希腊化(93)(或希腊、马其顿血统)军队的希腊或马其顿将领。这种做法发端于对波斯人马扎伊奥斯(Mazaios)的任命。马扎伊奥斯曾任大流士的西里西亚(Kilikia)和阿巴尔纳哈拉(Abarnahara,外幼发拉底地区)总督,在高加米拉(Gaugamela)战役后逃往巴比伦(Babylon),旋即将该城献给亚历山大。(94)此后,亚历山大将其委任为巴比伦尼亚总督,(95)公元前328年马扎伊奥斯去世,斯塔麦奈斯(Stamenes)继任总督。(96)马扎伊奥斯的统治权受到另外任命的两位马其顿人的严重制约,其中,阿波罗多罗斯(Apollodoros)掌握军权,阿斯克莱皮奥多鲁斯(Asklepiodoros)掌握税权。(97)这种统治模式后来被延续下来,最初是阿布利泰斯(Abulites),他将苏萨(Susa)城献给亚历山大后被任命为苏萨总督,(98)亚历山大同时还委任了他的许多将领掌管要塞、城堡和国库。(99)波西斯(Persis)总督阿里奥巴扎尼斯(Ariobarzanes)死后,(100)亚历山大将总督权授予弗拉萨奥特斯(Phrasaortes),(101)同时任命马其顿人尼卡尔西德斯(Nikarkhides)掌管军权,不过,财税权方面的细节不得而知。(102)亚历山大还任命阿布利泰斯之子奥克萨特雷斯(Oxathres)担任帕莱塔凯奈(Paraitakene)(103)的总督(104)——此人可能以亚历山大里亚·帕莱塔凯奈(Alexandreia Paraitakene)作为他的行政管理中心,(105)任命奥克叙达泰斯(Oxydates)担任米底总督,(106)公元前330年任命自埃及时便一直追随他的帕提亚人阿米那佩斯(Amminapes)担任帕提亚和赫卡尼亚总督,(107)任命特莱波勒摩斯(Tlepolemos)担任督办(episkopos),后来,亚历山大将这两地的总督权重新授予前总督弗拉塔费涅斯(Phrataphernes)。(108)亚历山大允许奥托弗拉达特斯(Autophradates)继续担任塔布里亚人(Tapurians)的总督。(109)波斯贵族、阿里亚总督萨提巴扎奈斯(Satibarzanes)曾参加高加米拉战役,(110)并在杀害大流士三世的过程中帮助巴克特里亚和索格底亚那总督贝苏斯,(111)后向亚历山大投降,亚历山大允许他保留总督之职。(112)

然而,萨提巴扎奈斯的任命标志着波斯人反抗亚历山大的开始。公元前330年,亚历山大启程前往巴克特里亚之后,萨提巴扎奈斯杀死(可能担任督办的)马其顿人阿那克西普斯(Anaxippos)以及亚历山大配给萨提巴扎奈斯的40名标枪手。(113)继之,萨提巴扎奈斯在该地区首府阿塔科阿纳(Artakoana)集结起一支起义队伍,(114)但最终他在巴克特里亚被埃利基奥斯(Erigyos)杀死。(115)

尽管萨提巴扎奈斯起义暴露了这一政策的内在弱点,但由于要继续东进,亚历山大仍将它作为其统治的基础。不过,还是有些明显的例外。例如,当公元前330年阿拉科西亚和德兰吉亚那的波斯总督巴萨恩特斯(Barsaentes)逃往印度的萨马霍斯(Samaxus)后,(116)马其顿人门农(Menon)便取代他成为总督。(117)公元前330/329年,亚历山大任命波斯人普罗埃赫斯(Proexes)为帕拉帕米萨代(Parapamisadai)总督,治所在高加索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eia-in-Kaukasos)。(118)由于巴克特里亚和索格底亚那总督贝苏斯(119)打着其家族与阿黑门尼家族沾亲带故的幌子,(120)宣布自己为阿尔塔薛西斯四世(Artaxerxes IV),(121)领导波斯人反抗亚历山大,因此,公元前329年波斯人阿塔巴扎斯被任命为巴克特里亚和索格底亚那总督,取代贝苏斯。公元前328年,阿塔巴扎斯因年事已高,卸任总督之职,于是,亚历山大将共治总督之权委任给“黑”克雷图斯(Black Kleitos/Cleitus the Black)。(122)在克雷图斯死后,亚历山大将总督权和大量军队交给马其顿人阿明塔斯(Amyntas),(123)而亚历山大本人则向印度进发。(124)巴克特里亚、索格底亚那和马尔吉亚那等行政单位及总督辖区中心巴克特拉见证了亚历山大所采取的最艰巨的军事行动,其艰难程度,只有他在印度旁遮普至印度河河口之间所经历的那些战役可相提并论。总督辖区需要大量驻军,这就要求亚历山大从西部地区接收更多的军队。(125)公元前325年,他在印度去世的谣言,以及因此在巴克特里亚和索格底亚那驻扎士兵中引发的叛乱,进一步动摇了他对该地区的脆弱控制。(126)其结果之一就是亚历山大更加依赖中亚伊朗人来守卫这个王国,(127)比如,塔奈斯河畔的定居点,(128)那里安置着希腊雇佣军、附近的部民和不适合服役者(ἀπόμαχοι)。(129)他在印度几乎照搬了这一模式,例如在阿里盖翁(Arigaion)时,(130)亚历山大命令克拉特鲁斯建造城墙,安置一支驻军,并让附近居民连同不适合服役的士兵移居该城。

为了维护在远东地区的统治,亚历山大计划将军队驻扎在一系列具有战略地位的城市和堡垒中。(131)建立“城市”——希腊作家所说的πόλις、罗马作家所说的urbs,是亚历山大展示其统治权威的一种途径,尤其是针对上省。(132)例如,查士丁(Justin)指出,亚历山大在巴克特里亚和索格底亚那建了七座城。(133)厘清亚历山大建城问题的障碍在于我们不清楚他或其继任者建城的数量。到目前为止,中亚地区希腊化时期遗址尚未发现有城市名字的铭文,无论是用希腊语还是其他语言。例如,有大量城市的奠基归于亚历山大名下,但是除了城市名外,我们对其所知甚少。亚历山大里亚·普罗弗塔西亚(Alexandreia Prophthasia)便属于这种情况。据拜占庭的斯泰法诺斯(Stephanos Byzantinos)(134)记载,亚历山大将德兰吉亚那(135)地区重要的商贸中心弗拉达(Phrada)改名为普罗弗塔西亚,它可能成为锡斯坦(Sīstān)地区德兰吉亚那的首府。(136)不过,在整个古代,这两个名字持续沿用。(137)普鲁塔克(Plutarch)将这座城市的重要性与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和底格里斯河的塞琉西亚相提并论。(138)这座城市在当地可能叫弗拉(Fra)或弗拉达(Frada),(139)据卡拉克斯的伊西多尔(140)记载,他知道在阿里亚有座城市叫弗拉(Phra)。(141)该城可能位于纳迪—阿里(Nadi-Ali)地区的哈门湖(Lake Hamoun)附近。(142)

另一方面,没有一位亚历山大里亚作家提到阿里亚的亚历山大里亚,(143)该地区的首府通常对应现代的赫拉特(Herat)。(144)上述情况同样发生在其他城市,如帕拉帕米萨代地区的卡德鲁西亚/卡德鲁西翁(Kadrusia/Kadrusium)、(145)尼西亚(Nikia)、(146)泰特拉戈尼斯/卡尔塔纳(Tetragonis /Cartana)、(147)阿斯泰鲁西亚(Asterousia),(148)巴克特里亚的罗伊提亚(Rhoitia)(149)和索格底亚那的铁拉(Thera)。(150)

一个特别扑朔迷离、引人关注的城市是奥克苏斯河畔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eia on the Oxus),(151)托勒密说它位于索格底亚那,(152)但由于托勒密还说这座城的位置与奥克苏斯河和亚克萨特斯河(今锡尔河)有关,因此关于它的位置争议很大。(153)贝尔纳(Bernard)据此评论道:将这个城市的位置与它的名称相认同的困难在于,我们可以推测它位于奥克苏斯河沿岸,因为一般情况下,以河流命名的城市都直接坐落在它们的河岸上,但托勒密却明显错误地将两个城市的信息混为一谈。(154)尽管如此,学者们对于它的位置仍提出了几种看法。一种认为,亚历山大将此城建于奥克苏斯河北岸的铁尔梅兹,但被游牧民族毁坏,安条克一世重建该城,命名为安条克—塔尔米塔(Antioch-Tarmita),但在公元2世纪,希腊—巴克特里亚国王德米特里一世(Demetrios I)又将其重建为德米特里亚斯(Demetrias)。(155)贝尔纳根据在巴克特里亚奥克苏斯河南岸、阿富汗东北部发现的阿伊·哈努姆(Ai Khanoum)遗址来推测,巴克特里亚的这片地区实际上是索格底亚那的一部分。为了证实这一猜想,他进一步推测,在游牧民族征服马拉坎达后,阿伊·哈努姆变成该地区首府,而科克查河(Kokcha)则充当着巴克特里亚和索格底亚那之间的边界。(156)瑞德维拉扎(Rtveladze)认为坎培尔·特佩(Kampyr Tepe)便是奥克苏斯河畔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eia Oxeiane)。(157)最后,也有人提出,在阿伊·哈努姆和铁尔梅兹之间奥克苏斯河北岸的(位于塔吉克斯坦境内)塔赫特—伊·桑金(Takht-i Sangin)城堡就是那座古代城市。这个遗址包括所谓的奥克苏斯神庙,一位叫作阿特罗索克斯(Atrosokes)的人在神庙向奥克苏斯河神献了一座祭坛。(158)

另一个引起广泛争论的城市是亚历山大里亚·埃斯卡特(Alexandria-Eschate)。(159)阿里安记载,(160)亚历山大“打算在塔奈斯河畔建一座城,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因为他认为这地方十分适合建城,不仅具有很大的发展潜力,而且可以很好地防范来自斯基泰人的潜在袭击,同时可以成为该地区防御河对岸蛮族入侵的屏障。他相信这座城一定会变成一座伟大的城市,因为他打算在此安置大量居民,而且它还拥有这个响亮的名字”。阿里安后来在解释亚历山大如何实现他的计划时重提这个话题:“他用了二十天时间修建他心仪的这座城市的城墙,并将希腊雇佣军、意欲移居于此的附近部族以及不再适合继续服役的马其顿士兵都安置在此。”(161)库尔提乌斯也在两段话中提到了这座城市的创建。在第一段话中,他提到,亚历山大事实上已在塔奈斯河畔选址“建造一座城市,作为屏障,用来牵制业已征服的民族以及将来某个时候意图攻击的那些民族。但是索格底亚那人叛变的消息使得这个计划被推迟,这场叛变还涉及巴克特里亚人”。(162)库尔提乌斯还提到这个城市本身的奠基:

亚历山大返回塔奈斯河畔,把他的营地所占区域全部围上城墙;城墙全长60斯塔特,然后他下令将此地命名为亚历山大里亚。建城工作进展迅速,十七天以后,城市堡垒和房屋皆已完工。士兵之间竞争激烈,都想领先他人,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亚历山大花钱将一些俘虏从他们的主人那里购买过来,并安置在这座新城;即使在今天,经过数百年以后,第一批居民的记忆,和亚历山大的记忆一起,被留存在他们的子孙后代中间。(163)

这个所谓的城市,实际上不过是一座堡垒而已,它在不到三周的时间里建造完成,居住着土著居民(实际上是亚历山大购买的奴隶)以及被认为不适合再服兵役的马其顿人。这些奴隶似乎是马其顿人先前在该地区其他地方打仗时掳来的,(164)查士丁提到,(165)他们来自于居鲁士(Kyros)所建的三座城市。(166)

至于普林尼,他记载道:“在更远处是索格底亚那人,潘达的城镇(oppidum),在他们领土最远的地方是亚历山大创建的亚历山大里亚。”(167)他还补充道,共治王塞琉古一世和安条克一世的将军德摩达玛斯(Demodamas)曾行至此地。出自同一资料来源的阿庇安记述道,塞琉古一世在东征期间创建该城,(168)不过很难确定的是,它到底是亚历山大所建、(169)后来被改名为“斯基泰(έν Σκυθία)的安条克”(170)的那座城市,抑或实际上是一座新建的城市。(171)无论如何,不管是亚历山大还是塞琉古,似乎都是在居鲁士城(Kyropolis)或“最远的居鲁士城”(Kyreschata)附近创建了这座城市。(172)因此,亚历山大里亚·埃斯卡特可能已被安条克一世改名为“斯基泰的亚历山大里亚”,对应着拜占庭的斯特法努斯所说的安条克。(173)

将塔吉克斯坦的苦盏城(Khujand)视作亚历山大里亚·埃斯卡特的所在地,已成普遍接受的常识,但考古发掘工作从未发现过该定居点的遗迹。涅戈马托夫(Negmatov)等人仅能模糊地暗示这座亚历山大里亚城可能是苦盏,或在其东面或西面的附近某处。他还认为,在马其顿人到来之前,当地的乌斯特鲁沙尼亚人(Ustrushanians)和塞人(Sakae)部民已在这里建有一座城市,亚历山大用他自己的名字将其重新命名。(174)另一些人则把遗址定位于苦盏西南的塔吉克斯坦苏格德省(Sughd Province)的瑙城(Nau),或巴卡巴德(Bakabad)附近,以及费尔干纳(Ferghana)山谷的奥什(Osh)和乌兹根(Uzgen)等吉尔吉斯城市。(175)

拜占庭的斯特法努斯曾提到一座巴克特拉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eia κατὰ Βάκτрα),它通常被视为建在巴克特拉的一座城市,但这种看法并非定论,目前仍缺乏支持这种观点的证据。(176)举例来说,库尔提乌斯曾说希腊士兵已在巴克特拉附近建立了殖民地(Graeci milites nuper in colonias a rege deducti circa Bactra),(177)但他是否指的是这座城市?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并不清楚。“殖民地”(colony)一词可以指代“城市”,也可以不;可能它仅指屯兵之地,根本不是城市,但是考虑到现存史料的情况,我们很难断定孰对孰错。可能的答案是,这里作为希腊巴克特里亚的首府,拥有大量希腊人口。古代文献多次提及这座城市,例如,波里比乌斯曾记述安条克三世围攻该城,(178)这些都进一步证实了上述观点。此外,有人认为,这座城市是一所皇家造币场的所在地,该造币场只打造单一文字的钱币,不像后来的印度—希腊人君主发行的双语币。(179)不过,塔恩认为,直到欧泰德姆斯一世统治时期,这座城市才称得上是一座真正的城市。(180)遗憾的是,关于这座城市的身份,仍存在许多问题。例如,尽管古典文献中多次提到巴克特拉,但我们不清楚为什么在拥有如此众多希腊人口的情况下,这些希腊公民却不能保留这座城市的希腊名字“亚历山大里亚”;而且,我们无法解释为什么该遗址出土的希腊陶器如此之少。(181)

在亚历山大进入中亚向巴克特拉进发之前,他建立的首座城市是高加索的亚历山大里亚,它位于兴都库什山南麓的帕拉帕米萨代地区,(182)亚历山大在此越冬。(183)亚历山大任命波斯人普罗埃赫斯为总督,同时任命萨提洛斯(Satyros)之子、马其顿人尼罗赫奈斯(Niloxenes)作为共治者监督、掌管军队。(184)库尔提乌斯说道,(185)这座被称为“亚历山大里亚”的城市位于山脚下,亚历山大将七千名最年长的马其顿人和其他不适合再服役的士兵安置于此。狄奥多罗斯(Diodoros)提到,在行军一天所到达的地点附近,还建有另一座不知名的城市,并推测,两座城市的总人口包括七千土著居民、三千随军人员和数目不详的志愿雇佣兵。(186)马尚和罗莫金(V. A. Romodin)认为它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屯兵地。(187)

按照锡兰编年史《大史》(Mahāvaṁsa)的记载,(188)公元前2—前1世纪的杜多伽摩尼王(king Duṭagāmini)邀请来自各国的众多比丘,庆祝阿努拉达普拉(Anurādhapura)大窣堵波的建成。在前来朝贺的人群之中,有一位来自希腊(Yonas)阿拉散达/阿荔散城(Alasanda)的长者马哈达马拉吉塔(Mahādhammarakkita),随其前行的共有三万比丘。(189)这座城在另一部锡兰佛经《那先比丘经》(Milindapañha)中也被提到,即两河之地(dvīpa,或译为“岛”或“洲”),名为阿荔散,距离米南德所在的舍竭城(Śākala/Sialkot,一译萨卡拉/锡亚尔科特)大约200由旬(Yojanas),(190)米南德便出生在这个阿荔散的卡拉斯村(Kalasi)。这就使得阿荔散在位置上更接近印度,(191)而不像中文文献上所说的在更遥远的地方。(192)后者记载的距离导致有人认为阿荔散应该被视为某种神秘的城市,(193)还有人将其误认为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这种观点已经被彻底推翻,(194)因为巴利文《那先比丘经》在时间上比中文版本更接近(那个时代)。现在人们认为这座城市是一座更加靠近印度的亚历山大里亚,要么位于坎大哈(Kandahar)的“阿拉科西亚人中间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eia-among-the-Arachosians),要么可能位于今贝格拉姆(Bagrām)附近的高加索山下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eia-under-the-Kaukasos)。(195)如果在坎大哈发现的阿育王希腊文铭文算是某种证据的话,阿拉科西亚古城在这两处的可能性似乎是比较大的。

随后,在从巴克特里亚向印度进发的路途中,亚历山大返回高加索的亚历山大里亚,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变革。由于无法进行有效统治,他解除了先前委任的副督(hyparchos)的指挥权,重新安置了更多的周边乡民和那些不宜再服役的退伍士兵,任命他的伙友之一尼卡诺尔(Nikanor)管理该城,同时委派提里斯皮斯(Tyriespis)担任该地区的总督。(196)

阿拉科西亚的亚历山大里亚(亚历山大城),(197)以前是阿黑门尼王朝的一座城市,(198)据卡拉克斯的伊西多尔(199)和阿米亚努斯·马塞林努斯(200)描述,这个国家的主要城市有亚历山大里亚、阿尔巴卡(Arbaca)和科阿斯帕(Khoaspa)。拜占庭的斯特法努斯记载,(201)在阿拉科西亚有两座亚历山大里亚,(202)一座可能是卡拉克斯的伊西多尔和阿米亚努斯·马塞林努斯提及的那座城市,至于另一座,虽然也叫亚历山大里亚,斯特拉波(203)和普林尼(204)只是将其简单划定为阿拉科西亚的一座城市,先说它是阿拉科西亚城镇(Arachosiorum oppidum),然后说“阿拉科西亚有一条河,还有一座同样名为阿拉科西亚的城市”(Arachosia cum flumi pae et oppido eiusidem nominis)。按照库尔提乌斯的记载,(205)亚历山大指派麦农统治阿拉科西亚人,同时留下四千步兵六百骑兵供其调遣。虽然这个亚历山大里亚或亚历山大城无疑应与坎大哈的亚历山大里亚视为同一城,但阿庇安(206)说,这个亚历山大城是塞琉古一世为纪念亚历山大而重建的。(207)

在坎大哈发现的四篇希腊铭文进一步验证了这种说法。在1958年发现的第一篇铭文属于希腊语—阿拉米亚语双语铭文,是以孔雀帝国阿育王(Aśoka)在公元前3世纪中叶发布的一条诏令为基础的。希腊语译文实质上表明,在这段时期,阿拉科西亚一直与希腊文明的主要中心保持着密切联系,其人民也保持着强烈的希腊文化意识。某些人因此提出假设:该城建有一座体育馆,并充当着一个希腊文化和教育中心。(208)同时,希腊译文也揭示了希腊语和古印度语(Prakrit)在开始融合的第一阶段所呈现的面貌。虽然这篇铭文的希腊语乍一看似乎不合规则,例如,异常使用某些冠词和格,源自ἐνακούω(听)的罕用语,将阿育王直译为Πιοδασσης(天爱善见王)——实际上,它表明希腊人对古印度语的日益熟悉及其对印度文明的吸收。这个译本更能表明这一变化,而非译者的文风怪癖。我们在这些铭文中看到希腊人试图传达古印度语语意的尝试,同时也反映了当时坎大哈所流行的希腊语风貌。(209)

第二篇希腊铭文刻在一块石灰石上。这块石灰石发现于1963年,当时它正躺在坎大哈老区靠近一个伊斯兰教圣地的废墟上。(210)由22条长句构成的这篇铭文是残缺不全的,包含阿育王颁布的第十二号诏刻铭文的最后一节和第十三号诏刻铭文的开篇。全部14篇诏令像一部全集那样规律地出现,因此该建筑可能包含全部诏令的希腊译文。正如1958年发现的双语铭文那样,这篇铭文也以原来的古印度语文本为基础,在对阿育王诏令的传达之外,进行了一种通顺地道的意译,而非逐词逐句的直译。相当于第十二号诏令的那部分铭文倡导相互讨论(διατριβαί,激论,讨论)时的平等与和谐,而相当于第十三号诏令的铭文则历数了“弘扬正法”(dhramanu asti)的国家,包括臾那剑浮沙(Yonakamboja),即希腊人(Yonas,字面意为爱奥尼亚人)和剑浮沙人(Kambojas,即伊朗人)的国家。(211)虽然这些铭文展示的词汇基于希腊的道德和哲学等文学传统,(212)但在词汇的吸收、改变或省略等方面,它们也可与对应的印度语词汇相比较。(213)译者们并没有表现出希腊化世界主流之外孤立群体的特征,而是通过创造一套在风格、表达方式和内容上都符合自然主义希腊化基调的文本,成功地使印度的语言模式适应了希腊精神。(214)虽然仍是希腊语,(215)但这种语言体现出足够的非希腊因素,显示了这种通用希腊语(koine)的变化。虽然希腊语连续变化的阶段在文献中并没有得到充分记载,但这一过程似乎是不均衡的。例如,坎大哈的希腊人社会处在孔雀王朝统治下约125年,一直持续到约公元前175年。巴克特里亚希腊人越过兴都库什山,将其王国扩展到印度西北部。到公元前1世纪中叶,他们被来自中亚和伊朗东部的草原民族所征服。在希腊统治者发行的钱币上,有些印有希腊语和古印度语的双语铭文,后者使用婆罗米文(Brahmi)或佉卢文(Kharoshthi)。(216)后来,希腊语不再是一种口语,希腊人似乎已经说古印度语,他们用佉卢文或婆罗米文书写铭文便是具体表现之一,其中许多铭文涉及与佛教有关的虔诚行为。(217)

至于其他两篇铭文,其一是一篇希腊文残篇,刻在一座雕像的底座上,由两个(或更多)挽歌对句组成,属于一篇格律献词的组成部分,可能是由阿里斯托纳克斯(Aristonax)之子、一位叫作“阿里克斯……”(Alex...)的人所献,暂时将其年代定为公元前275年前后。(218)弗雷泽(P. M. Fraser)认为,这篇铭文证明该城拥有圣地,是献给某位希腊神灵的,此外,肯定还拥有其他希腊机构,如神庙、市政广场、公共建筑和剧场。他同样认为,这些机构表明阿拉科西亚在公元前3世纪中叶以前仍属于塞琉古王国,此后,它被阿育王并入孔雀帝国。(219)另一篇铭文是丧葬诗,归于纳拉托斯(Naratos)之子索菲托斯(Sophytos)名下,他被认为生活在继业者时代。贝尔纳提出,索菲托斯是一位商人,来自印度,与同名的那位统治者有亲缘关系。(220)在这方面,福斯曼(Fussman)提醒我们,铭文的出处可疑,因为它是在可疑的情况下被一位伦敦的买家购买的。此外,“纳拉托斯之子索菲托斯是统治者索菲托斯(据说是坎大哈的一个总督)的亲戚”这种说法也是难以接受的,因为他的钱币只发现于巴克特里亚,从未在坎大哈城附近或周边地区被发现。(221)

2.印度(222)

亚历山大在远征印度期间也建立了城市,(223)对于其中许多城市,除名称外,我们知之甚少:(224)拜占庭(Byzantion),(225)一个沿海定居点;(226)戴达拉(Daidala),(227)在托勒密(228)和拜占庭的斯特法努斯(229)著述中有所提及;泰奥菲拉(Theophila),(230)是印度河沿岸的一个三角洲定居点,记载于托勒密著作中;(231)鲁克(Leuke),(232)位于印度西南海岸外的一个岛屿,出现在《厄立特里亚航海记》(Periplus Maris Erythraei)和托勒密的著作中;(233)潘塔波利斯(Pantapolis)(234)和潘提波利斯(Pantipolis),(235)托勒密记载它们是位于恒河河口的两座城市;在托勒密列举的希腊城市中,还包括索里亚诺伊斯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eia пαρὰ Σωριανоῖς)、(236)纳伽拉—狄奥尼索波利斯(Nagara-Dionysopolis)、(237)萨拉吉萨(Salagissa)、(238)克索阿纳(Χoana),(239)可能还有格德罗西亚或马凯莱尼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eia of Gedrosia or Makarene)。(240)

据阿里安记载,亚历山大在远征印度初期,即公元前327年夏离开高加索的亚历山大里亚前往印度河流域的途中,便创建城市。行经朗格曼/兰帕卡(Langhman/Lampaka)地区后的某个时刻,他将军队分为两支。亚历山大派遣帕狄卡斯和赫菲斯提昂沿更直接的南方路线——可能沿喀布尔河河岸前进,充当渡河前锋,而亚历山大则沿着更艰辛的路线,即库纳尔/科奥斯佩斯(Kunar/Khoaspes)河前进,最终抵达斯瓦特河上游(Upper Swat)。公元前327—前326年冬,他经过犍陀罗/白沙瓦(Gandhara/Peshawar),前往塔克西拉。(241)正是在这次行军途中,亚历山大在斯瓦特某地“翻山越岭,进入一座叫作阿里盖翁(242)的城市,但当地居民已经放火毁城并逃离,亚历山大发现,这是一座空城。克拉特鲁斯在办完亚历山大交代给他的所有任务后,率部来此会合。因为该城处于有利的地理位置,亚历山大吩咐克拉特鲁斯建一道城墙并号召周围居民,如有意愿,均可移居进城,凡是不再适合服役的士兵,也可以在城里定居”。(243)阿里安(244)后来提到,克拉特鲁斯完成了加固城防的任务。

库尔提乌斯说,(245)亚历山大在桑巴格莱人(Sambagrae)和穆西卡努斯人(Musicani)之间的某个地方建了另一座亚历山大里亚。在希达斯皮斯河(Hydaspes River)战役后,亚历山大建了两座著名的城市:(246)尼凯亚(Nikaia)(247)和布凯法拉/布凯法莱亚(Boukephala/Boukephaleia)。(248)因为古代文献传统上将希达斯皮斯河附近的这两座城市联系在一起,我们最好一起来讨论它们。(249)狄奥多罗斯写道,亚历山大“创建了两座城市:一座位于他所渡河流的河岸,另一座在他击败波罗斯的那个地方。它们都是大量征发劳工迅速建成的”。(250)他在后面的一段话中写道,亚历山大之所以将希达斯皮斯河附近创建的这些城命名为“尼凯亚”,是因为这是他打胜仗的地方,而将另一座城命名为“布凯法拉”,是为了纪念在与波罗斯对战中阵亡的爱马。(251)关于这些城市的创建,阿里安提供了更多的细节,他特别指出,当亚历山大动身前往格劳伽尼凯人(Glauganikai)或格劳赛人(Glausai)的地盘时,留下克拉特鲁斯和一些军队去完成这些城市的建设和加固工作。(252)随后,阿里安告诉我们,亚历山大后来再次穿越阿塞西尼斯河(Akesines)返回这些城市,却发现它们被暴雨严重破坏。(253)因此,他和他的军队一同修复遭受暴雨袭击的那些地方。自古以来,这些城市的位置便不确定,存在争议。似乎可以肯定的是,它们面对面地建于希达斯皮斯河(254)两岸。很明显,布凯法拉城中住着马其顿人,(255)公元1世纪时,这座城市仍叫作布凯法洛斯·亚历山大里亚(Boukephalos Alexandreia)。(256)拉莫特(Lamotte)提出,在印度文学中,尼凯亚被冠之以“阿迪拉雅”(Ādirājya)之名,而布凯法拉被称作“巴德拉斯瓦”(Bhadrāśva)。(257)最后,如果普鲁塔克的说法(258)可信的话,亚历山大在离布凯法拉或尼凯亚不远的地方建立了另一座以其爱犬命名的城市——佩里塔斯(Peritas),还在市中心建了一座纪念碑,进一步纪念他的爱犬。

亚历山大还在阿塞西尼斯河(现在的杰纳布河)沿岸建了一座城,阿里安没有说这座城市的名称,但提到它是在亚历山大命令之下由赫菲斯提昂建造而成。(259)在城里居住着附近村镇的居民和丧失作战能力的雇佣兵。(260)公元前325年,亚历山大命令该地区总督菲利普斯在阿凯西内斯河和印度河交汇处建一座城和一个船坞,(261)阿里安同样省略了它们的名称。(262)亚历山大想要这座城变得兴旺发达、闻名四方(ἐλπίσας μεγάλη τε ἔσασθαι καὶ ἐπιφανῆ ἀνθρώπους)。他给菲利普斯留下色雷斯部队以及从其他各部抽调的部队,让他们驻守这座城市。但即使亚历山大创建了这座城市,(263)它是不是库尔提乌斯(264)和狄奥多罗斯(265)提到的那座亚历山大城,也很值得怀疑。亚历山大继续沿河而下,乘船前往索格德人(Sogdoi)的王城(βασίλειоν τῶν Σόγδων),(266)在那里建了一座设防的新城,并修建了船坞(καὶ ἐνταῦθα πόλιν τε ἐτείχιζενἄλλην καὶ νεωσοίκους ἐποίει.)。(267)库尔提乌斯(268)和狄奥多罗斯(269)称其为亚历山大里亚,后者声称,一万居民被安置于此,还说这些居民不再被叫作索格德人,而叫作索德莱人(Sodrai)。(270)这便出现了一种可能,即索格德的亚历山大里亚与阿凯西内斯河、印度河交汇处的亚历山大里亚属于同一个城市。该城可能还是拜占庭的斯特法努斯(271)所说的那座位于“παρὰ Σωριανοΐς Ἰνδικῶ ἔθνει”的城市。这座城的位置目前仍未可知。唯有普林尼提到,亚历山大建了“克西里奈波利斯/木头城”(Χylinepolis),(272)还声称它是奥奈斯克利托斯(Oneskritos)和尼阿科斯(Nearchos)的登船地。这个城市可能就是阿里安(273)在记述军队建设一座海港和船坞以及后来某处海岸驻军撤走时所想的那座城市。它还可能是阿里安在《印度志》(Indika)中称为“亚历山大港”(Harbor of Alexander)的同一座城市。(274)拉普森(Rapson)(275)认为,由于海岸线的变化,这座城的位置很难确定,而塔恩(276)怀疑该城市是否存在过,因为它被描绘为一座木头城(ξυλίη πόλις),而印度的城镇,由于洪水不断,往往都是砖造的。然而,他认同拜占庭的斯特法努斯将这座城市描述为印度民族莫里伊人(Morieis)的城市,而他们的房屋是用木头建造的。(277)科恩认为,这里是舰队的停靠地,所以这座城市很可能有充足的木材用来造船,该城可能因此得名。(278)普林尼的出处和该城市的下落仍然未知。

查士丁(279)记载,亚历山大在印度河三角洲某地建了一座城市,依据纸草文献,叫作巴尔克/巴尔凯/帕尔凯(Barke/Barce/Parce)。(280)假设它确实存在的话,在不同版本的文本中对这座城市名称的不同译文,使我们很难知道这个要塞(garrison)的称呼以及它的确切位置,(281)坎宁汉(Cunningham)推测,它与现代的班步拉(Bambhura)有关,(282)他还认为,它就是托勒密所说的巴巴雷(Barbarei)(283)和《厄立特里亚航海记》里提及的巴巴利康/巴巴利科(Barbarikon/Barbarike)。(284)对此,我们很难认同。然而,亚历山大的传记史家有类似的陈述,其中,阿里安说莱昂那托斯(Leonnatos)负责建设该定居点,狄奥多罗斯称其为亚历山大里亚,(285)但这个说法也有诸多的问题。

最后,公元前325年,亚历山大在奥雷泰人(Oreitai)最大村庄兰巴基亚(Rhambakia)所在地建了兰巴基亚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ia Rambakia)。(286)经过短暂的战斗,亚历山大率军进入该地区最大的定居地——兰巴基亚,他命令在此建一座大城,因为他认为此地地理位置优越,如果在此建城,将来必会繁荣昌盛。(287)库尔提乌斯指出,在进入霍利泰人(Horitae)的地盘时(quam emensus in Horitas transit),亚历山大将部队分为三支,以便攻掠、毁坏该地区的不同区域。正是在这些行动中,他建了这座城市,并让阿拉科西亚人殖民于此;遗憾的是,库尔提乌斯没有提及这座城的名字。(288)在拜占庭的斯特法努斯提供的城市名录中,它似乎被称为“霍利泰人之城”(πόλις Ὠριτῶν)。(289)普林尼及其后的狄奥多罗斯说,亚历山大命令莱昂那托斯建立这座亚历山大里亚,他们都提到城内或附近有一个海港。而阿里安提到,后来尼阿科斯在科卡拉(Kokala)抛锚登陆并在那里遇到莱昂那托斯。(290)然而,阿里安的记载有几处前后矛盾,(291)这使得有些学者认为亚历山大实际上在奥雷泰人的地盘上建了两座城市。(292)另一些学者则认为,阿里安文本的本意是说亚历山大实际只建了一座城,而之所以出现这种混淆,其根源在于阿里安记述了亚历山大在这一地区两个阶段的活动。(293)

3.亚历山大远东殖民的结果

在这段远征期间,军队被分派到业已存在的要塞——库尔提乌斯称其为praesidim,阿里安称其为φυλάκη或φρουρά——或定居点内新建的要塞,对于这些由马其顿总督或其指定人掌管的定居点,库尔提乌斯称之为oppidum,阿里安称之为κατοικία。(294)据阿里安记载,(295)当亚历山大离开巴克特里亚前往印度时,他给巴克特里亚总督阿明塔斯留下3500名骑兵和10000名步兵。这些数字与库尔提乌斯的说法比较吻合,因为库尔提乌斯说亚历山大打算在整个亚洲维持2000骑兵和13000步兵的兵力。(296)这些兵力驻扎在被征服地区的不同城市和定居点。因此,阿里安在讨论上省最东边的要塞时指出,有些φυλάκη或φρουρά坐落于卫城之上,它们是亚历山大在奥尔诺斯、(297)塔奈斯河沿线、(298)巴克特里亚、(299)扎瑞阿斯帕(Zariaspa)(300)等地建立的,而在印度的要塞包括巴兹拉(Bazira)、奥拉(Ora)和马萨加、(301)奥罗巴提斯(Orobatis)、(302)犍陀罗首府佩乌凯劳提斯/布沙卡拉瓦蒂(Peukelaotis/Pushkalavati,今查尔萨达)、(303)印度的奥尔诺斯、(304)间或作为犍陀罗首府的塔克西拉、(305)波罗斯统治下的城市、(306)穆西卡努斯的首府及其城市、(307)帕塔拉(Patala,或波塔纳,Potana),(308)而且,留在腓力(Philip)总督区(309)内的军队与驻扎在塔克西拉的军队类似。(310)在索格底亚那,尤其是在马拉坎达,有大量驻军,据库尔提乌斯记载,(311)沿塔奈斯河居住的蛮族发动了一系列起义,这些起义让驻军疲于奔命。(312)而在马尔吉亚那,如前所述,库尔提乌斯记载,(313)亚历山大建了六个要塞(oppis),保护马尔吉亚那城与东部其他城市之间的商旅往来。在这个名录中,也许还可以加上阿尔比斯城(the polis of Arbis),(314)它可能是尼阿科斯在印度河河口附近所建的城市,(315)位于格德罗西亚,(316)因为沿海岸而居的阿尔比斯人(Arbies)就是以阿尔比斯河(它是奥雷泰人与阿尔比斯人之间的界河(317))命名的,或者它就是所谓的“亚历山大港”(318)(the Harbor of Alexander)。难以确定这些城市地址的原因之一在于,许多城市,不管是否有意为之,只是暂时有军队驻守,这些城市被遗弃的现象太普遍了,以至于亚历山大史家明显很少关注他们,除非发生一些不寻常事件,如菲利普斯或阿那克西普斯被杀案。就此而言,军队在多数地方的驻守时间似乎都不长。

这些事例表明,亚历山大在帝国远东走廊地区采用了一种定居政策,作为控制这些被征服国家的手段。这一实践,正如亚历山大的其他很多做法一样,都是由其父最先发起,但在亚历山大这里得到更大规模的推广。(319)城市在实现这一目标过程中发挥了双重作用。首先,许多城市是数天之内仓促建成的,虽然被冠之以“亚历山大里亚”这样给人以宏大壮观之感的名字,但它们看起来不过是军事殖民地。亚历山大里亚·埃斯卡特的情况就是这样,它只不过是个边境哨所,所谓的双胞胎城——布凯法拉和尼凯亚,用土砖建造而成,遇到大雨降临,它们几乎就消失在泥浆中,即使被重建,我们也找不到它们在下一场暴雨中继续存在的迹象。另一方面,亚历山大喜欢以自己的名字给现有城市重新命名,如亚历山大里亚·阿拉科西亚/亚历山德罗波利斯(Alexandropolis)、亚历山大里亚·阿里亚(Alexandreia Areia)等等,这似乎带来了更持久的成功。理解亚历山大这一政策成功的关键在于他创造了由混杂人口组成的殖民地,其中绝大多数人口是土著居民和希腊雇佣兵,只有极少数是马其顿人。(320)

这些殖民地,除了可以充当亚历山大在各总督区的直接代理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亚历山大可以通过发配到偏远地方的手段清除军队中的异己分子,作为对他们不服从命令的惩罚。(321)事实上,在公元前325年的叛乱之前,科伊诺斯强调性地声称,亚历山大让一些不愿留下的希腊人和马其顿人留在巴克特里亚。(322)当然,退役士兵会得到土地,很可能还会得到经济支持来建立农庄,但当地居民显然并不像留在当地的希腊人和马其顿人过得那样好。对于被强占地区的人口,例如在阿利亚马泽斯岩堡战役中被俘虏的那些人,(323)情况尤其如此。大多数投降的人,就像被没收的硬币一样,被分配给亚历山大里亚·马尔吉亚那附近六个城镇的殖民者。(324)事后看来,不管在(上省)被征服地区实行的这种殖民政策多么不完善,它确实提供了某种程度的管控,同时也保护了交往通道和边境。创建新城、在较大的老城部署驻军,再加上军事殖民地的建立,这些方法虽然是强制性的,但在一定程度上是以亚历山大的融合政策为基础的。驻军规模似乎很小,从几十个人到数百个人不等。这一政策的总体影响在于它成为各国人民之间接触以及由此产生的文化交流的基础,反之,这些可能都不会发生。(325)

当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在巴比伦逝世时,他在远征时期任命的许多总督已被替换。(326)例如,公元前328/327年,亚历山大在瑙塔卡任命斯塔麦奈斯或狄塔麦奈斯(Ditamenes)担任巴比伦总督,以填补马扎伊奥斯死后的空缺,(327)结果,公元前323年他便被来自培拉(Pella)的马其顿人阿尔孔(Arkhon)所替代。(328)同一年,亚历山大处死苏萨总督阿布利泰斯及其子奥克萨特雷斯,理由是亚历山大从印度返回、途经格德罗西亚时他没有送上他所要求的补给,(329)接替其职位的人,名叫阿尔盖奥斯(Argaios)或奥罗皮奥斯(Oropios),(330)随后的继任者则是科伊诺斯。(331)公元前332年亚历山大任命弗拉萨奥特斯担任波西斯总督,以填补前任总督阿里奥巴扎尼斯死后的空缺,(332)但他的职位后来被奥尔克西奈斯(Orxines)篡夺。(333)公元前324年,亚历山大从印度返回后将奥尔克西奈斯处决,(334)马其顿人佩乌凯斯塔斯(Peukestas)接任总督之职,他也是史料所记载的第一位学会波斯语的马其顿人,并因此赢得荣誉。(335)公元前330年任命的总督奥克叙达泰斯因执政不善,在公元前328/327年被处决。(336)阿特罗帕特斯(Atropates)接任其职,他后来在公元前323年又被委以小米底(Lesser Media)总督之职,(337)在公元前317/316年的加贝内(Gabene)战役后,他可能在米底的阿特洛帕特奈(Media Atropatene)(338)成为一名独立统治者。在奥托弗拉达特斯因执政不善被捕后,帕提亚—赫卡尼亚(Parthia-Hykania)联合总督辖区以及马尔迪亚人(Mardians)和塔布里亚人的里海地区,由弗拉塔费涅斯管理,直到公元前321/320年。(339)接着,在特里帕拉狄索斯(Triparadeisos)进行的总督区重组中,菲利普斯被任命为总督。(340)公元前328/327年冬,阿里亚总督斯塔萨诺尔(Stasanor)将叛将阿尔萨息(Arsakes)带到瑙塔卡,交给亚历山大。(341)亚历山大将斯塔萨诺尔的总督权扩大到德兰吉亚那,作为奖赏。(342)卡尔马尼亚(Karmania)前总督西比尔提奥斯(Sibyrtios)再次被任命为总督,统治格德罗西亚和阿拉科西亚联合辖区,而帕提亚—赫卡尼亚辖区的前督办(episkopos)特莱波勒摩斯被任命为卡尔马尼亚总督。(343)公元前327年,帕拉帕米萨代总督普罗埃赫斯被撤职,由提里斯皮斯取代,亚历山大同时任命尼卡诺尔管理高加索(的城市)。(344)尼卡诺尔后来被派往印度并在一次暴动中被杀,(345)公元前325年,提里斯皮斯因执政不善被撤职,随后被处死,(346)取而代之的总督是欧克西亚提斯(Oxyartes)。(347)

在征服远东地区的整个时期,亚历山大建立了许多军事殖民地,这些殖民地后来发展为城市,并以他自己的名字被重新命名,不过,每个城市的位置至今仍无定论。被他安置在这些城市的老兵反对他的安排,在公元前325年和公元前323年发动起义。(348)因为那些起义者不想生活在已知世界的边缘。相反,他们热切地希望回归一种由希腊制度和拥有共同价值观的公民共同体所构成的城邦生活方式,而不是生活在单调的定居点,他们在其中只是混合人口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亚历山大在不到三周内建成的所谓城市绝不可能像后来的阿伊·哈努姆那样的城市,因为它们是下一时期的产物。(349)这些老兵的数量无疑已严重下降,尤其在公元前323年起义之后,他们发现自己已然成为日益减少的少数族群。(350)他们是陌生世界的外来人。虽然他们帮助征服了亚历山大帝国的这一部分,但他们没有统治它的欲望。尽管如此,亚历山大在死前所建立的统治体系基本牢牢延续了下来,因为在整个帝国,马其顿人维持了最高统治权,除马其顿将军们外,这个统治权没有遇到任何严峻的挑战。继业者战争对帝国的土著居民几乎没造成什么影响,因为这留给了那些负责管理帝国的人,特别是远东地区的总督们。

(351):亚历山大在中亚和印度的继业者(352)

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去世后,帕狄卡斯仍保有远东地区的总督权,因为这是被亚历山大任命的,唯一的例外是培松(Peithon)被任命为大米底(Media Maior)总督。(353)这个培松就是在公元前323年受命镇压巴克特里亚老兵起义的那个人。(354)之前,在公元前325年,有谣言称亚历山大已死于印度,在此鼓动之下,巴克特里亚总督阿明塔斯被杀,菲利普斯取而代之——后者的职位在公元前323年再次得到确认,(355)就像欧克西亚提斯(356)和印度的那些总督获得权力的过程那样。公元前321年帕狄卡斯被暗杀后,在叙利亚,按照特里帕拉狄索斯(Triparadisos)会议的分割案,(357)安提帕特代表亚历山大的异母兄弟菲利普斯·阿利戴奥斯(Philippos Arrhidaios)和亚历山大之子亚历山大四世执行摄政之权。在东部行省发生的唯一重要变化是菲利普斯从巴克特里亚调到帕提亚—赫卡尼亚,可能是由于弗拉塔费涅斯之死,而来自塞浦路斯索利(Cypriote Soli)的斯塔萨诺尔,阿里亚和德兰吉亚那的前总督,被任命为巴克特里亚和索格底亚那总督,(358)而他的一位同胞(可能是他的兄弟),(359)斯塔桑德罗斯(Stasandros),则成为阿里亚和德兰吉亚那总督。(360)

公元前319年,波吕珀尔孔(Polyperkhon)接替安提帕特(Antipater)担任帝国摄政。在安提帕特之死造成的一片混乱之下,来自米底总督区的培松进攻统治帕提亚—赫卡尼亚的菲利普斯,将其击败,同时将他的兄弟,所谓的“驯象者”欧达穆斯,安插到印度河流域。当欧达穆斯公元前318/317年杀死波罗斯成为行省总督后,他从印度带来了120头战象和军队。(361)然而,培松的胜利是短暂的,因为他和欧达穆斯被波西斯的佩乌凯斯塔斯领导的联盟所击败,该联盟由卡尔马尼亚总督特莱波勒摩斯、阿拉科西亚总督西比尔提奥斯、阿里亚和德兰吉亚那总督斯塔桑德罗斯(率领从巴克特里亚征募来的军队)组成。(362)培松战败后逃往巴比伦,按照特里帕拉狄索斯分割案,(363)这里交由塞琉古统治,但后者拒绝与培松结盟。(364)正在此时,攸麦尼斯(Eumenes)牵扯进来。他本人先与帕狄卡斯结盟,在帕狄卡斯死后,他率领他的部队和帕狄卡斯残部向东进发,在特里帕拉狄索斯会议上这个结盟被宣布为非法,(365)安提柯(Antigonos)(366)受命击败他们。(367)攸麦尼斯及其追随者在苏萨度过了公元前317年的冬天,在那里他会见了来自东部地区、意图与其联手抗击培松的总督们。在入盟者中,有500名来自兴都库什地区的士兵和另外500名来自上省的色雷斯殖民者。(368)但是,春季刚一来临,攸麦尼斯便遭到安提柯、塞琉古和培松所领导的联军的追击。一开始,攸麦尼斯打了胜仗,(369)但最终他被俘(370)并被处决,于是,安提柯成为无可争议的亚洲之王。(371)

安提柯马不停蹄地巩固他在东方的统治地位。公元前316年,他指控培松谋反并将其处决,迫使塞琉古逃往埃及,在托勒密处寻求庇护。同一年,安提柯任命米底人奥隆托巴特斯(Orontobates)担任米底总督,后者迅速粉碎了攸麦尼斯和培松残军夺取总督区的企图。(372)不过,在更往东的地区,形势并不是那么危险,因此安提柯不得不重新确认那些总督的统治权。斯塔萨诺尔,(373)作为一个公平公正的统治者,已经赢得了中亚人的信任,他的地位极其稳固,安提柯甚至让他占据巴克特里亚。(374)不过,他后来再也没有出现在历史记录中。斯塔桑德罗斯则是另一种情况。他参与了加贝内战役,帮助攸麦尼斯反对安提柯。随后,安提柯派欧伊托斯(Euitos)取代他,负责管理阿里亚和德兰吉亚那,(375)但欧伊托斯刚一上任便身亡,欧亚格拉斯(Euagoras)随之继任。(376)欧克西亚提斯也像卡尔马尼亚的特莱波勒摩斯一样,继续保有总督权。(377)他们成功的原因之一在于,他们像斯塔萨诺尔一样,普遍受到被统治者的尊敬,并拥有众多支持者。(378)由于西比尔提奥斯与攸麦尼斯公开闹翻,安提柯允许他继续保有阿拉科西亚。(379)安提柯还以保卫该地区为借口,将银盾兵(Argyraspides),也就是将攸麦尼斯移交给他的那支马其顿军队,派给西比尔提奥斯。古代作家告诉我们,真正的原因是,安提柯并不信任他们(指银盾兵),因此派他们去远征,希望他们在远征中被杀死。(380)这是史料中最后一次提到西比尔提奥斯。公元前316/315年,安提柯剥夺了佩乌凯斯塔斯的波西斯总督权,(381)让阿斯克勒皮奥多鲁斯取而代之。(382)另一位一直担任科芬(Kophen,犍陀罗)总督的培松,(383)被安提柯重新委任为巴比伦尼亚总督,以取代早已逃往埃及的塞琉古。(384)他还任命阿斯佩萨斯(Aspeisas)担任苏西亚那(Susiana)总督。(385)

公元前312年,西亚形势经历了许多重大变化。托勒密离开埃及,向安提柯之子德米特里进军,并在加沙(Gaza)战役中击败对方。(386)这使得塞琉古得以重返美索不达米亚,重新建立他在该地区的统治。(387)结果,公元前311年,安提柯和那些一致反对他的人——卡桑德(Kassander)、吕西马库斯(Lysimakhos)和托勒密——之间达成了和平。(388)就塞琉古而言,他此时正忙于对付安提柯的将军尼卡诺尔,(389)准备东征,以攻取安提柯自公元前316年打败攸麦尼斯后便控制的上省。卡桑德在公元前310年刺杀了亚历山大四世及其母亲罗克珊娜(Rhoxane),由此消灭了阿基德家族(Argead)的血脉,这样,所有觊觎王位的人现在都可以平等地宣布自己为王(basileus)。公元前306年,安提柯之子德米特里成功从托勒密手里夺取塞浦路斯。着眼于建立自己的王朝,安提柯本人和儿子德米特里同时称王。但他们没能利用这次的胜利,因为他们在随后夺取埃及的尝试中失败了,因此,公元前305/304年,托勒密也称王,紧随其后的是卡桑德、吕西马库斯和塞琉古。这些行为反映了帝国在地理上的分裂,正式终结了亚历山大帝国由一位统治者重新统一起来的任何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