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学萌芽
清晨的雾气弥漫在杭州城外的小径上，我一袭素衣，头戴斗笠，匆匆赶往城郊的一处幽静院落——这是我避难近月来的住所。西湖的轻风拂过脸庞，带着些许湿润与凉意，却无法抚平我内心的焦虑。
自从那日仓皇离京，我已在杭州隐居月余。虽然暂时脱离了政治风波的中心，却时刻牵挂着京城的局势，尤其是晏殊的安危。
“女相大人，您回来了。“院门口，忠心的侍女小嫣迎上前来，接过我手中的篮子，“今日又去教那几位姑娘了？“
我点点头，取下斗笠：“书院虽然不能正式开设，但这些渴求知识的女子，总不能让她们失望。“
避难期间，我不敢大张旗鼓地推广女学，却也没有彻底放弃。在王太医的引荐下，我以“民间女医“的身份，开始在一处隐秘的庭院内，为几位渴望学习的女子传授知识。起初只有三五人，渐渐地，竟有十余位不同年龄、不同家境的女子慕名而来。
“对了，有一封信，是从京城送来的。“小嫣递给我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看封口的火漆印，应该是晏大人那边送来的。“
我心头一紧，连忙接过信件，退到内室拆阅。信中言简意赅，却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太子派系逐渐稳固，李青山势力被压制，皇帝病情有所好转。最令我欣喜的是，晏殊虽然被暂时贬为闲职，但并未受到严厉惩处，仍在朝中周旋，为我洗清罪名而努力。
“太子已有意恢复女学，待时机成熟，会派人接你回京。“信的末尾这样写道，“在此之前，切勿轻举妄动，保重自身安危。“
读完信，我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虽然前路依然充满不确定，但至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我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入贴身的荷包，起身走到庭院中央的石桌旁，开始整理今日教学所用的竹简和纸墨。
“女相大人，您看这个！“小嫣突然跑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册子，“前日城中书肆新到的，讲的是女子如何持家理财、照顾家人健康的。我想，或许对您的教学有所帮助。“
我接过册子，翻阅几页，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东西，既实用又通俗易懂。不仅有文字讲解，还配有简单的图示，即使是识字不多的妇人，也能大致明白其中要义。“
看着这本小册子，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逐渐成形：女学不应只教授四书五经这类传统经典，更应该包含实用知识，帮助女子更好地管理家庭、照料亲人，甚至能在困境中自立自强。
“小嫣，你去准备午饭吧，我要将这些想法记录下来。“我说着，已经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女学要旨“几个大字。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我废寝忘食地思考和书写，将自己对女学的理解和规划详细记录。女学不应该是男学的简单复制，而应该有其独特的内容和方法，既要传承传统价值中的精华，又要摒弃其中不合理的桎梏；既要培养女子的才情学识，又要注重实用技能的教授。
入夜后，我看着满桌的草稿，不禁有些激动。这次避难，虽然迫不得已，却给了我一个难得的机会，能够沉下心来，系统梳理女学的理念和实践方案。这些思考和规划，将会成为日后推广女学的重要基础。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谁？“小嫣警觉地问。
“我是王太医府上的人，有要事相告！“门外传来压低的声音。
小嫣看向我，我点点头，她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来人是王太医的小厮，神色慌张：“女相大人，不好了！有人向官府告密，说我们这一带藏有'叛逆分子'。官府已经派人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了！“
“距离这里还有多远？“我迅速站起身。
“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到这里。“小厮焦急地说，“老爷让我来提醒女相大人，赶紧收拾要紧物件，他已经在城南码头安排了船只，可以送女相离开杭州。“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谢王太医。小嫣，快收拾行李，只带最要紧的东西。“
片刻后，我们匆匆离开了那个暂居的小院。夜色掩护下，我们避开大路，沿着僻静的小径向城南码头赶去。
“女相大人，那些学生怎么办？“小嫣担忧地问。
“来不及一一告知了。“我有些遗憾地说，“不过我已经留了一封信给年长的林姑娘，请她转告其他人，暂时不要再聚集学习，以免引来祸端。“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松江。“我低声回答，“王太医在信中说，那里有他的故交，可以暂时收留我们。而且松江商贸发达，鱼龙混杂，更容易隐藏身份。“
夜色中，我们悄然穿过杭州城的小巷，宛如两片随风飘荡的落叶，不知将被命运之风吹向何方。
松江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安宁许多。王太医的故交是一位退隐的翰林学士，如今开了一家书坊，以卖书为生。他为我们安排了书坊后院的一处小屋，既隐蔽又便于日常起居。
“女相大人，我无意冒犯，但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一日清晨，趁着书坊尚未开张，年过花甲的赵翰林端着茶来到我的小院，“您为何对女学如此执着？明知朝中守旧派势力强大，依然不肯放弃，甚至不惜铤而走险。“
我望着杯中的茶叶缓缓舒展，思绪也随之展开：“赵先生可曾见过渴求知识却无门可入的女子？她们眼中的渴望与绝望交织，那种无力感，令人心碎。“
“我自幼有幸得到父亲的教导，才有机会接触到知识的殿堂。可天下多少女子，没有这样的幸运？她们明明有才智，有抱负，却因为性别被拒之门外，只能在闺阁中度过一生，何其可惜？“
“更重要的是，女子若有知识，不仅能够改善自己的处境，还能更好地教育下一代，影响整个家庭乃至社会。这不是只关乎女子个人命运的小事，而是关乎国家未来发展的大事。“
赵翰林听完，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女相所言极是。老朽年轻时曾有一女儿，聪慧过人，可惜早早被家族联姻所困，郁郁而终。若当时有女学存在，或许她的命运会不同。“
从那天起，赵翰林对我的事业给予了更多支持。他不仅将自己珍藏的书籍借我阅读，还将一些关于教育理念的孤本抄录给我，帮助我丰富女学的理论基础。
此外，他还介绍我认识了松江的几位开明士绅和他们的夫人，这些人对女学理念颇为认同。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开始在松江悄然延续杭州的教学活动，只是规模更小，更加谨慎。
松江商业发达，女子参与商事活动的比例远高于其他地方。在教学过程中，我注意到这些女学生对算术和账目管理特别感兴趣，这让我意识到女学的内容应该因地制宜，根据当地的实际需求进行调整。
“在松江，女学可以更多地教授商业知识和账目管理；在医学发达的地区，则可以侧重医术和药理；在农业区域，农事知识或许更为实用。“我在笔记中写道，“女学不应该是一成不变的，而应该根据不同地区、不同人群的需求灵活调整。“
这一发现让我倍感振奋。女学若要真正扎根，就必须具有实用性和适应性，能够满足不同女子的实际需求，而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传授。
——
时光如水，转眼间，我们在松江已住了三个月。这期间，我不仅系统整理了女学的理念和框架，还编写了一些基础教材，为日后的推广做准备。通过与不同阶层、不同背景的女子接触，我对女学的理解也更加深入和全面。
这天清晨，我正在院中练字，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小嫣快步走来：“女相大人，有人来了，看样子是从京城来的！“
我心头一紧，连忙放下笔，起身走向前院。一位身着灰衣的中年男子已经在那里等候，见我出来，连忙行礼：“女相大人，在下是欧阳大人的亲随。欧阳大人让我告诉您，太子已经稳定局势，皇上的身体也大有好转。您可以回京了！“
我惊喜万分，连忙请他入内详谈。
“李青山一派暂时被压制，但还未彻底失势。“中年男子压低声音说，“太子已经说服皇上恢复您的女相之职，并允许重启女学计划。欧阳大人和晏大人都在积极为您奔走。“
“晏大人他...还好吗？“我忍不住问道。
“晏大人很好，只是为您担忧。得知您在杭州的住处被搜查后，他一度十分焦虑，直到确认您已安全抵达松江才稍稍安心。“
听到晏殊安好的消息，我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这几个月来，虽然有信件往来，但总是担心他因为帮助我而受到牵连。
“欧阳大人说，请您择日启程，晏大人会在半路接应。“中年男子递给我一封信，“这是具体的路线和时间安排。“
送走使者后，我和小嫣商议回京事宜。虽然心中激动，但多月的避难生活已经让我学会了谨慎。我们决定依照信中安排，改装易容，以普通商贾家眷的身份返京，避开可能的盯梢和埋伏。
临行前，我将这几个月来整理的女学理念和教材交给了赵翰林：“若我此行有何不测，请先生保管这些资料，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将它们传播出去。“
赵翰林郑重地收下：“女相放心，老朽定当妥善保管。不过，老朽相信女相此去必能平安归来，女学大业必将成功。天道酬勤，这是您应得的。“
启程之日，松江细雨蒙蒙。我站在码头上，回望这座给予我庇护的城市，心中满是感激。这几个月的避难生活，不仅让我躲过了政治风暴，更让我有机会深入思考女学的本质和未来。
船缓缓离岸，驶入烟雨迷蒙的江面。我站在船头，望向北方，那里有我牵挂的人，有未完成的事业，有值得为之奋斗的理想。
女学的种子已在避难期间悄然生根发芽，接下来，就是让它在大宋的土地上茁壮成长的时候了。
按照约定，在距离京城三十里的一个驿站，我们与晏殊汇合。
远远地，我就看到他挺拔的身影立在驿站门口，明明是初夏时节，他却穿着有些厚重的长袍，显得格外肃穆。
“晏大人。“我下马后，向他行礼，保持着应有的礼节距离。
晏殊快步上前，一改往日的清冷，眼中满是喜悦和关切：“苏女相，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可还好？“
“托晏大人的福，一切都好。“我微笑着回答，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憔悴了些，眼角的纹路更深了，但那双眼睛依然如星辰般明亮。
我们在驿站稍作休整，晏殊将这段时间京城的变化详细告知。皇上虽然病情好转，但元气大伤，太子已经开始处理部分政务。李青山一派虽然暂时受挫，但并未彻底失势，仍在暗中活动。而我的女相之职已经得到恢复，只等我回京后正式复职。
“最令人振奋的是，“晏殊的声音明显轻快了些，“太子对女学一事非常支持。他认为，女子教育不仅是一种恩惠，更是国家发展的需要。他已经初步批准了在京城设立专门的女子学堂，就叫'巾帼书院'。“
“当真？“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太子殿下真的这么说？“
晏殊点头：“千真万确。太子曾亲口对我说，若女子皆能识字明理，不仅能够更好地教育下一代，还能在特定领域发挥独特作用，如医术、纺织、教育等，这对国家发展大有裨益。“
听到这些话，我心中欣喜若狂。避难期间的思考和努力没有白费，女学终于要正式起步了！
“对了，“晏殊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这是你让我保管的东西。现在，是时候还给你了。“
我打开包袱，里面是我当初匆忙离京时托他保管的几件物品：一支金簪，一枚玉佩，还有一本小册子——我最初构思女学时记录的笔记。
“多谢晏大人替我保管这些年。“我感激地说，特别是那本笔记，承载了我最初的梦想和热情。
晏殊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苏女相，有件事我一直想说......“
“大人请讲。“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当初，我曾坚决反对女学，认为它有违祖制，会扰乱社会秩序。但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不得不反思自己的立场。“
“看到那些渴望知识却无门可入的女子，看到那些因为无知而深陷困境的家庭，我渐渐明白，教育不应该是任何人的特权，而应该是每个人的权利。“
“所以，“他直视我的眼睛，语气诚恳，“我想正式向你道歉，为我过去的顽固和偏见。同时，我也想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会全力支持女学事业。“
这番话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了我心中最后一丝阴霾。晏殊的转变，不仅是一个强大盟友的获得，更是对女学理念正确性的最好证明。
“晏大人言重了。“我真诚地回应，“立场的转变需要勇气和智慧，这恰恰证明了晏大人的开明与胸怀。能得到晏大人的支持，女学事业必将更加顺利。“
夕阳西下，我们继续赶路，向着京城的方向前进。马蹄声中，我心头涌起无限豪情：女学的种子已经发芽，接下来，就是让它在大宋的土地上茁壮成长，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大地上，为前方的道路镀上一层金色。我知道，那条路虽然依然崎岖难行，但至少，我不再是孤军奋战。在这条追求知识与平等的道路上，已经有了更多的同行者和支持者。
而这，正是女学生命力的最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