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铺子,要留下来
夜色如墨,林记草堂的后院陷入沉沉的静谧。残灯昏黄,月光被乌云遮掩,只有偶尔几声虫鸣破碎寂静,仿佛整座洛兰城都在沉睡,唯有这一角,还残留着最后的温度。
林渊将昏迷的林青轻轻放在床榻上,手法小心而克制。他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眉宇间透着几分沉静。林青的气息微弱,唇角泛青,像是方才拼尽了最后一口气支撑到现在。
“小安,把她父亲留下的那本账册给我。”他语气平淡,却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安呆了一下,忙从墙角的老柜子里抽出一本发黄账本,双手递了过去。他的手还带着药汁的味道,显然方才为林青熬药煮水已经忙得手忙脚乱。
林渊坐在灯下,翻开那一页页密密麻麻的数字,烛火在他眼中映出跳动的光影。他的神情缓缓变得冷静,甚至……锋利。
“她父亲不是个简单的药师。”他心中暗想,“药方结构极为讲究,草药标注有别于常规,说明他曾经另有所学,或许还有隐藏的线索未揭。”
床榻上,林青缓缓睁开眼,目光涣散,似乎还未完全从昏迷中清醒。
“我……还活着?”她声音虚弱如丝。
林渊微微颔首:“你安全了。”
林青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那一晚的血腥与暴力还残存在记忆里,而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却在那种局势下出手相救。
“我以为,这次真的撑不过去了……”她轻声说,唇边泛起一抹苦笑,“谢谢你。”
林渊并未接过感谢,而是将账本合上,放回桌案。
“你这些年,是拿命在护着这块地。”他看着她,语气平静,“但现在,该换一种活法了。”
林青一怔,随即苦笑,低下头。
“其实……我一直知道,这铺子迟早会保不住。”她嗓音有些哑,眼神空洞,“父亲死后,没人再敢信我们的药方。西街的两大商会视我们为眼中钉,连药材的进货渠道都被他们封死。我靠旧货撑了三年,拼了命也没能换回一丝转机。”
她顿了顿,眼神忽然泛红:“他们说我傻,明知道是死路还守着它。可这是父亲的心血,是他用一辈子的名声留下来的东西……我不想让它就这么没了。”
林渊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破旧窗帘。街道空无一人,风拂动门楣上那早已褪色的“林记草堂”牌匾,发出吱呀轻响。
“我想留下来。”他说。
林青猛地抬头:“你……要留下?”
林渊转过身,语气不重,却带着异样的坚定:
“不是我想住下,而是——我想留下这间铺子。”
林青怔住,呼吸仿佛漏了一拍。
“我出钱,也出经营的法子。”他继续道,“你还是掌柜,我们合伙,重新把这家铺子经营下去。”
林青的目光复杂。她望着眼前这个才认识不过两天的男人,既感激,又戒备——他为什么愿意涉险来做这件事?他凭什么相信,一家几乎破产的药铺还有翻身的可能?
林渊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走到她床前,语气沉静道:“因为我看过你父亲的账册,看过他留下的药方,也见过你在院中熬药的手法。你们林家不是倒下了,是被封住了生路。我可以解开这个局。”
林青张了张嘴,许多话堵在喉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林渊继续道:“你父亲的方子用的是旧制与苗方相结合的法子,这种手法如今已少有人知。普通人只当你们走歪门邪道,但若能合理入药,正是极具疗效之术。而你,一直在守着这套方子,但没有舞台展示它的价值。”
他看向她,认真而笃定:“我可以给你这个舞台。”
屋内陷入沉默。
半晌,林青轻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渊沉吟片刻,低声答道:“我曾学医,后弃之;也做过商,后来也弃了。现在……只是想找一件值得做的事。”
林青的目光闪动,像是挣扎在理智与情感之间。良久,她忽然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你这样说,我更不放心了。”
林渊没有辩解,反倒轻轻一笑:“不放心更好。合作,永远需要清醒。”
他站起身来,语气一转:“我们先要做的,是把铺子的命保住。”
“什么意思?”林青皱眉。
“我去查过,这铺子之前的地契,虽是你父亲的名下,但前些年你为了贷款曾抵押给了东街会。”林渊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纸页,“他们现在正逼你还款,十日内若无法还清,就要强行收回铺子。”
林青脸色一变:“我……我没办法了。”
林渊却不慌不忙:“我有办法。只是从今天开始,你要听我安排。”
林青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缓缓点头:“好。”
几日后,林记草堂重整开张。
但不同于往日冷清,这一次,他们打出了一个令人侧目的招牌:“古方验治,三日见效。治不好,不收银钱。”
这在洛兰城是破天荒的事,整个城中药铺无一敢这么做。小安紧张得一晚上没睡,连连劝林渊撤下招牌。
“林大哥,万一……万一真的治不好怎么办?”
林渊却只淡淡道:“真治不好,便不收钱。”
林青虽也有些担忧,却也知道,若不破釜沉舟,这铺子根本撑不到下一个月。
第一天,无人上门。
第二天,来了一位老妪,说是孙子咳嗽多日、诸方无效,想试一试。
林渊亲自诊脉,开出一副极怪异的药方,用的都是市面上极少见的草药,其中竟还夹杂几味本地村民弃用的“野草”。
小安看得心惊胆战:“这药……能用吗?”
林渊淡淡一笑:“你等三天。”
三天后,老妪携孙再来,满面惊喜:“咳几乎全好了!夜里也不喘了!你们这药,真是灵的!”
消息很快传开。接下来的几天里,林记草堂门前,渐渐排起了长队。
西街的两家大商会终于坐不住了。
“怎么回事?那铺子不是快破产了吗?”
“听说他们用的是‘林家古方’,还自称不灵不收钱。简直是疯子!”
“疯子才可怕。他们若真立了口碑,咱们的生意必受冲击。”
于是,压力接踵而至。
第二周开始,药材供应再度被切断,几个合作的药农无故违约,连城中某些病人也莫名被“劝退”。
林青气得手都在发抖:“他们又来了,还是这一套!”
林渊却冷静如初。
“他们的算盘是让我们撑不过十五天。”
他望着窗外,缓缓道:“但这一次,他们不会得逞。”
一夜之间,林记草堂推出新法:自种自采。
“从现在起,我们不再依赖西街的供货。”林渊宣布。
他早已雇人在城外林间开辟小田,专种林家药方中的核心药材,同时联系了几位隐世药农,签下新约。
林青震惊:“你……你早就准备好了?”
林渊点头:“我说过,要留下它,就不能靠以前的办法。”
这一决定,再次掀起波澜。昔日被迫躲避的几位老药客也悄然回归,甚至有外城的病人专程而来。
半个月后,林记草堂正式改名为“林渊草堂”。
而林青,仍为掌柜,却不再是孤身一人。
夜里,林青站在灯下,望着门口那重新粉刷、熠熠生辉的牌匾,一时有些恍惚。
身后,林渊走来,与她并肩而立。
“我们做到了。”她轻声说。
林渊看着远方,眼神深邃:“不,这只是开始。”
与此同时——
东市的一间香雾缭绕的茶楼。
一个穿着墨绿流纱裙的女子正靠在窗边听手下汇报,唇角轻扬。
“林记草,又活了?”
她手中折扇一合,眼神凌厉。
“有趣……这个叫林渊的,倒真是个不怕死的。”
她轻声一笑:“去,替我送份见面礼过去。”
月光洒在街巷上,铺子还未真正重开,但新风,已在无声中起。
这一夜过后,林渊,不再只是个赌徒。他是药铺的共主,是赌技之外的另一个赌局——赌这家破旧的店,能成他在异界的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