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香城
“蓝馨儿。”陆尘轻声唤道。
少女闻言策马靠近，枣红马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崔大哥，怎么啦？”她俯下身，发梢垂落在陆尘眼前，带着青草的清香。
陆尘压低声音：“昨日你阿爷他们听到我说夜不收三字时，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是有什么原因吗？”
蓝馨儿突然攥紧缰绳，指节发白。
她左右张望后，才凑近耳语：“崔大哥千万别在阿公面前问这个。”
“夜不收在草原上烧杀劫掠，去年冬天，他们把反抗的牧民钉在冰湖上，就是因为那些人说了几句血神大人的牢骚话。”
少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随后她吐了吐小舌头，很是调皮的道：“我、我可不是在说你！”
“崔大哥和他们不一样的！”
陆尘望着少女调皮的模样，心中了然。
看来这夜不收在西凉，名声不比在大贞好多少。
陆尘缓缓点头：“太久没回来了，这些，我还真不知道。”
少女好奇的望着他，问道：“那在大贞的夜不收，都干什么呢？”
闻言，陆尘想了想，随便编道：“隐藏自己，以待时机到来。”
蓝馨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听上去要比西凉的夜不收要好一些，至少不会害人。”
过了会，蓝馨儿骑着马哒哒地来到马车旁。
她咬着嘴唇，犹豫片刻才开口：“崔大哥，阿爷让我告诉你，前面二十里就是天香城了，我们采买完物资就要继续北上，恐怕……”
“我明白。”陆尘温和地打断她，“能在天香城落脚已是万幸，替我谢过你阿爷。”
沉默片刻，陆尘突发奇想的问道：“馨儿，咱们西凉现在……是如何看待大贞的呢？”
少女勒住缰绳，马儿不安地踏着步子。
她低头绞着缰绳，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阿爷说……大贞人都是豺狼。”
少女突然仰起脸，月光在她含泪的眼中闪烁：“谁愿意打仗呢？可那些永远留在边境的战士，他们家中……”
说到这里，她声音哽咽了一下，“有白发苍苍的父母再等不到儿子归来，有新婚的妻子守着永远不会再亮的油灯，还有年幼的孩子，永远记不清阿爸的模样……”
她猛地扯过缰绳背过身去，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夜风吹散了她未尽的话语，只余下压抑的抽泣声。
陆尘望着少女颤抖的背影，想起青锋军营里那些永远空着的床铺。
无论大贞还是西凉，战争碾碎的，永远是普通人的血肉与牵挂。
“要是……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
这句孩子气的愿望，被草原的风吹得支离破碎。
陆尘望着远处起伏的草原，陷入沉默。
他想起曾在军中典籍里读到的往事。
百年前，大贞与西凉商队往来如织，两国贵族通婚都是常事。
那时天丰国作为缓冲之地，丝绸之路上驼铃不绝。
直到大贞铁骑踏破天丰国都，将天丰国土划入版图，大贞与西凉之间的一切都变了。
而现如今，天丰旧址又被西凉吞并，周而复始。
没多久，蓝馨儿忽然指着远处：“看！是天香城的灯火！咱们快到了！”
只见远处地平线上，无数星火连成一片。
这座边境大城，正是当年天丰国的故都。
没多久，商队抵达天香城外。
这座曾经的丝绸明珠，如今城墙爬满裂痕。
原本精美的天丰国莲花浮雕，被粗暴凿改成狰狞的狼首图腾，唯有几处隐蔽角落还残留着往昔的祥云纹饰。
不过热闹倒是真的热闹，来来往往像蓝馨儿等人这样的商队，络绎不绝。
商队的骆驼刚踏进城门，就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七零八落。
蓝馨儿不得不紧拽着陆尘的衣袖，才不至于被人流冲散。
叫卖声、咒骂声、嬉笑声混作一团，在狭窄的街道上形成嘈杂的漩涡。
陆尘望着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和蓝馨儿与商队走散了。
“走散了，没问题吗？”陆尘皱着眉，望向蓝馨儿问道。
蓝馨儿摇了摇头，“没事，不打紧，我知道汇合的地方，要不我先带你四处逛逛？”
陆尘只是思索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见陆尘答应下来，小丫头看上去十分开心。
牵着陆尘的袖子，在人群之中挤来挤去。
“让开！让开！”几个满脸横肉的西凉武士挥舞着马鞭开路，酒气熏得路人纷纷避让。
他们身后，一个老妪慌忙收起绣着莲花的绸缎，却被鞭子扫到，顿时散落一地。
陆尘弯腰帮她拾捡时，注意到布料下藏着一把锃亮匕首。
老妪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迅速将匕首藏回袖中，消失在巷弄深处。
陆尘皱了皱眉，不过并未去深究。
“崔大哥，你快看！有小糖人诶！”蓝馨儿突然拽住陆尘的衣袖，雀跃地指着前方。
街角处，几个孩童正围着糖画摊子嬉闹，那独眼摊主仅剩的一只眼睛却亮得惊人，枯瘦的手指灵活转动间，糖浆便化作展翅的仙鹤。
陆尘摸出一块碎银子抛在摊位上：“来一个。”
独眼老人抬头，浑浊的右眼在陆尘身上停留片刻，突然咧嘴一笑：“客官要什么花样？”
说话间，糖勺已在石板上游走，“老朽会画三百六十五种图样……”
糖浆流淌间，竟渐渐凝成一个小狼图案。
蓝馨儿接过，很是开心。
糖画刚递到手中，街道尽头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退散，小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拢摊位。
只见六匹雪白的踏云驹缓步而来，马额缀着的月光石在夜色中泛着柔光。
朱漆马车雕着精致的狼纹，车帘用的是价值连城的冰蚕纱。
随行的侍女手提琉璃宫灯，灯罩上绘着西凉皇室的苍狼徽记。
“是拓跋王府的马车！”很快，蓝馨儿便认出了马车来历，口中惊呼出声。
随即慌忙拉着陆尘退到路边。
透过飘动的车帘，隐约可见车内坐着个十六七岁，长相清冷的绝美少女，而她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把镶满宝石的短刀。
她耳垂上的狼牙坠子，牙尖处各镶嵌一滴血珀。
当马车经过糖画摊时，小郡主突然掀帘，手指着蓝馨儿手中的小狼糖人道：“那个糖人，给本郡主拿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