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密林
凌晨四点，天幕之中隐约可见一点点月光。
密林，仿佛一头巨兽，张着嘴将落入林中的光亮大口吞吃干净。
程小满不太习惯地推了推夜视仪，试图在一片浓雾之中，找到可以下脚的干燥泥土。
“小满、小杰，跟紧我，注意不要掉队了。”周荣在分辨道路的同时，还不忘频频回头关照着团队中的每一个人。
程小满乖乖地答了一声好，然后，加快脚步跟紧周荣的背影。
头一天夜里刚下过雨，程小满每踩一步，脚底就要沾上一层泥，于是，靴子便越来越重，几乎要让她拔不起腿来。
不得已，她只好抬脚在树干上蹭了蹭，试图将脚上的泥蹭掉。
然而，就是这蹭泥的功夫，程小满却隐隐约约听到了刚刚学会的犬语。只是那声音又尖又细，不似白萝教给她的那般。
哒哒——
前方，周荣轻轻敲了敲耳麦，示意众人稍作休息。
借此机会，程小满蹲下身，仔细听了听，试图辨别出那细小叫声究竟在说什么。
“我妈，今天不出去抓鸡？”
“抓啥子鸡哟，前面塌方把路都堵了，咱们常去的那个村进不去了。”
“啥子叫塌方嘛？”
“就是雨下大咯，把土泡松了，梭坡坡咯。你一个小鼻渣，问这么多搞哪样？……哦咯，外头咋个是有人啊，今天就在洞里睡觉了，冒多话。”
“好嘛，么就睡觉嘛。”
听着这带着几丝口音的对话，程小满拼凑出了当前的路况。
她用力踩了踩脚下的泥土，感觉确实松软得有些异常，周围的岩石也有不少细碎的裂缝。
她起身来到周荣身旁，说道：“周队，我们要不要放个无人机看看前面的情况？夜里下过雨，这土踩上去感觉松过头了，地上还有些裂缝，我担心路况可能不太好。”
周荣皱眉看了她一眼，又望向雾气弥漫的前方。
“周队！没必要放无人机吧，这段路我们之前走过很多次了，不会有问题的。程小满是新人，她不了解情况，您还不了解吗？”负责无人机的武杰有些抗拒地反驳道。
周荣沉默片刻，说道：“之前走过再多次，也不能保证和现在的路况是一样的，我们不能犯经验主义的错误。这一片确实是地质灾害多发，小心一点总不会有错。去把无人机拿出来吧！”
武杰挠挠头，撇着嘴打开设备箱，动作粗鲁地扯出无人机，嘴里嘟囔着：“奇了个怪，你和林队长怎么就这么信任这个新人？她给你们下迷药了？”
周荣好脾气地说道：“你不要这样说，无论早来晚来，大家是一个团队，得互相信任。”
武杰翻了一记白眼后，认命地操作着无人机，开始探测前方的路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上的画面平稳推进，除了寻常的密林景色什么也没有。
武杰斜眼瞥向程小满，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看见路况了没？要不要再看看风水？”
他话音未落，周围已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
“果然是没必要飞无人机，纯浪费时间和电。”
“小姑娘刚来，想法就那么多，指手画脚的……”
“年轻人想在领导面前表现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一众窃窃私语中，程小满也感觉心里有些没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毕竟这犬语是刚学的……
“你是在怀疑我的教学能力吗？”
程小满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偏过头一瞧，这才发现白萝正蹲在自己肩上。
“你怎么来了？”
“城隍大人不放心，让我跟来看看。”
话音刚落，白萝便从程小满肩头跳了下来，跑到周围看了看。
“那边树底下的一家子是小狗吗？”程小满好奇地问道。
白萝摇了摇头，“是狐狸，而且不是本地狐狸，应该是前段时间迁过来的……你稍等一下，我和草头神说一声，让他登记一下。”
说着，他便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地开始发送信息。
程小满恍然大悟，“难怪我能听懂这一家子说话，狐狸也是犬科的呀。”
轰隆——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吓得众人皆是一颤。
“周队、周队！”武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也有些颤抖，“塌方！前面塌方了！”
周荣凑近看了看，只见剧烈晃动的无人机画面一片混乱。
两公里外，山体正在崩塌，数以吨计的沙石与泥水轰然倾泻而下，沿途的巨树像火柴棍一样被折断。他们原本要经过的那条村道，也被沙石瞬间淹没了。
大自然的恐怖咆哮震惊了所有人，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对未知的恐惧，让众人僵在了原地。
方才还在窃笑的几个队员张大了嘴，有人甚至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周荣最先回过神，一把按住武杰发抖的肩膀：“先把无人机收回来，我们得尽快撤离这里。”
武杰点点头，手忙脚乱地收回无人机，再抬头时，脸上的傲慢早已荡然无存。他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看向程小满，低声道：“抱歉……”
周荣走过来，重重拍了下程小满的肩，力道大得让她晃了晃，“多亏了，不然我们这会儿已经成了肉饼。”
“我也是团队一员嘛，发现情况自然是要赶快和您报告的。”
程小满缓缓吐出一口气，内心同样是心有余悸。
周荣挥了挥手，对着众人说道：“走，先撤，这里太危险了。”
说着，他便一边带队往高处撤，一边拿出卫星电话联系林桐羽。
“喂，林队，行动得取消了！路上塌方，经纬度是xxx，咱们得赶快上报，让乡里组织附近的村民撤离！”
电话里，林桐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焦急，“好，我马上去上报，你们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具体情况回来之后再细说。我们先撤到高处，你问问乡里，是否需要我们协助疏散。”
“好，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后，周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看向程小满，关切道：“身体吃得消吗？”
程小满忙道：“吃得消，我平时常跑马拉松呢。”
“那就好，看你这么镇定，果然很适合我们行动队！”周荣点点头，满意地说道。
走出一段距离后，程小满突然想到什么，皱着眉拍了拍肩膀，“白萝大人，还在吗？”
“叫我干什么？”白萝慢悠悠显出形来。
程小满担忧地说道：“你能不能帮我给树洞里的狐狸一家传个话，让她们赶快撤离呀，她们住那里，可能也有滑坡的危险。”
白萝失笑，“那一家子刚刚就撤了，那么大的巨响，他们怎么可能听不到，你太小看这山里的生灵了。”
闻言，程小满舒展了眉头，“那我就放心了。”
白萝神色复杂地看了程小满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地从程小满肩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