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薇尔莉娜小姐不想退选
薇尔莉娜做了一个梦。
一个作为梦而言有些过分冗长的梦。
一个作为梦来说过于真实和恐怖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参加王选之后遭到了无数人的排挤和暗杀，就连被发配到边疆地区去发展也处处受到当地居民们的阻挠，甚至于外出一趟都要被丢臭鸡蛋。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要将那里作为自己的据点来发展。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将身边亲信都尽数浪费，尽忠职守的侍者为了将她送出二哥的包围圈而丧失了性命，深谋远虑的谋士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思考如何让她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皇……
殚精竭虑的薇尔莉娜跪倒在血泊之中，只剩自己一人。
太真实了。刀尖划入她的肌肤时候的感觉，斩断骑士头颅飞溅的血液，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让卧在松软床铺上的少女娇躯一震，大汗淋漓。
但很快，梦境迎来了转折，一个行为怪异的男人又蹦又跳地进入了战场，宛若狂风一般席卷了敌军，有如喝水一般轻描淡写地将她救出。
这便是梦中第一次出现劳伦·费舍的脸的时候。
而后，劳伦·费舍辅佐薇尔莉娜一步步登上了帝位，在这个过程中还失去了一只手臂，最后来到了登神仪式的当天……
这便是两周之前的薇尔莉娜做的梦。
一个真实又虚幻、短暂又冗长的梦。
当然最深刻的部分应该是断臂的劳伦将自己从神坛上推开的时候，她在那天带着泪痕醒来，下意识触摸了一下自己被他托住的肩头，以及被他推开时候的位置——
她甚至觉得劳伦掌心的温度尚存。
而后，她开始冒出冷汗，同时觉得作呕。
一个背叛者为何会让她有这样的错觉？
但是很快，几乎固定在薇尔莉娜·克洛罗威尔和劳伦·费舍的故事几乎席卷了她整整两周的梦境。
最开始的薇尔莉娜并不在意，可是第二天晚上，她又一次注意到了这个梦，只是和第一次被背叛的场景不同，她亲眼所见自己的部下是如何被残害；
第三天，她再一次被劳伦·费舍所帮助；
第四天，她下令杀掉了她身边的亲信，只因劳伦说她是内奸……
为了查明真相，她甚至让身为修会主教之一的大姐为其洗礼、净化，却也没有发现什么诅咒或者是魔法的痕迹。
她觉得自己无意间得到了神明的隐喻，又或者是瞥见了未来的一隅……
因为很多事情都能在现在找到苗头，比如说刚开始和皇子派接触的部分大臣，有些别有用心的门客以及身边亲信的背叛——
她都抓到了证据。她越来越觉得这一切真实，甚至去调查了那位亲信，最后果然发现其与二皇子身侧的谋士私交甚密！
而退选，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也是一步缓兵之计。
她的目的还是要通过王选证明自己，对于她来说，现在已然有变成砧板上的鱼肉的模样，但也能让对手们放松警惕。
但是退选之后该何去何从，她暂时没有想法，遂接受了大姐的提议，简单通过了入学考试，作为插班生来到格洛克学院。
现在，她正在通往学校所在的里尔顿岛的石桥上，等待前面的车辆审查结束。
这倒是花不了多少时间，可是因为最近频繁梦见那个叫做劳伦的男人，导致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挺奇怪的。
一个总是爱插科打诨，不正经的男人的身影总是在她决策的时候蹦出来，导致她下意识将来唤她起床的侍女喊错成了“老师”，她似乎在梦中经常喊劳伦“老师”。
但是因为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遂也无从调查。
女佣邦比轻轻地拉开了小窗的帘子，指向了不远处的一栋四层建筑，介绍道：“皇女殿下，那边就是一般教授使用的办公楼，如果您在学业上有些问题的话，可以去那儿答疑解惑。”
邦比就是梦中直到最后也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位佣人，是忠臣。
所以薇尔莉娜以原来的女佣泡的茶水太凉为借口将其驱赶，然后对下属大换血，现在才算得上是安全少许。
而且这位女佣本来也是从格洛克学院毕业的学生，听其父亲的命令进入皇城当工三年终于得到了薇尔莉娜的提拔。
“邦比，喊我小姐才对吧？”
“啊，是是是，您瞧瞧我，还是改不回来！”
邦比稍微一愣，挠着后脑勺，这位朴素的，有点祛斑的女佣虽然笨拙，但是战斗能力出众，回到母校自然是如鱼得水，自打上桥的时候便开始介绍各种各样的教授和人才，以及一位十三岁越级入学的神童。
只是薇尔莉娜对那位神童泯然众人的故事并不感兴趣，遂没有让邦比细讲。
稍微纠正了一下邦比的错误之后，薇尔莉娜的手肘抵在小窗边缘，手掌托着下巴，目光望着那栽种着蓝铃草的中庭。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翻涌的腥气，草叶尖凝结的水珠在电光中闪烁如碎钻。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刺破苍穹，每次爆亮都让斑驳的砖墙显露出狰狞的裂纹。
雷声越来越近，最后炸响在头顶时，连青石板缝隙里的蚂蚁都停止了搬运，蜷缩在苔藓覆盖的角落里。
总之，薇尔莉娜一边听着邦比对学校大大小小奇闻轶事的介绍，一边在即将到来的暴雨中随着略微颠簸的马车向格洛克学院深入。
她听见邦比说那位精灵校长是个老妖婆，听见她抱怨泰伦爵士的作业太多太死板，听见她夸赞一位名叫劳伦的十三岁神童，听见……
嗯？
心不在焉的薇尔莉娜扭过来脑袋，将注意力从中庭那些幽蓝色的蓝铃草上转移，回到面前一脸陶醉的邦比身上——
“小姐你是不知道，我们那一批学生里面最出名当属年近十五岁的劳伦学长！越级入学不说，甚至都发表了两篇魔法应用学方面的论文，还得到了——”
“你说谁？”
“嗯嗯嗯？小姐？”邦比看着自己被身份尊贵的薇尔莉娜紧紧抓住双肩，忽然有点害怕，眼神惊恐地打量着面前花容失色的少女，有点儿不知所措。
忽地，天际骤然裂开一道惨白的缝隙，如同天神用利斧劈开厚重的铅灰色云层。锯齿状的闪电在云团间疯狂游走，将整片天空映照成诡异的青紫色。
雷声从远山背后滚来，起初像闷在铁桶里的鼓点，渐渐化作连绵不断的轰鸣，震得四匹白马发出嘶鸣最后加速奔跑了起来。
薇尔莉娜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因为这是在梦中被自己多次称为“老师”的人，居然会从自己的女佣口中得知，遂有些冲动：“你刚才说的人是谁？回答我！”
“嗯、呃、劳伦·费舍！是、是格洛克学院有史以来的第一个跳级生，”邦比的音量不由得提高了少许，“现在正在学院里任教——”
“轰隆！”
几近爆炸一般的轰鸣声从地平线的远处响起，雷声紧跟着撕开天地，像千万面牛皮大鼓同时擂响，震得瓦片咯咯作响，檐角风铃的铜舌疯狂摆动却发不出声响——所有声音都被更暴烈的雷鸣碾成了粉末。
薇尔莉娜的喘息和嘀咕也被雷声所掩盖，随着雨点的落下而沉寂。
当马车的速度逐渐降低，马车夫用力拉扯缰绳试图让受了惊吓的马匹停下的时候，已经大概过去十分钟了。
女佣邦比没再说自己那些乏善可陈的校园生活，只得静静注视着面前攥着红色制服衣角的少女。
她从未见过薇尔莉娜有这副模样，所以她很惶恐，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导致自己小命不保。
但是劳伦……劳伦·费舍，的确是邦比就读于格洛克学院时期最出名的学生，入学的时候就是三级魔法师，毕业时达到了四级魔法师，已经是普通人当中的佼佼者了。
但对于天才而言，这只是个门槛，五级魔法师和六级魔法师在这片大陆不多见，但在格洛克学院扎根，神圣霍尔海雅帝国仅有三人的七级魔法师之一更是担任这所学校的校长。
而据邦比所知，劳伦·费舍在毕业之后成为了准一级教授，也留在了格洛克就职，毕业的时候十七岁，到现在应该有好些年年了。
恍惚之间，邦比已经跟着薇尔莉娜皇女来到了熟悉的校长室门口——
侍者微微欠身，旋即推开了大门，明亮宽敞的校长室两面书架，塞满了不知年岁的典籍和魔工学用具，而正面办公桌上背后则是巨大的落地窗，暴雨宛若细密的针线爬在玻璃上。
房间中央的三张沙发，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七位特级教授，中间靠门的位置是留给薇尔莉娜的。
她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努力克制不去思考刚才马车上得知的消息，却意外瞥见了蜷缩在办公桌后边角落的一个人影——
是梦中多次见过的男人，她称呼对方为“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