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种子
种子
国一那年，我们班曾帮助过一位老奶奶。
她以天地为屋、风雨为床，像被岁月遗忘的影子。她身上散发着污秽与潮湿交织的气味，真实得令人无法忽视。
我们买了食物给她，也报请辅导室转介社会局，让她得以安置于安养机构。我们班种下善行的种子，并获得了社会局颁发的“善行义举”感谢状。
但短短一年后，班级早已面目全非。
国二那年，我们换了导师。王老师是位刚毕业的年轻男老师，文静、谦和，对我们极尽礼遇，但也缺乏必要的威严与管理。教室渐渐失控，四位女同学变得霸道，没有人敢管，也没人愿意碰她们的底线。
我也逐渐迷失，在喧嚣中听不见心里的警钟。教室不再是学习的场所，而是一场名为青春的梦魇。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窗边的某个角落，传来微弱又滑稽的喵喵声——
“唉哟我的毛啊……这是哪门子的教育现场？怎么比我昨天翻垃圾桶还混乱。”这话来自一只叫肥肥的银渐层。这只叫肥肥的猫，脸圆圆超可爱，鼻孔带着新鲜的黄鼻涕，鼻子如直笛般吹出 DoReMi，身体只有肌肉，像支粗粗的竹竿，一只发着银白色光的猫，她蹲坐在窗台，忍着鼻涕倒流看着教室里的局势。
在漫长纷纷的时空里，只有肥肥听得懂肥肥，她就像神鱼肥肥一样会表达，肥肥间都能互相感应认知，不管肥肥她是人、鱼、猫、植物甚至矿物无生物。
“老师咧？老师是不是被未知数 X绑走了啊？还是课本太难，大家全体投诚？”
她歪头再看一眼：“这不是期中考吗？怎么变成校园武术指导？我还以为我报名的是文学营，怎么变《神隐少女之天空之城》现场观察班。”
肥肥低头舔了舔爪子，发出一声猫式叹息：“喵呜……人类的青春期，真是个情绪版的天气预报——阴晴不定，偶尔打雷，常年台风警报。”
她再看看窗下的学生：“善行义举挂在墙上，良心却掉在垃圾桶里。地球人真是太神奇了，会背公民与道德，却不会背同学。”
“喵，如果我是老师，我一定当场开直播，标题就叫‘一场考试的真相：当人性遇上下课钟’！”
她撇撇嘴，吸吸黄鼻涕，最后补上一句：“结论是，猫不会沉默，猫只会打哈欠。人类要是多哈几个欠，也许就有空理别人了。”她接着说：“我只怕人，不怕狗，人咬人，猫咬狗。”
小慧什么都没说，却仿佛在告诉我们：“这不是结束，沉默才是错误的开始。”
我忽然想起公布栏上的那张奖状——
“善行义举”，如今看来，如同一记闪电，划过内心最柔弱的一角。
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波涛汹涌。虽然我没有遭遇直接的冲突，却也是某种压力下的顺从者。只要她们开口，我们就得乖乖去跑腿。大家对她们言听计从，唯有小慧，始终不肯低头。
下课时，四女的座位四周总是一片空地，只有氧气敢靠近。
我后来才明白，这个班早就是一座裂痕累累的水坝，随时可能溃堤。
某一个天下午，校园某处再次响起一阵低沉的猫吼，像是云层里传来的雷声，拖着气势，压着天气。
“喵——喵喵……啪！”
美美阿姨翻了一页书，淡淡道：“肥肥猫又出任务了。”
画面一转，第二节下课时，二年一班无人敢靠近的教室角落——一只银白猫已经跳上讲桌，左手叉腰、右脚踏教用版解答，眼神像要点燃白粉笔。
讲台下，四女缩成一团，她们的表情已经不重要，因为主角是肥肥。
肥肥一语不发，先在讲桌上盘腿坐下，然后站起来，背对大家，轻轻踮脚——
“噗。”
一声极具层次感的屁，从她身后飘出，像是古琴上一指流云，悠悠荡荡，绕梁三日。
她缓缓转身，用尾巴卷出一本皱巴巴的小册子，啪地甩在讲桌上：
“本喵不是没教养，是放屁为民——屁浓者，气通五脏；屁直者，道达人心。这年头，不会放屁的，不是真正的教育者！”
说完，她尾巴一转，喵毛瞬间飞起！
唰唰唰唰——银白细毛如闪电银针，精准射穿四女身旁的铅笔盒、便当袋、垃圾桶与一张假笑脸拍立得！
银针所下之处，刚好让墙壁画出四女的身型，四女的人型在墙壁上填空，外处皆布了满满的银丝。
四女倒抽一口气，像是被猫神点名，整个人差点升天。
此时墙边风一吹，一张扫地“善行义举”自己掉下来，啪地落地，像在为谁道歉。
肥肥缓缓开口：“喵武·银针劝世术，传自猫界三千年，不为杀敌，只为警世！警什么？警口业、警心术、警假笑不诚！银针不偏不倚，直插人心的漏洞！”
“未经本喵许可，你们不准再派遣人力、口业外包、武术指导。”
语气一转，冷中带刺：“再惹我生气，我的爪子和牙齿——不是刀，不是枪，是无需法律承认的自然正义！喵喵喵。”
接着，她缓步走到讲桌边，尾巴一圈圈在地上画：“这是本喵的结界，结束过去，从今天开始，尔等要学会常说：请、谢谢、对不起。”
讲完，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在讲桌上滚了三圈，最后翘起尾巴甩个漂亮的结尾弧度，站定。
空气中除了屁味与侠女，还混着某种神秘的……感化力。
任务完成，肥肥从讲桌上一跃而下，经过窗边时不忘照照玻璃，对着自己微笑，自言自语：“本喵今天状态极佳，屁得好、下针快、神清气爽。”
拜拜喽。
肥肥拍拍肚子，舔舔毛爪，语气淡定得像个老江湖：“教育，不是填鸭，是猫咪慢嚼。靠的是消化力、耐心、还有——冬天不掉毛的坚持。喵喵喵。”
在校园的大树下，肥肥正啃着肉松面包，打了个饱嗝，上课钟声响起，她拍拍屁股回教室上课。
隔天，二年一班气氛异常祥和，四女笑容可掬，说起话来比补习班招生还要谦恭。
班上同学们互望一眼：“她们怎么突然变那么有礼貌？”
没人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只徒留空气中浓浓的怪味，和墙壁上那根微微插入的猫毛，闪耀着寒光的银针，静静地提醒众人：
“本喵，曾来过。”
能转进 A段班，是我唯一的出路。国三上，我终于挣脱束缚，开始新生活。
来到新班，我渴望真正的友谊。观察中，我注意到一位文静可爱的女孩——小娥。她总是一个人，让我看到了一丝可能。
“小娥，可以陪我去厕所吗？”我鼓起勇气开口。
“可以啊。”她笑着答。
这时，神猫肥肥偷偷尾随在后头，一边走一边笑谈肥肥交朋友。
“喵喵，这气氛我熟，典型的人类交朋友开场剧本第一幕：‘一起去厕所’。在猫界这叫一起去猫砂盆，不过我们比较高贵，不会边走边紧张发抖啦，而且我们不喜欢共用猫砂盆，卫生考量。”
“来人啊，快搬出友情侦测仪，测测看这两位的磁场重叠率多少……喵喵喵！超过59%，后面还有戏！”
“那走吧！”我掩饰兴奋，跟在小娥身旁，刻意拉开一点距离。
路途中一段沉默，我不禁望着她的手臂发呆——白皙柔软，带着一点婴儿肥，像刚蒸好的麻糬，麻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蹭一下。
肥肥在心里 OS：“喵呜，这描述比我昨天闻到的鲔鱼干饲料还香勒……”
小娥问我：“你以前在哪一班？”
“二年一班。”我答，又反问：“你怎么总是一个人？”
她声音轻柔：“我不太会说话，也不太会交朋友。不是讨厌人，只是人太多我会怕。”
“那我呢？我也是人，你会怕我吗？”
她望着我，微微一笑：“目前不会，你有点像……不会咬人的小猫咪。”
肥肥一听，立刻抗议：“喵呜，这句话本来是我们猫的形象设定耶！现在被借用了啊？喵的授权费记得转账到‘肥肥娱乐股份有限公司’喵喵”
我笑了：“我大概是那种受伤就躲起来舔伤口的类型吧，我的确不会咬人。”
她轻轻笑出声，像雨后枝头的第一声鸟鸣。
肥肥感动地转身：“喵，友情种子已洒下，等下只差互留电话啦。地球人，偶尔还是蛮有希望的嘛。”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的距离近了一点。
从那天起，我开始主动亲近小娥。她去哪，我就跟去哪。无论去福利社、厕所或图书馆，下课时我总会找她，因为我知道，这是我重新出发的契机。
其实我不是没朋友。红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每天一起放学。但她在班上和小韵形影不离，我不想介入，也不想三人行成了尴尬。
至于从旧班一起转来的小慧、小庭、小玉，虽然我们同样历经过那些混乱与恐惧，但心结早已成形。
小慧依旧坚强，像石缝中盛开的花；小庭虽美，却总让人捉摸不定。她们三人总是聚在一起，表面和气，却让我总有寒意。我选择远离，只想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归属。
我就像夜里寻光的流萤，而小娥善意的“种子”，是我看见友谊的微光。我对自己默默发誓：要成为她最好的朋友，那个真正属于我的好麻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