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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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龙眠星语

浑天仪的青铜鳞片在星光下呼吸。

谢孤白指尖触到鳞片缝隙渗出的雾气,凉意顺着金丝游进心脉。那些刻着族徽的铁鳞正在变软,像浸了油的皮甲,随着呼吸频率起伏。燕横舟的绣春刀插在鳞片接缝处,刀身映出的星空比真实天穹多出三组星宿。

“别动。“澹台镜用银针固定住自己暴走的经脉,发梢凝结的冰珠坠落在铁鳞上,叮咚声在巨大的球形空间里层层漫开,“这是活着的机关。“

谢孤白望向三十丈外的断臂。悬浮在虚空的断肢保持着握锤姿势,锻锤上的波斯咒文随星光强弱明灭,与澹台镜耳后青鳞纹产生共振。他试着挪动半步,靴底摩擦鳞片溅起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谢氏族徽的虚影。

“戌时三刻,参宿南移。“燕横舟突然抽出鱼鳞册,纸页在无风空间自动翻卷,“你父亲把天工坊的命盘嵌进了星轨。“

澹台镜的银针突然开始跳舞。针尾拖拽着晶丝在虚空织网,渐渐勾勒出浑天仪内部的气脉走向。谢孤白看到金丝在体内对应的路线——那些原本属于人类的经络,正在被龙脉改造成星图模样。

他弯腰拾起片脱落的铁鳞,背面蚀刻着景明二十四年历表。当指尖抚过“霜降“二字时,铁鳞突然融化,露出底下暗格里的青铜铃。铃身布满鱼卵状气孔,孔内渗出暗红铁锈。

“血髓铃。“燕横舟刀鞘轻叩铃身,“天工坊大匠临终前,会咳血淬炼本命铃。“铃声荡开的涟漪里,浮现出谢沉舟锻造飞行楼船的画面——龙骨用的是活蛟,铆钉钉入蛟髓时发出的惨嚎震碎了三百工匠的耳膜。

谢孤白怀中的半枚虎符突然跃起,与青铜铃撞出宫商角徵羽五音。铁鳞随着音律重新排列,星空倒转,露出浑天仪顶端的气窗。月光像银纱披在断臂上,锻锤咒文逐个亮起,在虚空中拼出摩云金城的火祭文。

澹台镜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悬浮成星斗阵列。“他们在用龙脉温养兵器...“她染血的指尖点在谢孤白眉心,“你父亲锻造的不是楼船,是能撕裂气运的...“

地面毫无征兆地倾斜。铁鳞如逆流的鱼群涌向断臂,在空中汇聚成锻台形状。谢孤白被金丝牵引着飘向锻台,右臂不受控地抓起虚空中浮现的锻锤。当锤头砸向铁鳞的刹那,他看到了十二年前的真相——

暴雨夜,谢沉舟独臂高举锻锤,将啼哭的婴儿放入铸剑池。池底沉着半具龙骸,皇室血脉顺着蛟骨纹路注入婴儿心口。三百死士在池边结阵,每个人的眼睛都映着星空倒影。

“原来我是炉鼎。“谢孤白在锻打声中喃喃自语。铁鳞溅起的火星不是火花,而是破碎的星屑,每粒都承载着天工坊匠人的记忆碎片。他看到燕横舟的祖先在月夜下誊抄《河图》,鱼鳞册的墨迹用的是蛟血;望见澹台镜的师尊将圣女候选者推入蛇窟,九阴逆脉是蛊虫噬咬后的残次品。

锻锤第十三次落下时,断臂突然睁开掌心独眼。眼球是融化的青铜,虹膜纹路与丈天尺上的龙脉图完全一致。“谢家小子。“眼球发出齿轮卡涩的声响,“该补全虎符了。“

澹台镜的银针暴雨般刺入锻台。针尖触及铁鳞的瞬间,整个浑天仪开始分泌黏液。燕横舟的绣春刀突然重若千钧,刀柄螭吻咬住他的虎口:“是龙涎!快斩断...“

谢孤白的锻锤已不受控制。虎符嵌入锻台缺口,迸发的金光中浮现出完整的神州龙脉图——七处要害皆插着天工坊锻造的镇器。最北端的寒渊深处,被玄铁锁链缠绕的龙心仍在跳动,锁链尽头没入他胸口。

澹台镜终于呕出那口堵在经脉的淤血。血珠悬浮成西域星图,与中原龙脉图重叠处,正是摩云金城地底的火祭坛。“原来我们都在炉中...“她染血的嘴唇擦过谢孤白耳际,“养龙人终成薪柴。“

燕横舟的鱼鳞册突然自焚。灰烬在龙涎中重组成飞行楼船的龙骨图,其中主梁位置标着血红小楷——“谢孤白,景明三十七年霜降生于蛟髓池“。

震动从龙脉图上的寒渊位置传来。谢孤白看到锁链开始崩解,龙心每跳一次,澹台镜耳后的青鳞就蔓延一寸。当锻锤最后一次砸落时,浑天仪顶部传来琉璃破碎的脆响——不是来自机关,而是星空本身在开裂。

“抓紧我!“燕横舟的绣春刀捅穿铁鳞,刀刃顺着星图裂缝游走。三人坠出浑天仪的瞬间,谢孤白回头望见父亲断臂正在融化,青铜眼球凝视着他,瞳孔里映着十二年后皇宫大火的重演。

他们跌进柔软的藻泽地。澹台镜的银针在月光下探查龙脉余波,却发现谢孤白右臂金丝已结成北斗形状。燕横舟刀尖挑起的藻叶上,清晰印着璇玑山庄的莲花暗记。

百里外的山峦传来钟声。谢孤白摸到心口微凸的龙鳞,终于明白养父临终前未说完的呓语:所谓大衍剑意,不过是龙脉震颤的频率。

苔藓在碑文上生长了百年,此刻正被谢孤白的体温唤醒。他后背紧贴的残碑渗出青雾,那些蝌蚪状的铭文顺着脊椎爬进金丝网络,在肩胛骨处拼出半阙《水龙吟》。澹台镜的银针悬在雾中震颤,针尾结出冰晶蛛网,网上粘着七种不同频率的龙吟。

“别呼吸。“燕横舟用刀尖挑起片蕨类植物,叶片背面密布的血丝正随谢孤白心跳搏动,“龙眠之地的草木,都是龙脉的睫毛。“

澹台镜褪去罗袜踏入浅潭,足尖点破的水纹里浮起青铜钱币。她捞起一枚对着残阳端详:“景明通宝,背文却是摩云金城的圣火纹。“钱币在她掌心融成金液,凝成只青蚨虫,朝着潭心枯树飞去。

谢孤白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潭底生了根。墨色人影抽出丝状触须,与沉在潭底的古船缆绳纠缠不清。当他试图挪动时,潭水突然变得稠密如汞,每个动作都激起铜绿色的涟漪。

“那是你的龙蜕。“燕横舟割破指尖,将血滴入潭水。血珠下沉时拉伸出锁链形状,末端拴着具青铜棺椁,“每个镇器宿主,都有具存放前世遗蜕的...“

枯树轰然倒塌。年轮里飞出群铜贝,贝壳开合间吐出潮湿的史册。澹台镜用银针串起三枚铜贝,贝内珍珠显影出谢沉舟在蛟息潭边刻碑的画面——他独臂握着的凿子,正是浑天仪里那柄波斯锻锤。

谢孤白右臂金丝突然刺入残碑。碑文如活蛇般扭动重组,剥落的青苔下露出飞行楼船的航行图。燕横舟的绣春刀在此时发出悲鸣,刀身映出的不再是当下景象——谢孤白看到十二岁的自己正在铸铁铺打水,井底沉着半张青铜鬼面。

澹台镜的银针在潭面布下二十八宿阵。当参宿星光坠入阵眼时,潭底升起九尊无面玉俑,每尊心口都嵌着谢氏族徽。“天工坊的守陵人。“她指尖霜气凝成手术刀模样,“用活人浇铸的玉俑,怨气养龙三百年。“

谢孤白触到玉俑手腕处的镣铐痕,那些凹痕与他梦中所见的皇宫囚枷如出一辙。金丝自发缠上玉俑脖颈,扯出缕缕黑气。黑气在空中化作《璇玑谱》残页,又被潭水吞没成泡沫。

燕横舟突然拽着他滚向潭边巨石。原先站立处升起青铜柱,柱面睁开七只复眼。每只瞳孔都映着不同时期的谢孤白——铸铁铺学徒、挥舞断刃的少年、心口生鳞的宿主...

“嘘。“澹台镜将银针刺入耳后青鳞,琥珀瞳孔扩散到整个眼球。她的视野突然分裂成无数镜面,每个碎片都映着龙脉的不同形态。在某个折射七次的镜面里,她望见谢孤白被钉在青铜巨门上的未来。

枯树残桩渗出松脂香。谢孤白发现树脂凝结的形状,正是养父醉酒时在沙地画的星图。当他用金丝勾连星位时,潭底传来齿轮转动的福音——不是机械的响动,而是千万僧人诵经的混响。

澹台镜的裙裾无风自动,药囊里窜出七色毒烟。烟雾在玉俑间织成蛛网,网上粘着的露珠映出谢沉舟临终场景:他在蛟息潭边刻完最后一道碑文,将断臂埋入潭底,伤口处钻出的不是血,而是青铜色的根须。

燕横舟的鱼鳞册自动翻页。空白页面上浮现出谢孤白此刻的经络图,金丝网络间隐约有龙影游动。当他试图触摸时,墨迹突然化作水银泻地,在潭边拼出摩云金城的火祭符文。

暮色降临时,第一颗星斗坠入枯树年轮。玉俑们突然同步抬手,指向潭西峭壁。谢孤白看到自己幼年用过的铁毡嵌在岩壁里,毡上留着未完成的剑胚——正是那柄改变命运的残刀。

澹台镜耳后青鳞开始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蛇纹。她将鳞片按在残碑上,碑文突然渗出松烟墨香。当第十九片鳞剥落时,潭水退潮般露出石阶,阶上苔痕拼出谢孤白的生辰八字。

“要涨潮了。“燕横舟突然斩断三根青铜柱的视线,绣春刀在虚空写下血咒,“龙眠之地的潮汐,吞的是阳寿。“

谢孤白踏上石阶的刹那,远山传来编钟声。他数着钟鸣拾级而下,金丝在血管里奏出《破阵乐》。当第三十三声钟响消散时,他在最后一级台阶看到块青铜碑,碑上浇铸着三百个谢氏族人的面孔——最年轻的那个,长着与他八分相似的脸。

潭水在头顶重新闭合。澹台镜的银针照亮碑文,那些蝌蚪字正在渗出血珠:“以血饲碑者,可窥龙眠真容。“燕横舟的刀尖已抵住谢孤白后心,嘴角笑意比潭水更冷:“该验证预言了,殿下。“

黑暗中睁开七双黄金瞳。谢孤白感到尾椎骨生出异物,伸手摸到片逆鳞。鳞缘锋利如刀,割破的手指滴血成珠,每颗血珠里都蜷缩着个哭泣的玉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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