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龟兹劫乐

玉门关的残阳把昭明的影子烙在《凉州词》碑文上时，他听见了龟兹五弦琵琶的杀机。

三天前在敦煌夜市，粟特商人用《阳关三叠》曲谱换了三滴诗髓。此刻那羊皮卷正在怀中发烫，将大漠孤烟扭曲成安禄山墓中的曳落河图腾。昭明握紧青莲玉璜，看着沙丘上浮现的龟兹商队——那些骆驼铃铛的节奏，与范阳地宫的血池涟漪完全一致。

“郎君可是往碎叶城？“头戴金胜的胡姬掀开面纱，她怀抱的琵琶刻着《玄冥赋》梵文，“我家主人备好了葡萄酒，正缺首好诗佐酒。“

昭明背上的诗胎突然抽搐，九渊碑文自动结成“大漠孤烟直“的防御阵。胡姬轻笑拨弦，《郁轮袍》的曲调竟让沙粒凝成锁链：“李太白的剑冢，可不是...“

“不是尔等魑魅能窥探的！“吐蕃马队冲破沙暴，为首的喇嘛掷出转经筒。筒上《心经》文字化作金网，将胡姬的琵琶弦寸寸割断。

交河古城的月光浸泡着《轮台歌》时，昭明正在烽燧下煎药。

吐蕃喇嘛丹增的紫金钵盛着诗髓，映出他右臂溃烂的伤口——这是白日里被龟兹琵琶划伤的，每道血痕都长出粟特语的诅咒。

“施主可知碎叶城为何被称作诗墟？“丹增转动经筒，将《塞下曲》的残句碾成金粉撒在伤口，“开元五年，李太白在此斩杀三十六国诗魔，自身诗骨也碎成...“

他突然顿住，昭明腕间的青莲玉璜突然浮空，在虚空写出“胡笳十八拍“的草书。远处传来驼铃闷响，白日的龟兹商队竟追着血咒而来。

“是劫乐奴！“丹增挥袖卷起《陇头吟》的雪暴，“他们要把你炼成活祭品！“

昭明撞翻药炉跃上烽燧，看见沙海翻涌如沸。三百名赤足乐奴抬着青铜编钟踏沙而行，每踏一步就震出《破阵乐》的音波。九渊碑文在皮肤下游走成铠甲，他挥出“雪上空留马行处“的剑气，却劈中了钟架悬挂的诗人颅骨——那正是他在范阳地宫见过的《长恨歌》锁链遗骸！

“安禄山墓里的东西...“昭明瞳孔骤缩，“怎么会...“

胡姬的狂笑刺穿夜幕：“郎君还不明白？曳落河从来不是一条河！“

她撕开襦裙露出脊背——那里黥着从范阳到龟兹的驿站图，每个驿站都钉着枚诗人肋骨。昭明怀中的《阳关三叠》突然自燃，灰烬在沙地拼出碎叶城星图，而所有路线都指向他丹田处的诗胎。

交河故城的断壁渗出《从军行》的血泪时，青铜编钟已列成九宫阵。

昭明被困在“角“位钟架，看着乐奴用骨槌敲响《黍离》变调。每声钟鸣都让他吐出句残诗，诗胎正通过这些诗句吞噬九渊碑文。丹增的《金刚经》结界被《胡旋舞》音波撕裂，吐蕃喇嘛的僧袍渗出血色六字真言。

“用...用这个！“丹增抛来破裂的转经筒，内壁刻着王昌龄的《出塞》。

昭明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筒身，诗髓与佛光交融的刹那，他看见开元二十八年的碎叶城：少年李白正用突厥语与龟兹乐师对诗，每输一轮就被割去片指甲。那些带血的指甲最后炼成了青莲玉璜！

“原来如此...“他突然挥筒砸向主钟，王昌龄的“秦时明月“撞上王翰的“葡萄美酒“，迸发的音浪竟让整片沙海沸腾。胡姬尖叫着化作浊气，青铜编钟上浮现出安禄山与诗监司密谈的幻影。

“曳落河是条诗脉！“昭明踏着炸裂的钟架跃起，“你们把阵亡将士的遗诗炼成浊气管道！“

九渊碑文尽数注入玉璜，他对着沙暴中心斩出李白的《战城南》。诗胎发出惨叫，腹中《玄冥赋》梵文被剑气逼出，在虚空燃烧成净化符咒。丹增趁机结出大日如来印，将乐奴们的劫乐反灌回地脉。

龟兹王城的残垣上长出《敕勒歌》的野草时，昭明在烽燧顶发现了阿灼的箭簇。

箭杆刻着《关山月》的工尺谱，正是《阳关三叠》缺失的第三章。当他将箭簇按进玉璜凹槽时，青莲花瓣突然绽放，映出阿灼在雪山之巅抚琴的画面。

“跟着商丘子羽的《塞上听吹笛》走。“丹增擦拭着染血的经筒，“当年李太白在碎叶城...“

话音未落，整座烽燧突然塌陷。昭明坠入汉代戍卒的藏诗窖，三百卷木简上的《孔雀东南飞》同时振翅。诗胎趁机挣脱束缚，操纵他的左手在窖壁刻下回鹘文：“碎叶城是最后的祭坛“。

“施主必须尽快...“丹增的呼喊被沙暴淹没。昭明爬出地窖时，看见龟兹方向升起浊气狼烟——那烟尘组成的，赫然是阿灼在范阳地宫消散前的轮廓。

他咽下满嘴血腥沙粒，将《阳关三叠》残谱塞进耳中。琵琶声指引着西北方向，那里有座被《白雪歌》笼罩的雪峰，正与青莲玉璜共鸣。

而在他看不见的沙丘背面，幸存的劫乐奴正用肋骨琴弹奏《玄冥赋》终章。每根琴弦都系着陆昭明这一路遗失的带血诗稿，逐渐拼成直指碎叶城的恶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