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不速之客
被表白原是幸事,寒江却只觉五雷轰顶。相识近一个月,她看见了他的温柔贴心,也体验过他的暴躁乖戾。她不想彻底惹怒老树,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伤害自己和他人的事情。
许久,她平复了心绪,尽量以最理性平和的语调,回复他的消息。
“老树哥,感谢你的喜欢,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而且和你并不合适。如若以后只讨论数独,我想还可以做朋友。”
“我对你付出了这么多温情,陪你做题,跟你聊天,你这块石头,怎么就捂不热呢?”
“你不觉得你这样不识好歹,冷漠无情,很没有良心吗?”
……
这一次,寒江毫不犹豫地屏蔽了他的狂轰滥炸,关机继续复习,她不想重蹈覆辙。
寒江不知此时,数独群里,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老树在各大数独群,对她进行疯狂谩骂,连带西西姐等所有与她结识的人,也被指责为挑拨离间。他还在寒江的动态下拼命刷留言,公开讲一些信口雌黄、含沙射影的话。
刚入圈的寒江,风评哪里对抗得过老树?评论区纷纷“听风就是雨”,以这样无辜而不光彩的方式出名,最令她心寒。
寒江只好与老树谈判,摆事实讲道理。可是他变化无常,一会儿答应不再有非分之想,出面辟谣;一会儿又破口大骂,讲她良心喂了狗;还联合群里不明真相的朋友,将她驱逐出去。
那一次彻夜谈判后,寒江大病一场。连续半个月低烧,头晕恶心,打针吃药都不奏效,搭着厚被子,还是常常冷得发抖。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全国数独锦标赛,初赛就要拉开序幕了。
入圈一个月以来,她亲历了前18年人生都未曾经历的人情冷暖,付出了挂科的高昂代价,在大量练习中,掌握了标准与变型数独的基本方法,初衷就是为了这场比赛。可是比赛临近,她反倒打起了退堂鼓。
西西姐与寒江同城,在另一所大学读大四。在那个数独并不普及的城市,她是寒江唯一的依靠,经历了风波之后,两人更加惺惺相惜。西西一直鼓励寒江报名参赛,还邀请她线下聚会,一起练习。在她的主持下,吃瓜群众们也弄清了真相,纷纷邀请寒江进群,饺子战队更是热情地收编了她。
对于寒江这只受惊的小野猫,数独友人们的关爱与包容,重燃了她参赛的信念。她报名了相邻城市的赛区,一个人买好了硬座车票,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期末备考与数独备赛之中。
然而,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为她摆了一场“鸿门宴”。
那是一个落雨的午后,虽是初夏,空气中的凉意却沁入心脾,寒江身体抱恙,依然捂着厚厚的牛仔外套,在弥漫着青春荷尔蒙的校园,显得格格不入。
“老树让我传个话,他在你学校的学院楼下等你。”西西姐发来消息。
寒江震惊、震怒,只对他提到过校名,校区、专业都不曾说起,他是怎样“人肉搜索”找到自己的呢?他还掌握了哪些个人信息呢?
“你还是去一下吧,别出什么事,注意安全,做什么事都在人多的地方。”西西姐叮嘱她。
事已至此,寒江只好单刀赴会了。新闻与影视剧中爱而不得的情杀、泼硫酸案件,她还是看过不少,于是穿上一身厚衣服,戴上口罩和帽子,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淅沥的微雨中,见面远比想象中的来得平和。老树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与举动,只说自己刚好忙完论文,来寒江的城市看看她。之所以没有提前告知,一是已被拉黑,二是怕不同意。
寒江已经不敢问,也不想问他是怎样窥探到自己信息的了。应老树要求,她带他在校园里转了转,寒江的学校很大,整个南部还没有开发,小桥流水,茂林修竹,在初夏的濛濛细雨中,甚是好看。换作其他朋友,那是她们必访的胜地。可是担心老树做出非分举动,他们仅在北面的教学楼、宿舍楼、图书馆周边溜达了一下。
寒江一直与老树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嘴上随遇而安地介绍着地标,眼神却始终瞄着他的神情举动。老树一直面色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穿一身白T恤,黑色运动裤,与来来往往的大学生并没有区别。左手撑伞,右手却不自觉地在裤兜边上摩挲,“我还没吃饭,我们去外面吃点吧。”
“你自己去吧,再见。”
寒江显然警觉到了他手上的小动作,似乎下一秒就会变出一把利刃。她心脏怦怦跳得厉害,慌乱得话都讲不利落了,逃也似的大步往教室走去。老树伸手去拽寒江的雨伞,她猛地将伞丢下,撒开腿跑了起来。
“我这么远来一趟,就这一次,以后都不打扰你了。”老树的声音,在雨中沉闷沙哑。
寒江紧张地盯着老树的右侧裤兜,他双手交叉握着伞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裤兜里好像并没有什么,是我草木皆兵了吧”,再三确认后,寒江闷声答道:“行。”
她掉头往北门走去,步子极快,裤脚都被雨水沾湿了。老树紧跟其后,“妹妹,慢点。”
“谁是你妹?”寒江毫不留情地呛他,但还是稍稍放慢了步子。
到了一家路边餐馆,一楼大堂里零零散散坐了几桌,寒江在靠门口的位置坐下,凉风斜吹细雨,洇湿了她的后背。
“妹妹,去二楼吧,我跟你说点事。”
“不去,要么在这说,要么你别说。”
老树拗不过她,简单地点了两碗面,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寒江冷眼望向窗外,面前的碗丝毫没动。不一会,老树的碗就见了底,她将自己的那份推过去,老树没拒绝,又风卷残云地吃了一碗。
“妹妹,你讨厌我,我可以从你的世界消失。但你很有灵性,不要放弃数独好吗?也不要放弃这场比赛。”
“放心吧,比赛是我自己的事,不会被任何人干预。”
“嗯,我回去了。赛场见!”
临别前,老树又将右手伸向了裤兜,寒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却见他掏出两支可擦圆珠笔:“区域类变型格子黑,铅笔写不清楚,用这个吧。”
她扑哧一声笑了,“预祝比赛取得好成绩。”
这一场“鸿门宴”,寒江以胜利者的姿态,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