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秦篇:大泽乡之战,姚贾乱咸阳,刘邦起沛县
黎明前的雾气笼罩着沼泽地带,胡亥站在临时搭建的瞭望台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包铜的栏杆。远处,起义军的营火星星点点,如同散落的鬼火。
“陛下,斥候回报,陈胜主力约三万人驻扎在蕲县以西十里处。”蒙恬身披重甲,声音低沉,“吴广率八千人在前方隘口设伏。”
“传令王离,按第三策行事。”胡亥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虎符,“告诉他,我要吴广的人头。”
蒙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第三策是昨夜才制定的秘密计划,只有皇帝和少数将领知晓。这个曾经只知享乐的公子,何时变得如此精通兵法?
天色渐亮,沼泽中升腾的雾气开始流动。胡亥凝视着逐渐显现的地平线,仿佛看见了前世那个在皇宫中醉生梦死的自己。那时的他怎会想到,短短半年,这些衣衫褴褛的农民会撼动大秦根基?
“报!前锋已与叛军接触!”
战鼓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胡亥翻身上马,在亲卫簇拥下向前线移动。远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箭矢破空的尖啸此起彼伏。
“陛下,此处危险,请回中军!”一名将领焦急劝阻。
胡亥却拔出佩剑,剑锋在晨光中泛着冷芒:“朕今日要亲眼看着这些逆贼覆灭。”
沼泽边缘,战斗已进入白热化。吴广的伏兵从芦苇丛中杀出,却迎面撞上了秦军特制的“铁蒺藜车”——这种装有尖刺的战车专克步兵冲锋。“放火箭!”王离一声令下,数千支燃烧的箭矢划破长空,落入芦苇丛中。干燥的芦苇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将埋伏的起义军逼出藏身之处。
“弩兵准备!”胡亥亲自下令。
三千秦军弩手列成三排,机械般精准地轮番射击。箭雨覆盖下,起义军成片倒下。吴广挥舞长剑,声嘶力竭地组织反击,却被一支流矢射中肩膀。
“陛下神机妙算!”蒙恬不禁赞叹,“叛军果然在此设伏。”
胡亥面色冷峻。这算什么?他脑海中浮现出更多惨烈的画面——函谷关被破、咸阳大火、子婴跪地求饶…那些尚未发生的悲剧,他绝不会让其重演。
正午时分,战场形势已明朗。吴广残部被压缩在一片狭小区域,背靠沼泽,进退维谷。
“劝降吧。”胡亥突然道。众将愕然。按照秦律,谋逆者当诛九族。
“陛下,这……”
“朕要活的吴广。”胡亥眯起眼睛,“让他亲眼看着陈胜败亡。”
劝降的号角响起,伤痕累累的吴广站在尸堆上,仰天大笑:“暴秦无道,天必诛之!”说罢竟挥剑自刎,尸体栽入浑浊的沼泽水中。
胡亥沉默片刻,挥手道:“传首三军。”
当吴广的首级被高高挑起,秦军士气大振。而此时,斥候飞马来报:“陈胜率主力来袭!”
胡亥眼中精光一闪:“终于来了。”
不同于吴广的莽撞,陈胜用兵谨慎许多。他亲率两万精锐,分三路向秦军包抄而来。起义军虽然装备简陋,但人数众多,喊杀声震天动地。
“变阵!”胡亥令旗一挥。
秦军方阵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后方三百辆战车。这些战车不同于寻常,车辕上装有可旋转的长矛,车轮包裹铜皮,冲锋时如同移动的刀山。
“碾过去!”胡亥剑指敌阵。
战车冲锋的场面震撼人心。起义军的阵型瞬间被撕裂,血肉之躯如何抵挡钢铁洪流?陈胜见势不妙,急令撤退,但为时已晚。
蒙恬亲率骑兵从侧翼杀出,截断起义军退路。胡亥则指挥弩兵持续射击,箭矢如蝗虫般遮蔽了天空。“报!陈胜残部退入蕲县!”
胡亥望着远处低矮的城墙,秋风卷着沙尘扑打在铠甲上。两世为人的记忆在脑海中交织——前世的陈胜起义如野火燎原,而这一世,火种还未燃起就要熄灭。
“围城。”胡亥下令道。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冲破战阵,传令兵滚鞍下跪:“咸阳八百里加急!”
胡亥接过绢书,瞳孔骤然收缩。绢书上的字迹是扶苏亲笔:「姚贾谋逆,假传陛下死讯,乱民围攻章台,请速回援。」
“好个姚贾!”胡亥一把攥紧绢帛。这个食邑千户的上卿,魏国投靠至秦,是秦始皇的重臣,怎么会反秦?胡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蒙恬!”胡亥调转马头,“你留一万兵继续围城,其余将士随朕即刻返京!待朕安定咸阳,亲自回来剿灭叛贼。”
三日前·咸阳
姚贾跪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梳理花白鬓角。上卿的玄色深衣平整如新,腰间青绶玉印彰显着千户侯的尊贵。
“家主,田儋到了。”老仆在门外低语。
偏厅里,齐国遗族田儋正把玩着一只青铜酒樽。见姚贾进来,他微微颔首:“姚上卿好大的排场,这宅院比齐王宫还精致三分。”
“田先生慎言。”姚贾示意左右退下,“事情安排得如何?”
田儋从袖中抽出一卷帛书:“项梁已承诺,只要咸阳乱起,他即刻发兵攻函谷关。”他忽然压低声音,似有犹豫,“但扶苏仁厚,李斯老辣,单靠谣言恐怕…”
姚贾抚须蔑笑:“老夫在秦廷经营二十载,咸阳戍卫半数出自老夫门下。何况…”他拍了拍手,三名身着驿卒服饰的汉子应声而入,“这是假扮前线信使的死士,明日他们会在东市散布胡亥战死的消息。”
“然后?”
“然后老夫以上卿身份召集百官,宣布恢复旧法。”姚贾眼中闪过狠色,“届时你带人围攻李斯府邸,我侄儿姚昂负责章台宫。只要控制住扶苏和李斯…”
田儋突然打断:“听说胡亥临行前,把虎符交给了卫尉杨端和?”
姚贾闻言大笑,从怀中取出一枚鎏金令牌:“杨端和昨夜突发恶疾,自身都难保,何谈调兵?再加上鄙人与他交好,行‘窃符救赵’之事还不是轻而易举。”
田儋大喜,也透了底细:“老夫在这咸阳城还藏有三百死士,全听姚大人调遣。”
次日正午·东市
三名满身血污的“伤兵”跌跌撞撞冲进酒肆,最年长者扑倒在食案上:“败了,全军覆没。陛下他……”
满座哗然。酒保慌忙搀扶:“军爷说清楚,陛下怎么了?”
“大泽乡…叛军设伏。”伤兵撕开衣襟露出狰狞伤口,“陛下中箭落马,蒙将军拼死救驾。可……”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不到两个时辰,皇帝驾崩的谣言已传遍咸阳。当驿丞拿着伪造的军报冲进官署时,连一些官员都开始动摇。
“听说了吗?胡亥改秦法触怒上天,所以……”
“嘘!小声点!但新法要是废除,我家那三十亩田……”
“呸!命都快没了还想田赋?赶紧囤粮吧!”
暮色降临时,姚贾的管家正在暗巷分发兵器。百余名死士换上粗布衣衫,脸上抹着灶灰,转眼间就成了“愤怒的民众”。
扶苏推开窗棂,远处街巷传来不寻常的喧嚣。自从胡亥离京,他夜夜宿在章台宫偏殿,生怕耽误政务。
“扶苏兄长!”阴嫚持剑闯入,“东市有暴民集结,打着‘诛奸相、复旧制’的旗号正往章台宫行进!”
“莫不是六国旧贵动手了?”扶苏抓起佩剑,“速传章邯将军调羽林卫!”
话音未落,宫墙外突然爆发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胡亥已死!还我旧法!”火光骤然亮起,将夜空染成橘红色。
阴嫚跃上檐角眺望,顿时倒吸凉气——宫门外黑压压全是人头,最前排的“暴民”竟手持制式军弩!
“是何人养的死士?”她翻回殿中,“他们穿着百姓衣服,但列阵分明是行伍做派!”
一支火箭呼啸着钉入殿柱,火苗瞬间窜上帷幔。扶苏拔剑斩断燃烧的布帛,厉声道:“关闭所有宫门!派人通知李斯!”
“报——!”侍卫满脸是血冲进来,“李廷尉府邸也遭围攻!乱民拆了牌坊,正在纵火!”
李斯府邸
年过七旬的李斯站在庭院中央,四周箭矢如雨。二十余名家将举盾护卫,木门在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父亲!后门还没被突破!”李由拖着受伤的左臂喊道。
李斯却盯着手中刚收到的密信冷笑:“果然如此。”信是章邯派人冒死送来的,上面只有十个字:「姚贾控虎符,卫戍军被阻」。
“去地窖。”李斯突然下令,“把那个楚国巫师押上来。”
蒙恬和扶苏躲在骊山大营时,剿灭的那股反秦势力本该全部处死或关押在大牢。不过当时李斯留了个心眼,他怀疑这些人是赵高招来污蔑自己的,于是他从丞相降为廷尉后第一时间把这批人押到了自家地窖,企图动用私刑问出些什么。
当披头散发的巫师被推到庭院时,李斯猛地扯开他衣襟,露出胸膛上的项氏刺青:“诸位看清楚!这就是煽动暴乱的六国余孽!”
墙头翻入的“暴民”们顿时一滞。李斯趁机高呼:“姚贾勾结楚国项氏谋反!尔等还要助纣为虐吗?”
但其实姚贾勾结的田儋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齐国贵族。
有人开始退缩,突然一支冷箭射穿巫师咽喉。姚贾的侄儿姚昂不知何时从章台宫跑到了李斯家。站在墙头狞笑:“李斯老贼因不满陛下贬他的官,将陛下行踪暴露给大泽乡乱民!杀了他为陛下报仇!”
本来已经要平息的民愤又被点燃,家丁和乱民打成一片。
混战中,李斯被儿子将强行拖入密道。背后传来梁柱倒塌的轰响,百年相府在烈火中化为废墟。
章台宫正门
“放箭!”姚贾身着上卿朝服立于战车,腰间玉印在火光中熠熠生辉。他身后是三百名换上卫戍军服饰的私兵。
箭雨倾泻在宫门上,守军顿时死伤惨重。眼看大门将破,突然一阵马蹄声如雷震般逼近。
“姚贾谋逆!格杀勿论!”
章邯率五百铁骑杀到!虎符被窃,章邯调不动城中兵,骑马狂奔六十里跑到蓝田大营硬借了五百精锐。
姚贾脸色大变:“拦住他们!”他转身就要逃跑,却被一支羽箭射中肩膀。混乱中,田儋带着六国死士杀开血路,护着姚贾冲出重围。另一边的姚昂却不幸被李斯门客生擒。
姚贾与田儋逃出咸阳后,城中谣言愈演愈烈。
有人说胡亥已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有人说皇帝被叛军俘虏,蒙恬正率残部死守蕲县;更有甚者,传言扶苏已被姚贾毒杀,六国贵族即将入主咸阳。
市井之间,人心浮动。
东市的粮铺前挤满了抢购的百姓,粟米价格一日三涨,仍被抢购一空。商贾们紧闭门户,生怕暴民劫掠。酒肆茶坊里,人们压低声音议论纷纷:
“听说姚贾手里有先帝遗诏,要废新法,复旧制……”
“放屁!分明是六国余孽作乱!”
“可若陛下真死了,咱们怎么办?”
章台宫外,血迹未干。羽林卫日夜巡逻,可街巷深处仍有零星暴乱。一些地痞无赖趁火打劫,砸开富户宅院,劫掠财物后高呼“诛暴秦”,转眼又混入人群,消失无踪。
扶苏坐镇宫中,连发十余道安民告示,却收效甚微。百姓不信竹简上的墨字,只信亲眼所见。
李斯虽从火海中逃生,却已重伤卧床。年过七十的李斯先是被胡亥下狱,再是被乱民这么一吓,当场一病不起了。他强撑病体,召来心腹门客,嘶哑道:“速查姚贾余党……凡有异动者,立斩!”
姚昂虽被生擒,却在狱中狂笑:“胡亥已死!尔等不过垂死挣扎!”
狱卒上报后,扶苏亲自审问,姚昂却咬舌自尽,死前仍狞笑着吐出含糊字句:“……秦……亡矣……”
这消息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咸阳城内,恐慌更甚。
大秦的都城,如今人人自危,暴乱不止。扶苏在章台宫急得整日整日睡不着,他觉得没脸面对胡亥了。城楼上的戍卒突然高呼:“陛下的旌旗!是陛下的旌旗!”
远处烟尘滚滚,黑底金纹的龙旗猎猎飞扬。胡亥亲率大军,如狂风般卷至咸阳城下。
城门大开,百姓蜂拥而出,跪伏道旁。他们抬头偷瞥,只见胡亥金甲染血,战马嘶鸣,身后铁骑肃杀如林。
他未入宫,而是径直策马入城,沿街缓行。
“陛下未死!”有人喜极而泣。
“是陛下!真的是陛下!”
胡亥目光如电,扫过人群,忽而勒马停在一名瑟瑟发抖的老者面前。
“老丈,听说朕死了?”他声音不怒自威。
老者伏地颤抖:“小、小民不敢……”
胡亥大笑,扬鞭指天:“朕活得好好的!逆贼姚贾已如丧家之犬,逃窜荒野!尔等何惧之有?”
话音未落,身后骑兵齐声怒吼:“陛下万岁!”
声震咸阳。
当夜,胡亥登临章台宫,诏令全城:“凡造谣生事者,罚三百金;凡举报逆党者,赏百金。”
翌日清晨,市井已恢复如常。粮价回落,商铺重开,百姓交头接耳的不再是“陛下生死”,而是“姚贾何时伏诛”。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可胡亥知道——真正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山呼万岁声中,胡亥望向东南方。那里,项梁的楚军正在集结。而更远的沛县,一个叫刘邦的亭长恐怕也已蠢蠢欲动。
“大秦的病不在肌肤,在膏肓。”胡亥轻声自语,“该下一剂猛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