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戏看够了？
药圃新翻的泥土还沾着晨露，司徒琴兰蹲身轻抚兰草嫩芽时，袖中掉出半截染血的星图。
远处白颈鸦掠过药庐屋檐，翅膀拍碎的光斑恰好映在虎符埋藏处。
“幽冥教惯用连环局。“萧寒用剑鞘在泥地上画出三枚交叠的六芒星，铁羽裂痕渗出的血珠坠在星图中央，“昨夜瞭望塔遇袭只是幌子。“
风无影的捣药杵突然重重砸在石臼边缘，雄黄酒坛里的倒影碎成扭曲的波纹。
他盯着萧寒剑穗上晃动的半块天机令残片冷笑：“就像三个月前，你说杀韩天机会惊动朝廷暗桩？“
药炉青烟凝成的孩童笑脸突然扭曲，司徒琴兰的银针匣发出细碎嗡鸣。
她刚想开口，风无影突然将药杵指向西南角：“昨夜丑时三刻，你为何独自出现在西市胡姬酒肆？“
萧寒瞳孔微缩。
那个时辰他本该在城北追踪夜无痕的踪迹，却意外发现酒窖里藏着与天机门灭门案相同的紫藤毒。
但此刻解释只会让猜忌更深，他沉默着解下腰间酒囊，倒出的琥珀色液体在泥地上蚀出细密气泡。
“这是从胡姬酒窖取的证物。“司徒琴兰突然掀开药炉，沸腾的药汁腾起烟雾勾勒出酒肆轮廓，“紫藤毒遇雄黄显形，诸位请看。“
风无影的衣袖却被劲风鼓起，药雾尚未成型便轰然消散。
他指尖捏着片带血的玄甲鳞：“今晨在药圃发现的，与三日前夜无痕手下穿戴的制式相同。“鳞片边缘的暗纹在阳光下泛着诡谲的靛青色，恰似萧寒铁羽上的裂痕走向。
司徒琴兰的银针突然破空钉住鳞片，针尾系着的红绳在两人之间绷成笔直的线：“此乃青云城守军护心甲的边角料，上月刚由兵部统一更换纹样。“
萧寒的剑穗无风自动，天机令残片与银针红绳相撞，竟拼出半幅残缺的南斗星图。
他猛地扯开衣襟，胸口狰狞的箭伤还渗着血珠：“那夜替风兄挡的追魂箭，用的就是这种玄铁鳞片做箭头！“
风无影手中的药杵突然裂开道细缝，昨夜被萧寒推开时撞到药柜的记忆翻涌而上。
药炉里未燃尽的绷带突然蹿起幽蓝火焰，将司徒琴兰调配的安神香烧成呛人的黑烟。
“够了！“司徒琴兰挥袖打翻酒坛，泼出的液体在地面形成奇异卦象，“你们不妨看看这个。“
泥水勾勒出的卦象边缘，赫然显现半个带血的脚印。
萧寒的瞳孔猛地收缩，这纹路与五年前师父遇害现场遗留的靴印完全相同。
他正要细看，风无影突然抬脚碾碎卦象，药锄尖端抵住萧寒咽喉：“你以为伪造......“
疾风骤起。
十二根银针突然钉入药锄木柄，司徒琴兰腕间玉镯撞出清越声响：“风大哥可还记得，三日前你寒毒发作时，是谁冒死取来雪山蟾酥？“
风无影的手腕剧烈颤抖，药锄上的裂痕突然迸开，露出藏在空心柄中的半张密信。
萧寒的剑穗残片恰在此时坠落，天机令的暗纹与信上朱砂印鉴严丝合缝地重叠。
“夜无痕的私印。“司徒琴兰指尖拂过印鉴边缘的鹰隼纹，“但他七年前围剿漠北马匪时，右手拇指曾被毒箭所伤。“
药庐突然陷入死寂。
风无影盯着印鉴上毫无瑕疵的指纹纹路，忽然想起昨夜萧寒替他挡箭时，右手虎口那道陈年箭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紫。
远处钟楼传来午时三刻的报时声，惊飞的鸦群掠过药圃时，新生兰草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司徒琴兰惊呼着扑过去，却在触到叶片的瞬间僵住，嫩芽根部缠着半截发黑的琴弦，正是她上月赠予萧寒包扎伤口的冰蚕丝。
萧寒的剑忽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他割破掌心将血滴入药圃。
血液渗入土地的刹那，三十步外的城楼旗幡突然齐刷刷转向，旗面金线在阳光下拼出模糊的“囚“字。
风无影的药杵彻底碎裂，藏在其中的密信碎片被风吹向天际。
司徒琴兰追着碎纸片跃上屋檐时，腰间的医囊突然漏出几粒药丸，那本该是安神的朱砂丹，落地却化作冒着青烟的蛊虫。
暮色浸透窗棂时，风无影踹翻了第三坛雄黄酒。
碎陶片嵌进墙缝里，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他攥着那叠泛着槐花蜜香的信笺，指节几乎要戳破“幽冥教右护法萧寒亲启“的血色火漆。
“连你惯用的松烟墨都仿得九分像。“风无影将信纸甩向正在擦拭剑穗的萧寒，纸角擦过他脖颈时突然自燃，在青砖地上烧出北斗七星的焦痕，“上个月初七子时，你在城隍庙废墟见的黑袍人是谁？“
司徒琴兰的药杵突然磕在玉钵边缘，震得案几上十八盏药汤同时泛起涟漪。
她正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萧寒剑尖挑起半片枫叶钉在窗框，叶脉间渗出的紫黑色汁液瞬间腐蚀了窗纸。
“是幽冥教的七星瓢蛊。“司徒琴兰银针破空刺穿枫叶，针尾系着的冰蚕丝突然绷直指向东南，“蛊虫离体不能超过三里。“
萧寒的剑穗在夜风中发出清越鸣响，天机令残片与冰蚕丝碰撞出细碎火花。
他忽然纵身跃上屋脊，玄色衣袂扫落的露珠在半空凝成冰晶，映出三个仓皇逃窜的灰影。
“留活口！“司徒琴兰的提醒被夜枭嘶鸣盖过。
风无影冷笑着捏碎掌心的解毒丹，纵身时故意撞翻了萧寒留在窗边的酒葫芦。
琥珀色的液体漫过信笺，原本工整的字迹突然扭曲成蝌蚪状的蛊文。
城南陋巷弥漫着腐熟的桂花香，萧寒的剑鞘扫过青砖墙，惊起簌簌落下的不是墙灰，而是数以千计的银鳞甲虫。
三个灰衣人转身甩出淬毒的袖箭，箭簇却在触及萧寒衣角的刹那被冰蚕丝缠成蚕蛹。
“夜无痕派你们来的？“萧寒足尖勾起巷口的石磨盘，呼啸而过的黑影撞碎了左侧灰衣人的肩胛骨。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扯开衣襟露出爬满蛊虫的胸膛。
风无影追到时，正看见萧寒割破手腕将血洒向蛊虫。
殷红血珠在半空凝成六芒星阵，撞上蛊虫时发出烙铁入水的嗤响。
垂死的灰衣人突然癫狂大笑：“右护法的血还是这般霸道！“
“找死！“萧寒的剑锋抵住那人喉结，剑身却突然被司徒琴兰的银针打偏三寸，“让他们说完。“
灰衣人吐出半截猩红的舌头，上面赫然烙着与信笺火漆相同的鹰隼纹：“护法大人......三日前子时......城隍庙的桂花酿......可还爽口？“话音未落，他整张脸突然塌陷成蜂巢状的孔洞，数十只蓝翅毒蜂直扑萧寒面门。
风无影的柳叶刀卷起罡风劈开蜂群，刀刃擦过萧寒耳际时故意偏了半寸。
毒蜂尸体落地化作粘稠黑水，竟将青石板蚀出“叛徒“二字。
“好精巧的蚀骨术。“司徒琴兰蹲身用玉簪挑起残肢，簪头突然显出血丝状的纹路，“但这毒蜂尾针用的是青云城药库独有的寒铁。“
萧寒突然扯开灰衣人的后领，颈侧皮肤下隐约浮动着鱼鳞状的暗纹。
他并指如刀划开表皮，挑出半片浸在血水中的玄铁令牌：“幽冥教何时用得起兵部锻造的追魂令？“
风无影的瞳孔猛地收缩。
三年前韩天机暴毙时，手中攥着的正是半块相同的令牌。
他正要伸手去夺，司徒琴兰突然将药囊砸向巷尾阴影处：“戏看够了？“
黑影里骤然炸开硫磺烟雾，第四个灰衣人鹞子翻身跃上墙头。
萧寒的剑气后发先至，削落他半幅衣袖，飘落的布料上竟绣着天机门独有的星轨纹。
“追！“风无影的轻功比话音更快，却在掠过萧寒身侧时突然旋身甩出三枚透骨钉。
萧寒挽剑成圆击落暗器，剑风扫过处露出墙缝里新砌的泥印，那手法与五年前修补天机门密室裂缝的工匠如出一辙。
司徒琴兰的冰蚕丝在巷中织成发光的大网，最后一个灰衣人撞上丝线时，浑身骨节突然发出爆竹般的炸响。
萧寒凌空接住那人脱臼的下巴，却只逼出句含糊的：“右护法......星图......在掌门墓......“
风无影的刀尖已刺破灰衣人咽喉，闻言突然转向挑开萧寒的衣带。
当啷一声，藏在贴身暗袋中的青铜钥匙落在青石板上，匙身云纹与韩天机墓穴的封石机关严丝合缝。
“三日前你说去祭拜先师。“风无影用刀尖挑起钥匙，看着它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绿锈，“但韩天机的衣冠冢，二十年前就用朱雀锁封死了。“
司徒琴兰突然将药酒泼向钥匙，青铜表面立刻浮现密密麻麻的星点：“这是用天机门禁地陨铁仿制的赝品，遇马鞭草汁会显......“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地动打断。
城南乱葬岗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数百只碧眼乌鸦腾空而起，在夜空拼出残缺的南斗星图。
萧寒的佩剑突然自动出鞘三寸，剑身映出的却不是月光，而是汩汩流动的血色纹路。
“子时三刻，阴气最盛时显形的血星阵。“司徒琴兰腕间玉镯出现蛛网状裂痕，“阵眼就在......“
风无影突然劈手夺过青铜钥匙，足尖点着屋檐脊兽朝乱葬岗疾驰。
萧寒追出两步又折返，剑锋在地上刻出带血的卦象：“琴兰，取我床头第三块青砖下的玉匣。“
“你要给他看那个？“司徒琴兰的银针悬在卦象中央颤抖，“但禁术反噬......“
萧寒已消失在浓雾里，唯有血卦渗入地缝时，三十丈外的古槐突然开出猩红的花。
司徒琴兰转身时，袖中滑落的药瓶在青石板上滚出清脆的响，月光照亮标签上朱砂写的锁魂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