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系统算法里的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照亮城市，李胜就已经早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倒不是李胜愿意起早，只是外卖工作的特殊性让他不得不早起。
外卖行业的特殊性，让他们在早餐，午餐，晚餐这些平常人吃饭点的时候是他们订单最多，工作最忙碌的时候，而在饭点之间的时间订单就会相对少上很多，因此也有不少的骑手会选择过了高峰期就不接单了。
不过，今天李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跑满一整天，而是在完成早高峰和午高峰的配送任务后，就早早地回到了家中。明天就是他百强赛登台的日子，自然的今天也就成了他这段时间的最后一天外卖员日常。
李胜细细想来，这短短的三五日内，他闯红灯的次数加起来已经比他前半生二十来年的总和还要多了。
一位有着多年送外卖经验的老骑手在闲聊时告诉李胜，前两年的时候情况还并非如此。那时候，平台给予每单送餐的时间大约是40分钟，他们接单送单相对来说还算比较轻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平台不断“改进”算法，送餐时间也被逐渐压缩。先是从40分钟缩短到38分钟，接着又减少到35分钟，而如今，这个时间已经被压缩到了短短的30分钟！
要知道，有时候他们光是出发然后到达商家那里拿到外卖，就已经耗费了差不多20分钟。这意味着，他们只剩下区区10分钟来完成剩下的路程，包括骑行数公里、等待电梯上楼，甚至在一些没有电梯的老旧小区里，他们还需要费力地爬上好几层甚至十几楼的楼梯。
至于还有种种的其他意外情况，比如，有些商家压根就没有门面，就只是租个场地，门头专门的做外卖，这样的商家即使他们经验丰富的老骑手有时候也是需要找了一段时间的。又比如，某些小区或者写字楼他们是不允许外卖送进去的，要么让收货人出来领取，要么就只能这些骑手们步行进去送货。
但是平台算法是不会理会这些情况的，一旦超过了规定的配送时间，哪怕只是超出一秒钟，他们就会面临被扣除费用的惩罚。如果超时几分钟，那么他这一单就算是白跑了，辛苦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
对于老骑手所说的这些情况，李胜这两天也自然也深刻的感受到了。
就在昨天，他就遭遇了一件让他颇为恼怒的事情。系统给他派了个“烂单”（一般指当前接单区域里面，没有别的骑手愿意接的单子。这种单子要么单价太低，要么距离超远之类），当他接到这个订单后，尽管他已经开出了“飙车”的时速，但最后还是超时了大约五分钟左右。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五分钟，却给他带来了一连串的麻烦。
首先，由于订单超时，他不仅被扣除了相应的费用，更令他糟心的是，那位客户在事后还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差评。这个差评对于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因为这一个差评，他将会被罚款一百元，这一百元的罚款，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要知道，他这一整天辛辛苦苦地工作，跑下来才有多少钱？然而，就因为这一个差评，他一整天的辛苦，劳动可以说几乎都白费了。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平台系统的所谓“优化改良”，一方面，平台以“按单计价，跑的越多赚的越多”激励外卖骑手尽可能多接单送单；另一方面，平台又通过准时率、差评率、配送原因取消单量等考核严格约束骑手。准时率的降低，意味着外卖骑手在平台的算法中失去了“接单优势”，也会在内部排名中降低名次，无缘各类奖励。
而为了避免这些情况的发生，骑手们不得不拼命地赶时间，不得不开始上演现实生存版的“极品飞车“，“与死神赛跑”，以确保订单能够按时送达。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则不可避免的会采取一些冒险的行为，比如闯红灯、超速行驶等行为。这些行为不仅对骑手自身的安全构成了威胁，也给道路交通，给他人的生命安全带来了极大的隐患。
可是，这一切，能把过错，责任都强加在他们这些骑手身上吗？事实上，在李胜看来，这些外卖骑手们也是深受苦难的被害人。
他听得一位骑手说起有一次他与电动车相撞的经历，当他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时，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关心自己和对方是否受伤，而是担心是否会超时！这种想法在事后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可笑。
可即使他们这些骑手们每天的工作已经是在与“死神”同行了，他们的生存环境却还是在日渐恶化。一方面平台系统不停的在算法下“优化”他们的配送时间，配送路线，另一方面则是在不断的探底压榨，每送一单的单价不停的降低，从一开始的一单8元，10元这样到现在平均一单也就只剩下了三四元，据说这还是番府这样的大城市才有的单价，而在小城市，这个单价甚至要更低。
除了单价的持续下降外，李胜还在工作过程中了解到，几乎所有外卖骑手与外卖平台之间的雇佣关系都是相当复杂的。平台通常不会直接与外卖骑手签订合同，而是通过一些第三方劳务公司来完成这一过程。并且，这些劳务公司并非固定不变，而是经常更换。
当平台需要对骑手进行考核时，例如根据客户投诉情况或超时情况进行评估等，它们会扮演“雇主”的角色来对骑手进行处理，罚款等行为。可一旦发生意外事故，平台却会迅速隐身于劳务公司的背后，完全逃避任何责任。
这种复杂的雇佣关系使得外卖骑手在面对问题时往往处于不利地位。他们不仅要应对平台的严格考核，还要在事故发生时独自承担责任，而平台却可以置身事外，这无疑给外卖骑手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不公平待遇。
思虑片刻，李胜打开微博，将自己自己这几日外卖骑手的经历和感触发写了出来，没过多久一篇名为《困在系统算法里的人》的文章就出现在了他的微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