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4章 卢恩公爵的最后一课
最后一课?
何等的狂妄!
面对女皇如此威势,纵使天下所有的超凡者齐聚于此,只要他们还在布列塔尼境内,便绝无可能抗衡。
此时此刻,无数超凡者心中都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他们怨恨于女皇抽取了自己的超凡之力,却也同样畏惧于女皇维多利亚展示的,这近似于规则的超凡之力。
位于途径顶点的超凡者,他们相互对抗之时,不再是依靠超凡之力的衍生,也不再是依靠精妙诡异的封印物了。
以规则对抗规则,以律法审判律法,以神迹淹没神迹。
这才是序列一的强者们,采用的战斗方式。
而处于帝国境内,身为统治者的维多利亚,绝无失败的可能!
不仅是他们,哪怕是被微雨包裹的贝克街13号,那幢小小的二层小楼内。
原本放松下来的众人,此刻却也忍不住来到了窗边,踮起了脚尖观望起来。
奥沙利文最先看到了变化。
“卢恩大哥身前的雨,好像变少了?”
她回过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可出乎她意料的,房中的众人却没有人开口解答。
格温眉头紧锁,紧紧地抱住了奥沙利文。她似乎在颤抖,却又似乎在强撑。
夏洛特担忧地看着卢恩的背影,看了好半天,最后才求助似地看向了自己的爷爷。
见多识广的爷爷,曾经经历过克伦威尔之战的爷爷,应该能够辨认出此时双方的优劣吧?
她心中想着,刚想要开口,却见到老张伯伦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公爵大人,不该在这儿与陛下作战的……”
老张伯伦轻声地呢喃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悔意。
他后悔了。
在昨夜公爵忧思紧张之时,他曾有机会详细询问公爵的作战计划。
可是他以自己苍老为借口,没有进一步去探听。
也许那时候的公爵就在担心,担心着他今日的落败。若是自己多听片刻,也许自己就能劝公爵离开这里了。
老张伯伦心中顿时掀起无穷悔恨。
他真的没有想到,二十年的时间,女皇维多利亚对于统治者这一途径的探索,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似乎舍弃了感情,舍弃了怜悯,舍弃了一切的祈盼,只以一名高贵而公允的帝皇身份而活。
她已不再是所谓的序列一了。
如果有,她恐怕距离那并不存在的神明,也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而这样的人,公爵又如何能够抵抗?
老张伯伦绝望地看着卢恩身前的细雨,看着那些纤细而脆弱的雨滴,被无处不在的光点点灼烧,缓缓蒸发,最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坏啊,爷爷。”突然,夏洛特的声音在老张伯伦的耳边响起,“我能够跟公爵大人死在一起呢。”
她轻声地说着,低下了头。
夏洛特已经不需要询问了,她已经从爷爷的表情中,读出了如今的战况。
公爵大人……
他处于绝对的下风!
也许文明被创造出来之后,就注定会被统治者玩弄使用吧?
虽然没人给夏洛特解释过,但她依旧猜出了序列一,或者说超出序列一的超凡者战斗的方式。
当初在伦顿大桥畔,卢恩公爵就曾经给她演示过。
当初……
新生而健壮的文明,以浩浩荡荡,无可阻挡的洪流,淹没了护国公克伦威尔的文明。
而现在……
被统治者统治的文明,又如何能够反抗呢?
想明白这一切的夏洛特,绝望而平静,仿佛已经听到审判的信徒,只等待最终那一刻的来临。
事实对于关注着卢恩的众人来说是如此的残忍,可对于唯一没有被抽取超凡之力的范海辛来说,却也一样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女皇维多利亚会这么强?
他眉头紧紧地皱着。
原本预料之中的两败俱伤并未出现,现在反而是维多利亚高居上风。
卢恩公爵也只能嘴上逞强,说什么要给维多利亚上最后一课。
可看他如今的样子,恐怕都撑不到日落。
想到这,范海辛忍不住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命定之死。
这柄拥有足以弑杀神明力量的封印物,如今还并未装填完毕。
他原以为,当卢恩与维多利亚会战至两败俱伤,届时只要拾取其中之一的冤魂,便可将另一个抹杀。
可是如今……
范海辛不敢抬头,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维多利亚,生怕被维多利亚察觉到自己的恶意。
他有把握面对两败俱伤的维多利亚与卢恩,但他绝不想与如今毫发无伤的维多利亚相争。
所以如今事情的关键,就在那死而复生的卢恩公爵身上……
你为什么如此无能!
范海辛皱着眉头,怨恨无比地看着,看着那独立于小楼前,身处于微雨中的卢恩。
范海辛在看,处于高空中的维多利亚也在看。
她自高空俯视众生,目光却独独落在卢恩身上。
她可聆听整个帝国的消息,此刻却只想听到卢恩的低语。
可是老师啊……
“你已经没有资格,再为我上最后的一课了。”
维多利亚怜悯而又怀念,悲伤而又决绝地说道,缓缓举起了她的右手。
白皙稚嫩的指尖,此刻却凝聚了无数道帝国的政令。
它曾判决死刑,抹杀生命。
它曾放逐罪人,拆散相聚。
它能让家族因此而兴,它也能让城市因此而衰。
它规范着帝国境内的一切行径,传递着独属于女皇的意志。
它,就是女皇维多利亚统治的体现。
而如今,女皇维多利亚对于卢恩的顽抗,对于他的言行,已不满意到了极致。
“朕敕令已下,帝国之内,不可阻挠!”
更多的超凡之力被抽取,哪怕不曾出现于伦敦市区的超凡材料,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活力。
卢恩皱起了眉,忍不住看向了身前的雨。
雨依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那种最常在伦顿下着的,哪怕淋到身上也不会感受到寒意的雨。
可是这些雨滴,原本在被滴滴蒸腾的雨滴,却全部顿住了。
它们就像是被下达了决不允许下落的命令,滴滴悬在空中,然后开始缓慢地,不可抑制地向着天空飞去。
卢恩脚下踩着的地面,也在这一刻片片龟裂。
细小的碎石最先蹿升,紧跟着便是大块大块的沥青块,到了最后,就连最坚硬的岩石,也开始急速地蹿升。
卢恩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受着维多利亚的愤怒与力量,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一直等待的时刻,终于来了。
女皇维多利亚不再留手,她如今千真万确地对自己饱含着恨意,她如今正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死自己。
她……
再也不留恋过去了。
卢恩感受着身周的万物,一切都停滞下来,然后以一种快得令人咋舌的速度,向着天空倒飞而去。
仿佛……
哪怕是一滴雨,没有女皇的敕令,它也不允许落下。
就连戴在卢恩头上的黑色高顶礼帽,就连那微微湿润的帽檐,都开始一点点上翘。
嗖!
下一刻,黑色高顶礼帽瞬间飘起,仿佛断了弦的风筝,再也抵抗不了狂风,无助地向着高空飘去。
奥沙利文看到这一幕,尖叫一声钻进了母亲的怀里。
女铁卫格温闭上了眼,最后拥抱着自己的孩子。
老张伯伦放弃了优雅,脸上第一次展现出颓唐。他已后悔到了极点,可却不再说出口。
他与公爵相识相知,可谓知己。
他知道,他们哪怕是输,也不会像野狗一样哀嚎。
张伯伦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将头发向上梳理,第一次挺直了腰,准备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死亡。
只有夏洛特……
在哭泣。
为什么当初的自己,要向公爵发出哀求?
为什么当初的自己,要在灯下答应公爵?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为什么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己却依旧在看着他?
好像永远都看不够一样……
公爵大人……
夏洛特口中呢喃,目光迷离,她的视线随着那被维多利亚伟力拽起的黑色高顶礼帽一道,向着无垠的天空飘去。
也许,那里便是自己与公爵最终的归宿。
夏洛特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在与这个世界告别。
那顶黑色高顶礼帽,似乎也在告别。
它不情不愿地飞着,无数细小的黑色绒毛从中析出,宛如倒飞的雨点,一点点向着天空落去。
突然。
一只手伸了出来。
纤细而苍白的手,微微露着青筋的手,看起来就不怎么有力的手,缓慢而又无力地伸了出来。
它的速度是如此低慢,它本该什么都抓不住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周边的一切时光却在这一刻停下了脚步,仿佛刻意在等待着它一般。
左手,轻轻地攀到了黑色高顶礼帽边缘,然后轻轻用力,帽子自然翻转。
黑色高顶礼帽不再向着天空倒飞,而是回到了它主人的手中。
卢恩低下头,看向了手中的黑色高顶礼帽。
他微笑着欠身,缓缓将帽子扣在头顶。
下一刻。
象征着文明的权杖点地,卢恩给出了他的回应。
“维多利亚,我的学生。”
卢恩抬起头,看着倒飞的雨点,看着凌空而立的学生,看着刺眼的太阳,缓缓说道: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文明的韧性。”
属于卢恩公爵的超凡之力,于此再无遮掩,肆意地爆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