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永别
军营帐榻中,一女将军眼尾含着的一滴泪珠,终在她抬眼时簌簌而落。
“小将军你醒啦!”
女子手掌落在心口处,眼底一抹揪心疼痛感。
女子名为南梦,幼年时,她便被这个梦困于心。
即便成了驰骋沙场的女将军,依旧寻不见那人。
“我昏迷几日?”南梦脸色凝重起身,坐在床沿上,问向一旁女医。
“三日。”
“紫莺姐姐,帮我换药,裹帘再多缠几圈。”
南梦咬紧帕布,面容煞白布满汗珠。
女医紫莺翼翼将药粉撒在她中伤处,一圈一圈替南梦渗血的伤腹,缠去布条:“南溪将军已增援,小将军你当下应是好好养伤最要紧。”
南梦深吸一口气,似乎把欲言的话又止于腹中。
只是眼下她竟然昏迷了三日,在临敌的危难之际被人伏击,她要是再作修养,怕这士气不稳。
“紫莺姐姐,我既然醒来,就无大碍,对外亦是如此,尤其是我的兄长。”
“紫莺姐姐,照顾我多日,也快去休息吧。”
南梦推搡紫莺离去,自己走向了甲胄前,轻抚肩吞上的兽面。
眼中冷洌一闪。
她穿戴着红衣金甲,墨发高高束起止于腰间,佩剑挂腰,直挺走出营帐。
帐外将士齐排,手握长枪。
正在训练的将士们,见南梦走来,都齐声高昂作招呼。
“那是小将军!”
“太好啦!小将军醒啦!”
那一袭黑衣金甲之人听众将士的激声,他便更是激动转过身来,朝南梦走来。
那人发髻被风吹凌,眼中满布血丝,嗓音沙哑着:“阿梦你可算醒了,可叫兄长担心。”
他双手扶向南梦双肩。
“兄长,我已经没事了。”
“此番若不是阿兄,恐怕我早就成为奸人刀下冤魂。”
在两人交谈之际,南溪带着南梦往关押营帐走去。
“说吧,谁派你来的。”
南梦走近被捆绑于柱桩上跪地的人,扯下他嘴中的口塞。
她接过南溪递来的白色手帕,上面刺绣一舞字。
“可认得此物?”
那人见帕子,冷斥一声,脑袋扭向一旁。
南梦嘴角轻勾,实际早已经看穿他眼中的慌张。
南梦敬他宁死不屈,也不过多折磨,转过身去,同士兵语。
“把他放了,连同他心爱之人一起。”
南溪拉住她的手腕,愤愤不平:“他可是来要你性命,我不答应。”
南梦对上南溪眼神,她摇头,拍了两下南溪那握着她的手。
“他二人所中之毒,在大汉都实属罕见,我们何苦难为将死之人。”
“放了。”
南梦那一句话而下,南溪也无过多阻拦之意。
待那被俘虏之人被南梦的士兵送出帐去。
南溪那担忧的面容才缓和,他长叹一声。
“兄长明白,你长大了,也有足够的本领。”
南溪拉过南梦,压低语调在她耳旁道:“那人极大可能是太子妃的人。”
说罢,南溪面色难露,欲言又止。
“阿梦…还有一事,你必须要承受住。”
南溪转过身去背对着南梦,他眼眶微微泛红。”
“父亲…。”
南溪只是说了两个字,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住。
他缓了一口气,咬着牙关才说了出来。
“父亲卸甲归田,还乡途中…被杀害了。”
南梦整个人一颤,双膝便直直落下地,她拳心犹如攥着怒火,指尖狠狠陷进肉里来压抑着她心口涌上一股痛。
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片刻,南梦抬头瞧向帐顶,吸了口气,最后咬着牙关,做出了一个决定。
“阿兄,我决定向衍王求娶。”
南梦与墨相衍自小便有婚约。
但墨相衍母妃逝后,他便被萧太妃养在宫外。
而南梦的婚约,实则是南梦的父亲奉国将军胜战后,向皇上替南梦求的一条生路。
南梦以为自己身为将门之女,该当心系黎明安危,故而一度向父请赴沙场,此后她心中便再无儿女私情。
如今她心挂杀父之仇,执剑之念再不能安心护国。
她想用南家军的兵权去赌上一番,瞧看衍王的野心。
可南溪是南梦至亲之人,从小看她长大,他也最了解南梦的心思。
只是南溪并不想她涉险,同他父亲一样只愿南梦有人庇护。
他看向南梦的眼神越坚定,他拔剑的声音就有多凌厉。
“父亲已逝,你本就应该了他一桩遗愿。”
他的剑尖指向南梦的发冠,毫不犹豫一挑。
南梦的青丝散落及腰。
而发冠连同一簇断发掉落,那瞬间,南梦慌张捧起双手去接。
那发丝偏偏从她指缝中滑落而下。
发冠也被南溪踩踏至鞋底。
南梦急切握住南溪的手臂,却被甩开。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南溪那绝情的神情,她张口哽咽着摇头。
“兄...长...”
南梦青丝上所带的发冠,是她第一次随军出征时,兄长亲自为她打造的。
南溪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从小疼爱她至极的兄长,今日与她断亲。
“今日为兄替父清理门户。”
“奉国将军之仇不再与你,南梦有关。”
南溪眉头一紧,抬手运功重重在自己右肩打下一掌。
随之。
长剑落地。
他咳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单膝跪在地上。
“南梦将军打伤本将军,视为叛军。”
“来人,把她给我逐出南家军。”
南溪话音刚落,营帐便冲进了几位将士将南梦围住。
南梦一眼便认出这是与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南家军兄弟。
她意识到兄长是铁了心,早就蓄意。
这才后退一步便毫不犹豫拔出剑柄,剑锋一一指向眼前二人。
“南斐…南琦…所以你们站兄长这边,对付我。”
南梦被气至腹部伤口越发疼痛,接了几招后,落了下风。
她根本无力挣扎,只得被人擒住手臂。
整座军营忽然被火光点亮。
“将军不好了!我们被袭击了!”
营帐外的士兵们异口同声大喊着。
军营被伏击了,远处射来无数支引火弓箭。
南溪走出营帐那一瞬间,顿住脚,咬着牙用最冷漠的语气一字一句说着:“南斐、南琦,把小将军逐去寺庙。”
南梦被塞住了嘴,被脱去盔甲,被架着双臂上马车,被绑住手脚。
任凭她发出声嘶力竭的呜咽声,痛心疾首,也无济于事,没有人敢应她。
只听见纷纷的杀敌呐喊,与刀枪的碰撞。
她们的马车在战乱中奔波逃出。
“紫莺姐姐,南将军说过了不到地方不许给小将军松绑。”
紫莺坐在南梦一侧,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掀起她的衣襟,替她换去浸血的裹布。
南梦以为紫莺和她交好,会帮她,她却忘了紫莺原是她兄长救下的,也是南溪安排在她身边作医者的。
“小将军…以后就不能叫你小将军了。”
紫莺从袖口拿出一小包被折起来方方正正鼓鼓囊囊的糖包。
“南将军原是要你周全后,才把梨膏糖给你。”
紫莺轻翻开折了四个角的糖纸,她每翻开一角,都像一把利刃剜在南梦心口。
紫莺扯下了塞在南梦嘴里带血的布条,看的紫莺眉角一触。
南梦在兄长拿布塞住口时,就已经气急攻心,呕了血在布条上。
拿了一颗糖喂到南梦嘴里:“梦梦,你含着这颗糖,伤口就没那么疼了。”
从前孩童的南梦次次都向出征归来的少年将军兄长讨要一包南门街的梨膏糖。那时候她并不是真的爱吃糖,只是要兄长记得家中的妹妹等他归家。
后来至她也飒飒沙场成了少年将军,便再也没吃到过这梨膏糖了。
她嘴里的糖化开来,随着她的苦涩一同咽进了肚子。
南梦知道与兄长的至此一别,生死两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