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乱世茶踪
天宝十四载的冬雪，似无尽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东冈岭上。老茶枝在厚重积雪的压迫下，不时发出令人心悸的断裂声，仿佛在为这即将破碎的宁静哀鸣。陆羽独坐窗前，凝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满心忧虑化作笔下的《四悲诗》。墨迹尚新，宣纸却陡然被血藤茶汁渗透。这血藤茶汁源自昨夜他们拼力抢救的茶苗，此刻，竟于宣纸上缓缓勾勒出安禄山铁骑南下的路线图。那蜿蜒的线条，宛如恶魔的爪牙，预示着大唐盛世即将面临的浩劫，让陆羽心中涌起一阵彻骨的寒意。
叶茗萱默默收拾着行囊，动作机械而迟缓，眼神中满是不舍与无奈。她将紫竹杖轻轻捆进行囊，杖头的翡翠闪烁着幽光，映出千里之外云栖观的惨状——荼神像轰然倒塌，季兰的蔷薇银簪直直插在神像心口。这幅画面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叶茗萱的心，她深知，平静的生活已如梦幻泡影，战乱的风暴正无情地席卷而来。
在那个寒风如刀割的日子，他们无奈加入了竟陵城仓皇离乡的难民潮。官道上，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哭喊声、马蹄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悲歌。陆羽紧紧护着《茶经》草简，在混乱中艰难前行。然而，无情的马蹄还是无情地踏碎了草简，那清脆的断裂声，仿佛也碾碎了陆羽的希望。可就在众人惊愕之际，残简竟缓缓浮起，在空中旋转、拼凑，最终呈现出《汉书·地理志》记载的避难古道。这突如其来的奇异景象，让陆羽和叶茗萱心中燃起一丝渺茫的希望之火。
与此同时，叶茗萱腕间的茶纹光芒一闪，她下意识地将茶纹刺入冻土。片刻后，冰层中缓缓钓出一个青铜茶釜。陆羽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崔公当年在太守府煮雪水所用的器皿。抚摸着这承载着往昔回忆的茶釜，他们的思绪不禁飘回到那段安宁的时光，心中五味杂陈。
逃难途中，他们来到黄州的残垣断壁间。在一处废弃茶肆的地窖里，发现了半瓮霉变的顾渚紫笋。陆羽好奇地伸手触碰茶饼，指尖刚一接触，那些霉菌瞬间化作《春秋》记载的“荼”字虫纹。叶茗萱见状，用银簪轻轻挑开菌丝，下面竟藏着《茶经·七之事》的残页，上面记载着战国时秦军灭楚毁茶园的秘史。这段被岁月尘封的历史，让他们对茶的命运多舛有了更深的感慨。
雪夜，寒风如鬼魅般呼啸着灌进他们临时栖身的破屋。陆羽的紫玉玦突然绽放出奇异光芒，映出四重令人心碎的幻影。
第一重幻影中，长安繁华的茶市在安禄山铁骑的践踏下沦为一片火海，《僮约》中“武阳买荼”的木牍在烈焰中痛苦地卷曲，仿佛在为曾经的辉煌消逝而悲泣。
第二重幻影里，云栖观的银杏树被无情砍作攻城槌，树干伤痕累累。季兰的琴弦断裂，缠着染血的《幽兰操》谱，在风中无助地飘荡，似在诉说着云栖观的悲惨遭遇。
第三重幻影中，火门山书院在战火中轰然倒塌，邹夫子的戒尺孤零零地插在《晏子春秋》“茗战”篇目上，往日的书声琅琅与对茶的探讨已成为遥远的回忆。
第四重幻影，竟陵太守府的地砖突然翻转，崔公埋藏的《巴蜀异茗记》全本重见天日。那本古籍仿佛带着崔公的殷切期许，在这乱世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叶茗萱看着这些幻影，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心一横，割下一缕发丝，蘸着血藤茶汁补全了《四悲诗》缺失的第四联。发丝落在纸上，瞬间生根发芽，长出的茶树枝桠间挂着微缩的茶具，正是他们被迫遗弃在东冈岭的器物。这些微缩茶具，承载着他们对过去生活的深深眷恋，成为这乱世中仅存的温暖慰藉。
乱军步步紧逼蕲州，他们慌不择路，躲进废弃的茶盐古道。在昏暗的洞壁上，陆羽发现苔藓的排列竟暗藏玄机，仔细辨认后，竟是《华阳国志》失传的“荼马司”暗号。叶茗萱立刻用银簪激活苔藓，刹那间，石壁上浮现出一条条逃生路线，每条路线都标注着唐代以前的重要茶区。看着这些神秘的路线，他们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也感受到了茶文化在历史长河中的隐秘传承。
在衡山断崖边，难民们为争抢一点干粮陷入疯狂的争斗。而陆羽却不顾危险，俯身采集岩缝里的野生茶种。突然，雪崩如猛兽般袭来，巨大的落石滚滚而下。千钧一发之际，陆羽怀中的茶种迸发出耀眼的绿光，根系迅速生长，如一张坚韧的大网拦住落石。陆羽惊讶地发现，这些茶种的叶片纹路，正是《神农本草经》记载的“荼王”雏形。这神奇的一幕，让陆羽坚信，茶，将是他们在这乱世中坚持下去的力量源泉。
腊月，他们借宿在一座破败的庙宇中。破庙的主持用霉米熬了一锅粥，陆羽喝了一口，竟在苦涩中尝出竟陵冰纹茶露的回甘。当夜，佛像的掌心悄然渗出茶汁，在供桌上缓缓画出《茶经·八之出》的草稿。看着这神秘的茶汁画出的草稿，陆羽和叶茗萱仿佛感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指引，让他们在这艰难的流亡生活中，依然坚守着对茶经的撰写。
途经九江时，一伙溃兵抢走了他们的白驴。这头白驴一直陪伴着他们，如同亲密的伙伴，它的离去让陆羽和叶茗萱悲痛万分。然而，三日后，白驴竟奇迹般地自行归来，额间金毛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箭伤。令人惊讶的是，伤口结痂的形状正是《水经注》遗漏的彭泽茶泉位置。这意外的发现，让他们觉得这或许是白驴给他们的一个重要线索，引导他们去探寻更多关于茶的秘密。
上元节那夜，难民们聚集在市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迷茫。叶茗萱在市集上用茶渣占卜，试图从古老的方式中寻得一丝希望。当卦象显示“震”位时，她腕间的茶纹突然亮起，指向东南方向。顺着茶纹的指引，他们看到一个秦人老茶商正在讲述吴越茶事。老人见他们对茶如此痴迷，便掏出一块压箱底的茶饼。掰开茶饼，内层竟嵌着云栖观的银杏叶，叶脉组成季兰的新诗：“乱世荼烟直”。看到这句诗，陆羽和叶茗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在这乱世中，依然有着与他们心灵相通的人。
雨水节气，经过漫长的漂泊，他们终于在太湖畔寻得一处暂栖之所。陆羽开始整理一路上收集的残稿，惊讶地发现，那些途中收集的茶种竟自动归类成《茶经》的框架。叶茗萱将血藤茶汁滴在稿上，墨迹突然流动重组，显现出崔公批注的新篇目——《茶之厄》，专门记载战乱中的茶事变迁。看着这新出现的篇目，陆羽知道，他们在这乱世中的经历，都将成为《茶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他们对茶的探索，也将在这动荡的时代中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