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暗涌沉疴

顾承昀的钢笔尖在体检报告上洇开墨点，CT影像里那些蛛网状阴影如同藤壶侵蚀着肺叶。他摘下金丝眼镜，药浴蒸汽在镜片上凝成白雾，却遮不住诊断书上“骨髓纤维化前期“的字样。

“非要这时候泡药浴？“沈砚心抱着啼哭的婴儿撞开浴室门，产后恢复期的腰线裹在墨绿真丝睡袍里，“张院长刚打电话说并购方要提前尽调，你...“话音戛然而止，她盯着漂浮在水面的当归——本该是伞形科植物的切片里，混进了几粒酷似川穹的暗红种子。

顾承昀将体检单塞进防水袋，水面下的胸膛起伏间露出肋间穿刺的淤青：“老掌柜说这是云南新采的雪山当归。“他伸手去接孩子，腕间留置针擦过婴儿脸颊，留下一道红痕。

沈砚心突然抓住他小臂，妊娠斑在颤抖的指尖下忽明忽暗：“这是罂粟籽！去年海关截获的走私药材...“婴儿的哭声尖锐起来，她扯过浴巾裹住孩子后退，“你明知术后不能用镇静类药材，为什么...“

窗外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顾承昀撑住浴桶边缘起身，水珠顺着脊柱手术疤痕滚落：“荣氏的人今早去过药铺。“他扯过衬衫遮住腰间心电监护贴片，“他们用双胞胎的满月宴请柬换了药方。“

外滩十八号的会议室冷得像冰窖。沈砚心将郑和航海图铺满整张花梨木桌，永乐年间的潮汐图在LED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贵司抵押的这幅真迹，用的却是民国仿制的海兽葡萄镜做鉴证。“她举起紫外灯扫过图纸右下角，原本该有内务府火漆印的位置显出个瑞士盾徽，“需要我请海关总署的X光机照照夹层吗？“

并购方代表手中的雪茄抖落烟灰，在十五世纪的桑皮纸上烫出焦痕。顾承昀突然按住沈砚心肩膀，苍白指节陷进她香云纱旗袍的云纹里：“沈总监怕是忘了，明宣德年的罗盘仪还在顾家库房。“他甩出个黄花梨匣子，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震颤，“真正的郑和航海图，遇到南海沉船的磁铁矿会有反应。“

玻璃幕墙外传来渡轮汽笛声。沈砚心看着罗盘针渐渐停在巽位，航海图上的墨线突然开始流动，绘出条贯穿马六甲海峡的黄金航道——直指荣氏集团在新加坡的离岸账户。

“顾总好手段。“代表掐灭雪茄，烟头按在那串账户数字上，“不过您的主治医生没说过，强磁场会加速骨髓病变吗？“

老药铺后院的地窖渗着阴冷潮气。沈砚心握紧强光手电筒，虎头牌奶粉的铁罐在光束下泛着冷光，罐底1937年的生产日期让她胃部痉挛。

“瑞士实验室的检测报告。“她将文件摔在霉变的账本堆上，婴儿胎发从档案袋滑落，“奶粉里掺的滑石粉，和你们卖给顾承昀的药浴材料是同批货。“

老掌柜的算珠声在空旷地窖回响，背后樟木药柜突然传出婴儿啼哭。沈砚心扑向暗格时被苍术呛得干呕，二十个贴着日文的军用冷冻箱正幽幽冒冷气，每个都刻着“731部队“的樱花徽记。

“沈女士可知当年满洲的冻伤实验？“枯槁的手按住她掀箱盖的腕子，“零下四十度能保存活性细胞七十年...“冷冻链突然中断的警报声里，老掌柜的笑像生锈的刀，“顾先生注射的干细胞制剂，原料可比这些古董珍贵多了。“

沈砚心踹翻药柜时，怀中的婴儿监护仪突然发出尖啸。手机屏幕亮起顾承昀的抢救通知，心电图在蓝光里碎成雪片。

ICU的紫外线灯在顾承昀脸上投下蛛网阴影。沈砚心隔着防护服握他插满导管的手，掌心的妊娠纹摩挲着肝素帽：“为什么瞒着我签遗体捐赠？“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填满沉默。顾承昀用目光描摹她哭红的眼尾，喉间插管随着呼吸泛起血沫：“并购案的关键...在仁济医院的器官移植中心...“他腕间的佛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进呼吸机管路，“荣氏通过境外基金会...定向匹配骨髓...“

沈砚心撕开他病号服，腰腹间的手术疤痕还粘着中药贴。她将双胞胎的百日照按在他胸口：“你以为死了就能赎罪？“婴儿的银镯滑过PICC导管，“当年你父亲为救我妈捐肝，现在你要为那群畜生捐骨髓？“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顾承昀的瞳孔忽然收缩，指尖在氧气面罩上画出个残缺的北斗。沈砚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郑和航海图正映在落地窗上，墨线延伸处赫然是医院血库的冷冻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