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丝剑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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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武夷剑鸣

武夷山千峰叠翠,晨雾如烟,竹海深处,露珠自叶尖垂落,惊破林间寂静。忽闻破空之声,素衣少女足踏青竹,身形似白鹤掠空,手中木剑轻旋,挽出九朵剑花,寒芒过处,雾霭竟如绸缎般被裁作数段。

「留神了!」灰衣老者自竹梢飘落,指作剑诀直取少女眉心。这一式「云台问路」看似寻常,却暗藏峨眉派「金顶九式」精要,气劲笼罩方圆三丈。

少女不退反进,木剑斜挑老者腕间「大渊穴」,正是攻敌必救的妙招。老叟眼中精光乍现,掌风忽变「铁锁横江」,雄浑内力震得少女连退七步,绣鞋在落叶上划出深深沟壑。

「程老儿好不要脸!」竹亭中白发老者掷盏长笑,茶汤在半空凝而不散,「堂堂峨眉前掌门,与小辈过招竟用上七成功力。」

灰衣老者拂袖收势,竹叶在其周身丈许外盘旋成环,捋须笑道:「说真的,阿竹的招式比两年前凌厉多了。柳老头,你是不是又创出新招式了?」说着携少女往竹亭走来。

竹案上的茶汤泛起涟漪,白发老者放下茶盏:「能教早教完了。你给的那本《游丝简谱》阿竹学了不到两年,结合我之前十多年的教的东西,阿竹已经有了自己的剑意。」

「哦?」灰衣老者挑眉。

「除了我独创的内功心法外,我很少教具体某一套剑招或者武学,我更多时候教的是如何使每一招更加自然与自身剑意结合。」白发老者转向少女,「阿竹,你就用峨眉的游丝剑法跟你外公过几招。」

竹林中剑光再起。少女剑势如行云流水,每一招都是游丝剑法的招式,却在变招时暗藏玄机。灰衣老者起初游刃有余,渐渐却需凝神应对。

数十招后,灰衣老者收势而立,眉头紧锁:「这还是我峨眉的剑法吗?」

白发老者抿了口茶,笑笑。

灰衣老者凝视飘落的竹叶,若有所思:「单看每一招确实是峨眉剑法,但节奏和招式衔接完全不是峨眉的路数。这剑法中,似乎还融入了其他剑法的影子......」

「是不是比原先的招式更精妙?」白发老者放下茶盏,目光深远,「阿竹现在还只是变招比较令人难以琢磨,假以时日她自己的剑意彻底融入你这游丝剑法,你怕是连峨眉剑法的影子也看不出来了,那就真的到了一剑破万法,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了。」

「有你说的那么神?」灰衣老者摇头。

「阿竹的天赋,」白发老者起身,竹叶在他脚下沙沙作响,「如果在峨眉山长大,最多也就把你的游丝剑法全部领会。当真浪费了。」

「那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毕竟阿竹还不到二十岁。」灰衣老者道。

「现在阿竹的游丝剑法,你刚才也见了。」白发老者继续说道,「领会的虽非你峨眉剑法的剑意,但却是阿竹自己的剑意,你觉得这剑意如何?」

灰衣老者凝视少女良久,知道这外孙女已经成长到自己意想不到的境界了,忽叹道:「阿竹,今年十九了吧,随我回峨眉罢。你这身功夫若不见江湖,犹如明珠蒙尘。」

白发老者抚掌大笑,忽又敛容正色,「只是这江湖……还是看阿竹的意思吧。」

晨光穿透竹叶,在少女素白的衣裙上投下斑驳光影。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剑,剑身上映出她清澈的眼眸,轻声道:「我想去找找她们。」

「唉!」白发老头叹了口气,起身往屋内走去。

竹影斜斜地漫进医馆门槛,于大夫的呵斥声惊飞了檐下麻雀:「逆子!让你晒的决明子呢?」

「被野猫打翻了!」于怀倚着门框,短刀在指间翻出银花。刀刃忽被两根青葱玉指夹住,阿竹素衣玉簪立在晨光里,腕间翠玉镯映着少年涨红的脸:「二十斤药笸箩,野猫掀得动?」

于大夫自百子柜后转出,山羊须上沾着苍术碎末:「阿竹来得正好,这位公子……」话音未落,门外骏马嘶鸣。锦衣少年搀着老妪踏进门槛,腰间羊脂玉佩刻着「沈」字云纹。

「老夫人脉象虚浮,当用陈年天麻配伍。」阿竹三指轻按脉门,「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宜奔波劳累?」余光瞥见少年佩剑吞口处的武当云纹。抓药的于怀袖中暗器滑落,正被少年看在眼里。

「你看人家阿竹!」于大夫拍着药案,震得铜秤叮当响,「跟着我学医十年,倒不如阿竹在医馆帮衬两年!」案上熟地黄被震得跳起,正落在阿竹刚包好的药包里。

「于叔,你别这么说,于怀其实什么都懂也都会,你不在的时候我有不懂的地方都是问他的,只是你在的时候他故意的。」阿竹说道。

「哎,我还不知道他,一门心思就想练武想着闯江湖,还坐着大侠梦的吧。」于大夫瞪了眼于怀。

沈云舟接过药包时,指尖触到阿竹腕间:「姑娘方才说老夫人不宜奔波?实不相瞒,这半年来陪祖母福州探亲,眼下正要回渝州。」

「渝州?」阿竹指尖微颤,药包上麻绳突然绷断。枸杞滚落满地,被于怀手忙脚乱地捡拾。

「姑娘去过?」、「不曾,不过听外……」阿竹想起外公嘱咐:在外面以师徒相称,改口道,「师傅人说过蜀道风光。」阿竹垂眸系着新麻绳,青丝垂落遮住眼底波澜,「过几日正要随他老人家去蜀地。」

柜台后传来药杵坠地的闷响。于怀抓着半截断绳冲过来:「你要出远门?怎么不早说!」话音未落,又被父亲揪着耳朵拖去碾药。

沈云舟腰间玉牌的云纹在晨光中流转:「既是同路,姑娘可愿与老夫人同行?」见阿竹迟疑,又补道:「祖母咳疾反复,若有医者随行……」

山风穿堂而过,吹动阿竹鬓边碎发,轻轻点头:「容我禀明家师。」

暮色漫过九曲溪时,竹楼里茶香氤氲,阿竹已向二老说明白天在医馆的事。程希拓捏碎手中松子:「让阿竹独自入蜀?老鬼你倒是心宽!我是不放心。」

「阿竹的身手,有什么可担心的,自己在江湖上走一遭才看清江湖事什么样子的。跟着你后面能看到什么。」柳姓老者指尖轻弹,松子壳排成北斗七星,「到了江湖上,凡事多留个心眼。」

阿竹跪坐在茶案前添水,程老凝视外孙女与女儿七分相似的眉眼,终是长叹:「阿竹,记住你的『游丝剑』能断金裂石,却断不开人心鬼蜮。」

溪水潺潺流过十六载光阴,终于要流向迷雾重重的江湖。

“太迟了...“穆星河望着她与母亲相似的眉眼,心中却已绝望,“阿姐...“话音未落,人已如断线纸鸢仰坠悬崖,药人沈云舟也跟着跳了下去。沈剑舟两眼一黑,瘫倒在地,阿竹见状,撕心裂肺地喊道:「不要!」纵身跃下悬崖,手拼命挥舞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程希拓扑到悬崖边,只见悬崖下云雾弥漫,早已不见了阿竹的身影,林夕瑶拉着师兄,生怕他跟阿竹跳下去了。

几日后,岳阳楼飞檐下的铜铃在暮色中轻晃。江湖众人已经各自散去,赵铁生等来的不是朝廷的嘉奖,而是革职书文:赵铁生在岳阳纠集一众江湖人士意图不轨,革职查办。陈希拓没有在回峨眉,每天都在阿竹跳崖处站着,直至几个月后离世,都还在懊悔不该将阿竹从武夷山中带出。

多年以后,于怀和叶清秋带着孩子来到此处悬崖。他们祭拜完程希拓,又朝着悬崖祭拜。两人给孩子讲着当年的故事,直到夕阳快要落下,才起身下山。忽听一声鹤鸣,两人转身望向悬崖处,随后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