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胆的决定
经过两家商量，两门亲事终于定了下来，晓红妈妈请算命先生为孩子们算了算，定在阳历六月二号结婚。
两家的父母和儿子们终于吃了定心丸，唯有两家的女儿有苦无处诉，两个同命相怜的姑娘即将为了娘家的传宗接代而牺牲该有的爱情。
晓红整天闷闷不乐，心如刀绞，想到即将和自己不爱的人结为夫妻，厮守终身，她的内心就忐忑不安。每次想到杂志上和电影中男女之间纯真的爱恋之情，她就羡慕不已，想到自己将为人妇，永远也不会遇到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她就泪流满面。在这个自由恋爱的时代，她本该有王子与公主般的爱情，可因为自己贫穷的家庭，那美好的爱情将是自己永远的梦，她好不甘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过得好快，父母为弟弟张罗了一切结婚的用品，唯独没为晓红准备嫁妆，晓红很好奇，问妈妈：“妈，怎么看不到我的嫁妆呢？你们不为我准备吗？”
晓红妈妈笑了笑说：“傻闺女，现在都是男方准备，女方不需要准备嫁妆，只要买些化妆用品即可，老赵家会为你准备的。”
晓红听了妈妈的话，感觉一阵心酸，心想：“都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在这个女人解放的新时代，我们农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男女平等呢？这个转变的过程也太缓慢了，我为什么早早地就被生下来，生在这个尴尬的时代！”
结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晓红多么希望时间过得慢点，再慢点。她根本就不想见到所谓的男朋友，男朋友一次次的邀约，晓红都婉言谢绝。她真的不知道结婚那天她该怎么面对老赵家的儿子——赵其磊，李晓红越想越害怕，她好想逃离这个人间地狱，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可是当她想到父母和弟弟，这样的念头被一次次无情地扼杀。
可怕的那一天还是来到了，房子虽破，但被布置得一派喜庆，亲戚朋友挤满了小院，前来恭喜的宾客喜笑颜开，祝贺姐弟俩新婚之喜，父母和弟弟乐开了花。
李晓红躲在闺房里不愿见客，她锁上房门，一个人心急如焚地坐在床沿，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就像犯了重罪的囚犯，将被关进万劫不复的牢笼。
李晓红从小到大就一直见证着母亲的艰辛，一个弱女子用小小的身躯坚强地撑起一个家。在农村，大部分都是体力活，有些活只有男人才能干，可坚强的母亲硬是用女儿身干起了男人的活。耕地，耙地，用农用车运水稻，运麦子……母亲样样都得亲自动手，熬不住的时候，她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哭。
李晓红八岁的时候，姐弟俩就尽力地帮助妈妈干些力所能及的活。父母一直就教导孩子们好好读书，将来改变命运，可事与愿违，姐弟俩均未如愿。
下午五点十八分将是她嫁出去的时刻，离出嫁还有一个半小时，弟媳已经到了李家。大家都忙着看新娘去了，没有人顾得上李晓红。
李晓红噙着泪，坐在破板床上，望着破烂的屋顶，烂透的柴把已经失去麻绳的束缚，一节节不时地掉落下来，在半空中碎成几片，无精打采地飘落在李晓红的的被褥上。墙壁上落下的碎土，再一次蒙住了床沿。晓红虽然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但她将要从一个破家嫁进另一个破家，甚至比这个家还要破，泪水如屋檐上的雨滴滚落下来。
李晓红的思绪如狂风暴雨般翻腾着。
“老天啊，世界上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安排我生在这样的穷家，难道是我长得不如你意，还是我不够好？你是在嫌弃我，想永远地抛弃我吗？为什么嫁人都不能改变我的命运，我就那么令你讨厌吗？”李晓红抱怨着，呐喊着。可谁又能把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呢？为了李家的香火传承，大家都认为她的父母做得对，男孩子能娶上媳妇比什么都重要，哪怕让闺女失去幸福也是值得的。
李晓红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惴惴不安，未来艰苦的岁月不断在脑海里编织，想到婚后有了孩子，她将很难改变自己命运。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擦了擦泪水，环顾着这个穷家。此时，一张图画——伟人的照片跳入她的眼帘，她端详着主席坚定的面容，心想：“伟大的主席带着英雄战士们爬雪山过草地，历尽艰难险阻，带着中国人民英勇抗战，最后取得伟大胜利。我是一个被上帝抛弃的孩子，孤独的孩子。上帝不怜悯我，不照顾我，我就这样任凭命运的安排，这个破家什么时候才能旧貌换新颜！父母一辈子过着穷苦的日子，如果我和弟弟再不努力改变现状，我家还有什么希望！”
看着主席的照片，李晓红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更感觉有一束光照进她的生命。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和心中的白马王子结婚。我要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只有逃走才是唯一的出路。”时间不多了，她勇敢地拿出纸和笔，坚定地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亲爱的爸爸妈妈：
实在对不起了，我无法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无法成为他的新娘。每个女孩心中都藏着一个白马王子。现在是自由恋爱时代，我要去寻找他，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所以爸爸妈妈，恕女儿不能从命，女儿出去了。你们不要找我，我出去会努力工作，等我挣到钱了，我会好好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拯救这个贫穷的家。这是我们家最好的一条出路。
在农村，虽然也能活着，但我实在找不到能让我们家日子渐渐好起来的方法。对于赵家，我对不起他们，我会通过努力，将来补偿他们的。我说到做到，请相信女儿。
不孝女晓红
6月2日
她收拾好几件必备的衣服，带上姑姑给的四十元压箱钱，爬上后窗，挤过狭窄的窗洞，纵身跳了下去，好在土屋窗户矮，晓红只是受点皮外伤，虽钻心地疼，也无暇顾及了。
正在屋后干活的张大妈见此情景，心里一震，瞬时懂了晓红的意思。她没有出声，大步走到晓红身边。晓红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叫出声来，张大妈立刻上前，捂住晓红的嘴巴，低声说：“晓红，别怕，大妈帮你。”
李晓红疑惑地看着张大妈，张大妈松开手，低声说：“晓红，这不是一件小事，你可要想好了，孤身在外不容易，尤其一个姑娘家，今后会吃很多苦的。”
李晓红坚定地说：“大妈，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活着，我就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听了李晓红的话，张大妈不禁佩服这个外表柔弱的姑娘，她连忙将李晓红拉进自家的玉米地里，悄悄地说：“孩子，你现在不能离开这儿，出嫁的时辰就快到了，你跑不了多远，他们就会追上你的，你应该先藏起来，等明天天不亮再出发，这样保险。”
李晓红急得躁动不安，她压低嗓音说：“大妈，这么点地方，我往哪里藏啊？”
张大妈灵机一动，悄悄地说：“我家屋内肯定不能藏了，我的家人一旦发现你，一定会把你送回去，这件事只能我们俩知道。你藏到我们家地窖吧，现在地窖是空的，我的家人不会进去，那里最安全。”
“谢谢大妈，大妈的大恩大德终身不忘。”
张大妈连忙说：“孩子，我们都是女人，谁愿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我和你的大伯就是自由恋爱，我们是一个村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很幸福。”
李晓红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张大妈，心想：“没想到自己的长辈还有机会自由恋爱，作为晚辈的我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下呢？”
张大妈的爱情故事更坚定了李晓红逃离的决心。
她们俩弓着腰，顺着墙根，如盗贼一般悄悄地来到了地窖。李晓红躲在里面，坐在一张蒲席上，张大妈把窖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可李晓红的心还是砰砰砰地跳，似乎随时都能蹦出胸膛。大脑里不断闪现一家人因她逃离而着急的样子。
大家嘻嘻哈哈地看着李晓虎的新娘，高兴得似乎自己结婚一样。
晓红妈妈在高兴之余，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想为女儿好好梳洗一番，表达对女儿的不舍和爱意。打开房门，见女儿不在，她便来到了茅房，她认为女儿一定上茅房去了。来到臭烘烘的茅房外，她轻轻地叫了声：“晓红，你在茅房吗，听见了应一声，这里没有别人。”可任凭晓红妈妈怎么叫都听不到女儿的回应。她快步走进茅房，却不见女儿的身影，晓红妈妈慌了。
“这个死丫头会到哪里去呢，出嫁的时辰快要到了，错过了良辰吉时会不吉利的！”晓红妈妈边迈着极速的脚步边想。她没有声张，她担心引起老赵家接亲的人恐慌。她连忙找到了李晓红爸爸，悄悄问：“她爸，你看到晓红了吗？”
晓红爸爸吃惊地答道：“没有啊，她不在房间？”
晓红妈妈摇了摇头说：“没有，茅房也没有，这个死丫头这个时候跑哪去了，出嫁的时辰就快到了，急死人了！”
老两口故作镇定，到处寻找，可始终不见女儿的身影。他们回到房间，见女儿的床上有一张纸条，晓红爸爸抖抖索索地拿起纸条念给晓红妈妈听。老两口这才知道女儿逃婚了，晓红妈妈当即晕了过去，倒在地上。爸爸惊慌失措地抱起妈妈，脸色也瞬间刷白，他大声呼喊：“老太婆，你可不能有事啊，快醒醒，快醒醒！”大家闻声赶来，见喜婆婆晕倒在地，七嘴八舌的询问怎么回事，晓红爸爸没有办法，只有说出了实情。
大家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是好，整个婚礼乱成了一团，晓红妈妈渐渐地苏醒了过来，她见大家围着她，便瞬间想起了晓红逃走的事，她难过得号啕大哭起来：“闺女啊，你跑哪里去了呀？你叫爸爸妈妈怎么收场啊！你弟弟怎么办，怎么办？你个死丫头，你一个人跑出去，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嫁在本地，有爸爸妈妈，弟弟保护你，没人敢欺负你，你个傻孩子！你可坑死我们两家人了！”
李晓强见情况糟糕，急得满头大汗，他立刻安慰好高家接亲的人，随后请大家帮忙寻找姐姐。大家一下子分散开来，到处寻人，可一直到天黑都没有见到李晓红的身影。个个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李晓红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此事。
“晓红太不懂事了，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自己的父母呢！”
“晓红胆子太大了，那么大的事情，自己也敢做决定，多伤父母的心啊！”
“真是伤风败俗，竟敢逃婚！”
“唉，可怜的晓红，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个女孩，多危险！”
“是啊是啊，可怜的孩子，没生在富有人家呀，往后的日子可要吃苦喽。”
老赵家见李晓红逃婚了，接亲人气急败坏地要将李晓强的新娘带回家。李小强见赵家人气势汹汹地拖着自己的新娘子往外走，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求求你们，把红梅留下吧，我一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说着，李晓强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新娘子见李晓强又跪又哭，善良的她甩开赵家人的手，扶起李晓强说：“我不走，既然已经嫁过来，就是结了婚的人了，如果离开了，以后再嫁，那也是二婚，与其担个二婚的名义离开，还不如和李晓虎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再说，如果以后实在无法相处再离婚也不迟。”
新娘子这么说，可把哥哥急坏了，他一把拽住妹妹的胳膊，拖着就往回走，新娘子用尽浑身力气甩开哥哥说：“哥，换亲本来就是一件错误的事，你今后好好挣钱，好好生活，会有姑娘喜欢你的。我和晓强小时候就认识，他虽然爱玩，比较调皮，长得不帅，但他爱交朋友，大家还是比较喜欢他的，我愿意嫁给他。”
听了妹妹的话，赵其磊狠狠扇了妹妹一个耳光，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被人家欺负了还认命，你还要不要脸了，赶快跟我回去！”
赵红梅气愤地说：“没人欺负我，我不能伤害李家，我是自愿留下的，我自己为自己做主，我的终身大事不用你管。我会好好过日子的，我相信晓强也会好好待我的，我会幸福的！”
赵其磊见妹妹死活不肯回去，绯红爬上了他黝黑的脸庞，他勒紧拳头，仰头高喊：“为什么？为什么？”
尽管怒气难以消除，但富有理智的他还是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后带着接亲的人离开了老李家。
远远地，赵其磊家人见接亲队伍回来，便噼噼啪啪放起了鞭炮，震耳的鞭炮声似乎要炸裂赵其磊的脑袋，他一头冲进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胡乱地扯掉西服，摔向远处，似乎要甩掉一身的晦气。他对着远方嘶吼起来，麦苗也似乎受到了惊吓，麦浪顺着风向快速地飘向遥远的天边。赵其磊不顾一切地发泄着内心的不满与失望。本来换亲就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现如今新娘子又逃婚，让这个七尺男儿丢尽了脸面，他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只有面对空旷的田野，诉说着自己悲催的命运。
其实，赵其磊家和李晓红家离得不远，只有一公里路，是相邻的两个村，他们小时候都在一个村的小学读书。李晓红自小生得俊秀，一直深受男同学的喜爱，女同学的爱慕。赵其磊当然也不例外，一直喜欢着李晓红，李晓红是他心目中最漂亮的女孩子。
赵其磊长相一般，圆脸，大眼睛，皮肤黝黑，不是女孩子一见就喜欢的那种男孩。娶李晓红，是他一直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但老天爷居然安排了他与李晓红结婚，婚事定下后，他欣喜若狂，可到最后却落得个无情的羞辱，他感觉已经无法在这个村庄待下去了。
李晓红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混杂的气味刺激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抱着头，紧闭双眼，缓解黑暗带来的压抑和恐惧感。她多么希望能有一缕光照进地窖，赶走黑暗，也给她的人生带来光明。
时间缓慢，内心焦急。窖外断断续续地传来母亲低沉的哭泣声、谩骂声、担心晓红安危的唠叨声以及亲戚朋友的劝解声。
渐渐的，外面平静了下来，农村的夜晚像死一般地沉寂，只有窖口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有人打开窖门，将她带走，李晓红惊恐地将身体蜷缩在一起。
李晓红的父母不放心女儿，夫妻俩摸着黑，寻找了一夜，到处打听女儿的下落，母亲累到几乎晕厥，却始终不见女儿的踪影，夫妻俩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到家中。
李晓红待在窖中，一晚上的时间好漫长好漫长。她企盼着张大妈打开窖口，让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张大妈迟迟没有到来。饥饿、口渴、害怕、胸闷一起向她袭来。黑暗紧紧地裹着她瘦弱的身体，挤压着五脏六腑，她窒息难耐，感觉快要死去，而且死神正一步一步向她逼近，随时夺走她的生命，晓红不禁呜咽起来。
张大爷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突然隐隐约约听到窖子那边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张大爷瞬时感到毛骨悚然，这哭声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很是奇怪。张大爷吓得连忙钻进厨房，对老婆叫道：“老太婆，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哭，时有时无的，好吓人！”
听了张大爷的话，张大妈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随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死老头子，别吓唬人，哪有人哭，是你耳朵有问题，赶紧睡觉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做。”张大妈说着就把张大爷推进卧室，让他赶紧睡觉。
张大妈安置好丈夫后，连忙端着饭菜向地窖走去，李晓红听到脚步声，急忙站起身，惊喜地顺着声音看去。地窖的门终于打开了，柔和的月光透了进来。月光下的张大妈如观音菩萨，她带着“甘露”，驱散了一切的恐惧。晓红大步地走上前，惊喜地抱着大妈，眼泪簌簌地流淌着。
张大妈用柔和的嗓音安慰晓红说：“孩子，受苦了，别怕，有大妈呢，来，我们吃饭。”大妈用手电筒照着，“我们不能开灯，防止被人发现，快吃，一定要吃饱！”
晓红感激地点着头，说：“谢谢大妈，让大妈费心了！”
张大妈笑着说：“说什么呢，大妈是看着你长大的，大妈一直很喜欢你，听说你要嫁到老赵家，大妈难过了好多天。你能逃出来，大妈为你高兴，出去后在外地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在外好好工作，多赚点钱，走出穷苦的日子。大妈这里有一百块私房钱，你先拿着用，在外处处要用钱。”
小红见张大妈将钱往她口袋里塞，连忙退让说：“大妈，不用，我有四十块钱，够用。”
张大妈说：“傻孩子，什么叫够用，在外时间长着呢，多带点放心。”
李晓红见张大妈诚心诚意地要求她收下钱，便感激地说：“大妈，等我挣到钱我一定还您，到时候多给您些！”
张大妈笑着说：“好好好，到时候还给我！孩子，快吃，今晚儿子没在家，等会儿我带你到儿子房间休息，好好睡一觉，天不亮的时候，我用自行车送你去车站，去龙城，到大城市挣钱去。”
晓红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边开心地点着头说：“嗯嗯嗯，我一定会好好赚钱，将来有钱了，好好报答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