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锦屏春宴(下)
池面浮起的蓝鳞锦鲤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安阳郡主指节发白地攥住香囊,鎏金护甲在缎面上刮出细小的裂痕。裴明蓁垂首退至廊柱阴影处,鼻尖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沉水香——这是御用调香师特制的味道,此刻却混着西域乌木的焦苦气。
“快传太医!“尚书夫人鬓间的点翠步摇乱颤,镶着东珠的鞋履踩过满地狼藉。裴明蓁注意到她腰间玉坠的缨络打了特殊的平安结,与三日前在慈安堂见到的如出一辙。
混乱中,裴明蕙突然扯住她的衣袖:“姐姐,我们...“话音未落,裴明蓁反手扣住她腕间命门,指尖触到跳动的脉搏快得异乎寻常。前世这庶妹每逢说谎时,左手小指便会不自觉地蜷缩,此刻正死死抵着掌心。
“妹妹的蔻丹沾了池水。“裴明蓁轻声提醒,看着对方指尖那抹褪色的凤仙花汁。裴明蕙倏然抽手,绢帕飘落在地,露出角上绣着的并蒂莲——针脚走势与林氏常佩的香囊别无二致。
秋棠突然轻扯主子衣角,裴明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假山后闪过半截玄色衣袍。金线绣的螭纹在日光下一闪而逝,那是天机阁高阶暗卫的标记。她故意将羊脂玉瓶滚向石阶,清脆的撞击声引得众人侧目。
“这不是...“太医令捡起玉瓶时脸色骤变,瓶底阴刻的凤尾花印痕让他指尖发颤。先帝在位时,这种纹样专属于暗察司。裴明蓁适时露出惶恐神色:“这是方才在街市买的蜜饯瓶子。“
安阳郡主突然厉喝:“都闭嘴!“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入侍女手臂,月白裙裾洇开暗红血渍。裴明蓁眯起眼——那血的颜色太过浓稠,根本不似怀胎三月该有的模样。
人群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着孔雀纹织金襦裙的少女款步而来,鬓间九鸾衔珠钗映得满庭生辉。荣国公嫡女谢明琅,前世因揭露军粮案被灭口,此刻她掌中把玩的翡翠貔貅正渗出缕缕青烟。
“郡主何不查验香囊?“谢明琅笑语盈盈,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裴明蓁瞳孔微缩,这铃铛的声响规律暗合角徵之音,分明是苗疆摄魂术的起手式。
安阳郡主踉跄后退,香囊落地时滚出几粒殷红如血的相思子。太医令捡起嗅闻后突然跪地:“此物...此物是南诏赤焰豆,遇水则毒发!“满庭哗然中,裴明蓁弯腰拾起颗红豆,指腹抹过表面细微的划痕——这是用鲛人油浸泡过的痕迹。
“郡主明鉴!“李昭云突然扑跪在地,鬓间绒花上的银针寒光凛冽,“臣女亲眼见裴大姑娘接触过香囊!“她耳后肌肤已泛起蛛网状青斑,却犹自指向裴明蓁。
假山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裴明蓁突然轻笑:“李妹妹可知蓝鳞锦鲤以何物为食?“她缓步走向池边,绣鞋碾过满地残花,“西域雪莲辅以朱砂,若遇赤焰豆...“指尖轻弹,红豆落入池中瞬间腾起幽蓝火焰。
惊呼声中,裴明蓁袖中滑出半幅染血的帕子。这是今晨从春桃枕下搜出的,角上绣着李府暗记。太医令接过查验后突然变色:“这血渍...是有了两个月身孕的!“
李昭云瘫软在地,谢明琅却抚掌而笑:“有趣。“她腕间银铃骤响,裴明蓁忽觉袖中血玉微微发烫。假山后玄衣人现身的刹那,谢明琅的翡翠貔貅突然炸裂,青烟幻化成鬼面扑向安阳郡主。
“够了。“清冷男声破空而来,竹叶青酒盏击碎鬼面的瞬间,裴明蓁看清来人身着月白广袖深衣,腰间悬着的青铜罗盘刻满梵文。天机阁少主萧砚之,前世与她隔着冷宫铁窗对弈三日,最后亲手递来鸩酒之人。
萧砚之指尖夹着枚青铜钱币,正压住谢明琅欲扬起的腕铃:“谢姑娘的摄魂术精进不少。“他转身看向裴明蓁时,目光掠过她颈间微露的红绳,“裴大姑娘以为,这场戏该当如何收场?“
池中蓝焰渐熄,裴明蓁抚过袖口银线木芙蓉:“戏本子写到第七折,该唱《包公断案》了。“她突然扯下裴明蕙腰间禁步掷向李昭云,玉珏碎裂时滚出颗蜡丸——正是前世军粮案中消失的账目拓本。
安阳郡主突然厉声尖叫,裙下涌出的鲜血染红青砖。萧砚之罗盘指针疯转,他望向裴明蓁的眼神首次露出惊诧:“你早知她有孕是假?“
“双脉如走珠,却无雀啄之象。“裴明蓁将染血的帕子丢入火盆,这是前世跟冷宫老嬷嬷学的诊脉术。她看着太医令瘫坐在地,想起前世这人给父亲诊出“急症暴毙“时的神情,与此刻如出一辙。
暮色渐浓时,裴明蓁独坐归家马车。掌心血玉浮现出凤凰纹路,这是今日第二次异动。车帘突然被夜风吹起,月光漏进来照亮案几上多出的青铜匣——里头躺着朵冰雕的优昙花,花瓣上刻着梵文:因果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