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既失往昔，何谈真我？
是夜，洗漱完后，秦寒在郑弘武的搀扶下走进了房间，房间应该不大不过反正秦寒也看不见，小一点正好方便秦寒。
到了位置，秦寒终于有了休息的地方，郑弘武却没有立刻离开，心中有惑，不吐不快：“秦大哥，你读过很多书吗？”
“忘记了。”秦寒老实说道。
“修行之人为何一定要读书呢？拳头不硬书读得再多有什么用？”
秦寒思索一会，才道：“你哥是不是经常和你说文以载道？”
“哎对，我哥经常这样说。”
“道理你懂了吗？”
郑弘文点头。
“你是说与我听。”
郑弘武满脸疑惑，不知道秦寒想要做什么，略带这试探的意思缓缓道：“道理不就做个好人，诚信，耐心、善良……”
“竖子！”秦寒突然一声厉喝，倒是将郑弘武吓了一跳，秦寒嘴上毫不留情：“你个黄口小儿凭什么和我你讲道理？”
“你个瞎子疯了吗？吼什么！”郑弘武一点就爆，当即就骂了回去。
“现在你还能和我讲道理吗？”秦寒正色。
“就你这样怎么讲？”
“所以，这？就是修炼和读书的关系。”
“这算什么？”
秦寒微微一笑：“读书是为了讲道理，而修炼是为了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当然你足够强，你也可以不讲道理。”
郑弘武皱紧眉头：“你认真的？这不是强盗吗？”
“所以要读书，不做一个强盗，不然修炼只会让你成为一个强盗，你且记得，读书就是修炼。”
“这样啊……”郑弘武得到了答案，秦寒在他心中的地位高大几分，欣然离去。
现在的秦寒夜晚和白天对于他没有区别，没有睡意，便摸索着、追溯着风的方向来到窗边，立在窗边，感受这风的吹拂，秦寒对于这样的感觉很是亲切，抚摸手上的戒指……秦寒这才注意到，手上多了个戒指！
“什么时候出现的。”秦寒非常确定，自己手上就在一刻钟前绝对是什么都没有，不然不会相郑弘文说出自己的一番推测。
“才发现啊？”身边突然出现话语声，伴随着一声响指，秦寒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光芒，很久没有对光芒有所感应的秦寒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身侧是一个身身穿着白袍的“人”，倚着窗户，体态悠闲，目光看向秦寒，眼中浮着玩味的笑意。
秦有些不确定的摸了摸眼睛处的白巾，还在，往下一按，眼睛不在。
“别想了，是我的一个临时的小手段，你眼睛我可弄不回来。”那人说道。
“你是谁？”秦寒对于这人没有任何记忆，虽然自己已经记不起来任何东西，但是很确定，面前这人绝对从来没有见过。
那人抬起手，示意秦寒手上的戒指，道：“现在算是一个死人，暂时住在你手上的戒指里。你可以叫我老师。”
“你！是！谁！”秦寒再一次一字一顿的问。
那人扶着额头，不住地摇头，无奈一笑：“果然，信任别人是一种天赋，而这种天赋你秦寒没有。”
秦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这人。
“简单来说，我生前很强，强到灵魂都难以磨灭，一丝魂魄留在了你手上戒指里，一直沉睡，在两天以前我积蓄了一点力量刚刚醒过来，就见到你被人仍在路边，那些扔你的人贼没有风度，把你身上但凡可以卖的全扒了，相比那群人，显然跟着你比较有前途，所以一点小手段。还有，我相对来说的比你还要惨一点，我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秦寒上上下下的审视这人，这个“老师”……
“为什么说我不会相信别人？你很了解我？”
“这不日显而易见的吗？不然你现在问我干什么？”显然，面前之人就是单纯的不想告诉秦寒过往的一切。
秦寒难得废话，面前这人实在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于是秦寒便要摘下手中的戒指，这人玩味的看着秦寒，没有诧异，果然不出所料的，戒指在秦寒手上像是扎根了，纹丝不动。
“你做了什么？”
“小手段。你现在能看见也是一点的……小手段。”
放弃挣扎，秦寒无奈道：“所以我现在命就在你手里？”
这人的手段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但是就这样的手段对秦寒这样的一个凡人绝对可以说是致命的。
“老施，你现在要我做什么。”秦寒说道，无论对面前这人再过不喜，但现在他强我弱，秦寒只能接受这一点。
“接受挺快啊，都叫上老师了。”这人对秦寒这么干脆的接受分时满意。
“不，我只是当做你姓施。”秦寒这样说道。
老施冷笑一声：“随便你，我就当做是你叫我老师了。”
老施抬起手，示意秦寒离得近一些，秦寒看来一眼手上没有办法摘下的戒指，只得在近老施一些。
老施指尖在秦寒眉心一点，一点灵韵在秦寒眉心扩散开来，流过四肢百骸、周身气府，秦寒身体状况便了然于胸，才道：“你的体魄其实很好，天赋也是上佳，但是现在你已经二十岁了，过往你的修行全在眼睛上，现在眼睛没了，心头精血也散了，要想重新修行，你此生修行如果按部就班，就是连入玄都难以做到。”
“所以你是要教我修行。”
“不然呢？就你现在一个瞎子，指望你帮我重回巅峰吗？我还不如接续睡着呢。”
“好。你接着说。”
“修行之事你还记得多少？”
秦寒摇头，秦寒失去了十年记忆，恰恰就是这十年，所有恩怨，所有成就都在这十年。
老施对此心知肚明，道：“修行有三大阶段：蜕凡、入玄、显圣。”
“蜕凡也可以叫做超脱，荒古时候，人们在没有认识到灵力存在的时候，只关注体魄强弱，之后认识到了灵力存在，从此凡人才算是成了修士，正式修行开始，这也就是超脱的由来，后来就是因为超脱境仅仅只是指在灵力入体之前一个打磨体魄的时期，修行之路又越走越长，便更名蜕凡境，此一境分十品，不过这个境界在妖族中很是盛行，但是在人族中却是无关紧要，什么时候能够做到纳灵入体，也就到了修士的第二阶段——入玄十境。修行之法时间延续了无数年，在现在本不是难事，可你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过糟糕。你的体魄现在很是脆弱，而且你年纪大了，先天已全，现在你想要再度纳灵入体只有一个方法。”
“我在眼睛不见了之前，修为到了什么境界。”秦寒突然这样问。
“你的情况很特殊，你葬剑焚书，放弃了与体魄的修行，所以你的一生修行都在眼睛上，所以你以前没有经历过蜕凡境，而是直接修炼的入玄，勉勉强强能到入玄二境。”
“葬剑焚书？看来我以前身份很不一般。”秦寒平静说道。
“你还记得？”
“我了解我自己，我向来认为弱肉强食是世间的底色，如果不是站在足够的高处，我不会放弃修炼。”
老施不可置否，戏谑说道：“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吗？”
在秦寒的“眼”中，老施看向的是自己的胸口，眼睛能透露出的情绪太多，秦寒对自己的非理性的感觉很是反感，自然也不会在乎别人表现而出的情绪，但这个眼神太过深邃，肯定、质疑、嘲笑……分辨不出。
秦寒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郑弘武拿来的粗布衣裳没有什么异样，不确定的拉开自己的领口，看见了一片狰狞的伤痕，秦寒褪去上身衣裳这些伤口才让人看见全貌。
秦寒的整个胸膛都被暗淡的伤痕占据，这些伤口就像是平整的平原上流过的条条蜿蜒蛇形的河水，在秦寒胸膛上留下盘曲错落的沟壑，就像是一颗曾经繁茂、没有枝叶的枯木在哪里野蛮生长，撕裂秦寒的每一寸血肉，而在河流之始、枯木之深处……秦寒的心脏位置，是个铜币大小的可怖疤痕。
秦寒怔怔的伸出右手抚摸着疤痕，微微突起，脑海中想不起一点点这伤痕记忆。
回想、猜测这疤痕的由来，又忽然觉得这右手在这疤痕上莫名的顺手，直到秦寒将自己的手掌握成拳头，伸出拇指触在这疤痕上，不可置信！这个疤痕是秦寒自己用手插进血肉所伤的。
“是什么操控人心的邪术吗？”秦寒喃喃，他并不相信自己会在自己身上留下这么可怕的伤口。
“这就是你自己做的，是你自己将自己的心上精血尽数抽出来的。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眼睛是你自己挖的，修为是你自己散的，而且一切都是你自愿的。”
“为了什么？”秦寒还是不能想象自己做的这些事。
“难道是为了一个女人？话本里的那样？”秦寒喃喃，说完自己都笑了，秦寒纵有一腔热血，但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泼洒。
“这件东西不是活人，也不是死物。”老施卖了个关子。
秦寒想不到，便没有说话。
“一具尸首。“
秦寒眯着眼睛，摇头……再摇头。
“谁的尸首？”
老施轻轻一笑，道：“我不记得，也不知道。秦寒，你也不会知道，永远不会。”
窗外的清风吹进屋堂中来，在秦寒平静的心中吹起涟漪，老施同清风吞吐，吹冷了秦寒的心田。
“一个人想要了解自己是一件极为难的事。秦寒，这一点你还做不到。”老施嗤笑道。
“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就凭你！就凭你！”
“你现在和一个争糖吃的孩子有什么区别？注意气度……”
听着老施嘲笑的言语反而让秦寒原本有些躁动的心平静了一些，面前之人就是想要激怒自己而已，一直说的都是他也不知道秦寒的过去，又反反复复提及秦寒的过去，这就是牵动秦寒情绪的手段而已。
秦寒好像实在思考，这可不是老施想要看到的，道：“我或许比你自己还了解自己，比如你为什么和郑弘文说话的时候步步紧逼，是因为你觉得你已经觉得摸透了他的性子，软弱、被动。所以你想要在和他的关系中占据主动。你为何和郑弘武做哪些话，那绝对不是你的答案！你这样说是因为你骄傲自负，你说的不是你想说的话，你只是说出他想要听到的话。你为何打断我说出你恢复修炼的方法？不是因为你不在乎，你知道你无法在你我关系中占据主动，所以你想要表现得不在乎，获得与我平等交易的筹码。”
秦寒垂首，在逃避这个话题。老施却步步紧逼：“秦寒，你左右逢源、不择手段，你的恩人郑弘文你也想要算计。傲世轻物、尊己卑人！就是对你同样有恩的郑弘武你敷衍迎合，你想着步步为营、苦心算计！殊不知你之所为在我眼里不过……”
老施的话其实说不上尖锐，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样的反应，但是这是秦寒，而说话的人是了解他的老施！
老施真的很了解秦寒，秦寒不会害怕未知、死亡、嗔恶……人力不可改，惧之无义；人具有此命，思之无欲。秦寒所惧，是有人懂他，有人看清他，有人可以了解、洞察、改变自己的世界，自己从世界的游行者变成他人手中的弄声虫，秦寒不害怕真相；不害怕欺骗，害怕自己只是一个谎言。
秦寒的眼前本来没有多少的色彩，借着窗外的月光只能看见些许颜色，落叶的黄、池石的绿、书帷的白……这些颜色在秦寒眼中忽然在秦寒眼中迸发异彩，在秦寒眼中交融、模糊。像是画师的笔洗中交染万千颜色，直到最后只剩下百遍亮色染成的黑。
秦寒又瞎了，看不见任何的光亮，秦寒的思维落尽深渊，听不见水溅、闻不见木香、感受不到清风拂衣，最后只剩下虚无。
“失去记忆的你终究不是真正的你……”老施这样想，他的手段就算是通天也没有办法做到无中生有的事，他之所以能让秦寒看见是因为秦寒对周围还是有感觉的，自己只是将这些感觉具象在秦寒的思维中，现在的秦寒现在对自己的感觉已经动摇了，这个手段自然已经失效了。
感受到秦寒在自己的思维中越陷越深，老施无奈摇头，单手盖在秦寒颅顶，大喝：“秦寒！睁开你的眼！”
老施的声音在秦寒心中炸响！像是一只大手将秦寒又拉回了现实。
“真是矫情，你呀！我就这一点最是不喜，别人在这年纪谁想的不是争强斗胜、意气风发的。就你想着些有的没的，思来想去在这些破事中蹉跎了光阴，死你舍不得，活着还得想一想活着有啥意义……矫情！”
“求真！这是多少人的一生所求，只是多数人尚且没有找到答案就死在路上，秦寒你已经走在路上了，这就是幸事了，何况你还……这么年轻。”老施安慰道，眉眼低落，深邃眼中看见多少坎坷，眉峰之下葬下多少光阴，秦寒能感觉到，面前之人纵使黑发童颜，但是已经不在年轻了。
“既然不喜，以你的力量大有人选，为何一定要选我？”
“以前我是没有想过要选择你的，但是……秦寒我比你了解更多，但是我们两人都不了解真正的你。”
“我带你去看看你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