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球表面
“吭哧吭哧……”
硕大的蒸汽车厢摇晃，其喷吐出的煤烟与蒸汽混杂，将车厢外的风景尽数掩盖。
这是一辆老式的蒸汽机车，不仅声音大，而且线路也偏僻。
由王都至国土西边的线路曾经是无比繁忙的。
纳普勒斯西边多平原，大量的农贸商品和原材料经由大量轰鸣的蒸汽机车涌入王都，然后它们又在煤烟与汗水中化作钢铁、农具和无数生活用品返回西边。
在以前，这条线路的终点有很多，梅尔顿、格林霍普、哈罗德西……等等，然而现在只有一个统称——西边。
曾经的繁荣一去不复返，如今从王都开向西边的线路只有一条，而且三天一趟。
但即便如此，车厢上的乘客仍旧寥寥无几。
或许从纳普勒斯人冒着枪林弹雨也要涌向东边时，西边就注定要衰落下去了。
那他们为什么逃出家园呢？
“呜——”
响亮的汽笛声仿佛要刺破耳膜，不断催促着乘客赶紧下车。
里德没有磨蹭什么，提起手中的公文包便走下了车厢。在穿过一座小得可怜的火车站后，他终于来到了纳普勒斯西边，那个被纳普勒斯人称之为“月球表面”的地方。
灰色，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惨淡的灰色。
天空如同被撕裂的灰布，阳光艰难地从乌云的缝隙中挤出，洒下惨淡的光辉。
偶尔有雪花落下，然而细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不是雪，而是灰。死亡的雪花，无时无刻不在这片平原上飘落。
从这里望去，曾经的田野、村庄和道路，如今都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焦黑的土地。
地面上密密麻麻分布着或大或小的弹坑，它们蔓延出道道裂痕，风声灌入裂缝，仿佛大地也在哭嚎。
里德踩在地面上，“嘎吱”“嘎吱”的声响让他真有种身处月球的感觉。
“挺像的。”
他抿了抿嘴唇，头一次对这个世界国家机器的破坏力有了深刻认知。
“这种程度的弹药倾泻量……有点儿恐怖啊。”里德俯下身子，抓了一把尘土任其从指缝溜走。
然而还不等他继续感慨，他便感觉自己的双眼一阵火辣辣的生疼。
先是双眼，接着是鼻腔，再是喉咙，刺痛由内至外贯通全身。
里德眯起了双眼，他静静品味着身体上的痛苦，默默看着手中的沙土尽数散尽。
良久，他才从口中挤出两个字。
“化武。”
化学武器，没想到这么早就被用上战场了。
里德站起身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纳普勒斯西边的人们宁愿被枪炮打死也要逃出这里了。
在化学这门学科还只是蹒跚学路的时代大规模投放化学武器，恐怕当时的纳普勒斯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什么都没看见，但是却无比痛苦地死去。这种死法，很难不引起他们的恐惧。
相较于被未知的无形之物收割生命，还不如直接被枪炮打死来的痛快。
无色无味，非气体，超过一年的留存时间，稳定且不易分解，呼吸道有灼烧感，通过黏膜损失人体……
将这些特点全部记清楚后，里德随口吐了几口痰，然后用唯心能力将身体调理好后，便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继续前进了起来。
他的脑海中思绪万千，固体化学武器一般用于污染水源，然而现在竟然直接被投放在了大平原战场。
非气体的化学武器很难扩散，危害范围也有限。投放方这么做，不排除是他们只是碰巧搞出来这一种有毒化学品。
等等，也不一定。
里德的脚步突然顿了顿，他想起来这个世界是有超凡者这种东西的。
如果有超凡者可以控风，那就算是固体颗粒也能像气体那样迅速扩张。
“一群狗屎。”
他啐了一句，要做事情越来越多了，今天回去后，恐怕要看的书里还要加一本《危险化学品目录》。
战争之后，纳普勒斯西边的景色便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模样了。灰土，焦黑，凄凉……唯一能阻挡目光的只有视野尽头的地平线。
走了这么久，除了地上的骸骨外，里德没看见任何与人类有关的东西。
他站在一具骷髅前，骷髅仍保持着死前的姿势，唯有一点点沙土遮盖了它的表面。
里德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脚印，又极目远眺整个西方平原，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又吐出了两个数字：“249，一百六十万。”
这些人里有多少死于化学武器？又有多少死于枪炮？里德已经懒得深究了。
所有人都无人收尸，但也正常，因为他自己就因为飘扬的尘埃吸入了大量的有毒化学品。
如果不是有唯心能力的加持，恐怕里德现在也应该成为这些尸体中的一个。
“咯哒！”
脚下传来一声脆响，然而里德像是早有准备，他伸手一抓，一把将脚下的东西从土中扯了出来。
“砰！”
“嘭。”
地雷的残件被里德随手扔飞，他切换至唯物世界观闻了闻爆炸的硝烟。
硝烟里的味道很熟悉，因为他后院里就有。
“氯酸钾，硫，还有一些木炭……勉强合格的炸药。”
里德看着炸成一坨废铁的地雷，低声笑了笑。
笑过之后，他便转身去找海丽口中的“威姆特饼干土”了。
在时不时唯物视野的扫视下，他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里似乎是个阵地，七扭八歪的战壕遍布其中。然而在岁月的加持下，它们有不少已经崩塌，将连同的战壕堵成一段段。
里德在战壕没什么兴趣，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战壕上方浅白色的堆土。
他上前将堆土表层扒掉，抓了一把放入手中。
“哑光、蜂窝状孔隙、密度0.34克一立方厘米……是了。”
硅藻土，终于找到了。
硝酸甘油是个暴躁的东西，一点儿小小的碰撞，剐蹭，都有可能让它爆炸。
然而，只需要用最常见硅藻土吸附硝酸甘油，其稳定性和安全性就会显著提高。
达纳炸药，一种被广泛用于十九世纪末期与20世纪中期的军工业爆破炸药。
“咳咳咳……”
咽喉的刺痛将里德从成为大炸逼的畅想中扯了回来——硅藻土里也残留有未分解的化学武器。
“自己人都不放过啊……”
里德切换至唯心状态，一边往密封袋中装填硅藻土，一边感叹着投放方的不做人。
会是谁呢？教会？还是亚特罗尔？
很快，几大包硅藻土便被里德装填完毕。他不仅双手提着大包小包，咯吱窝还夹着一个公文包。
“不知道有没有空间储藏类的异常物，回去后得找找了。”
他叹了口气，在地面上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嘎吱！嘎吱！”
“嘿……，朋友……你好吗……”
里德停下了脚步，他身后传来了热切的问候。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漏气的管道中挤出，忽高忽低，似乎下一秒就会消散。
转过身，里德看见一个腐烂的士兵从战壕中爬出，正向着他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