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的故事,我走不进去
慕华在电话的另一端,泪水如泄洪般倾泻而出,随后,留下一串忙音在空气中回荡。
我心中虽有诸多疑问,却终究未能启齿,只因时青在临别之际,也给我打来了一通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哭泣了许久,直至声音沙哑,只留下了一句沉甸甸的话:
“告诉慕华,我对不起陆可米。”
慕华和时青相识互联网,两人在网络上聊了整整八年。
八年,两千九百二十天,没有一天没有互相问候,互相温暖,但两人用了八年的时间却没有成为恋人,至少前面八年没有。
我和慕华有着共同的朋友,却也只有我知道有着时青这个女人,八年的时间我问过慕华数次,你爱时青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喝着酒,慕华有女朋友。
“八年,你说爱吗?”
慕华反问我,我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路北,滚他妈的爱情吧,老子现在有女朋友。”
看我不语,慕华甩开嗓子。
“爱不爱又能怎样,我们他妈都没有见过。”
慕华话落,灌了一整瓶二锅头下肚,倒地不起。
他爱时青,在那瓶二锅头下肚的之前和之后,他都是爱的。
慕华如今的伴侣,是家中长辈介绍的一位名叫陆可米的女子,是一名幼儿园教师,因长期与孩子待在一起,性情也变得纯真,整日黏在慕华身边,亲昵地称呼他为“乖乖”。
慕华对陆可米并无好感,他仿佛对周遭的所有女性都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唯独对那个未曾谋面的时青,怀有深深的眷恋。
对于慕华而言,时青既是遥远而神秘的未知,又是温暖而亲近的心灵归宿。
陆可米是个好姑娘,苍天和岁月都可以做证,如果可米没有遇见慕华,又或是遇见了之后没有爱上慕华,我确定可米的爱情会很美。
毕竟,谁不会爱上一个永远纯真的姑娘呢!
但,两人相遇,她爱他,这注定是一场悲情的剧,注定会被他伤害到体无完肤,最后拖着满身伤口的躯体黯然离场。
陆可米记得慕华所有的喜好,吃的,用的,穿的,讨厌的,喜欢的,在陆可米的世界里,慕华就是整个人间。
可,陆可米忘记了人间很难,难到无论怎么样地去爱,都不可以变好。
2017年跨年夜,我去了慕华的酒吧,酒吧名字“1986”。
1986这个数字与陆可米没有任何关系,1986年,时青出生。
“我订婚了。”
慕华坐在我对面,脸上的笑,带着苦味。
“可米是个好姑娘,值得你爱。”
“是啊,可米挺好。”
那个跨年夜我和慕华都喝了个大醉,不知道怎么回各自的家。
年后三月,初春的风吹绿了沉睡一个冬季的柳枝,也吹进了慕华和可米的婚礼。
敬酒的时候,可米挽着慕华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甜蜜的笑。
“恭喜!”
我看了一眼慕华,发现这小子用一种并不喜悦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不敢多说一个字,我怕我说出口,目下的幸福就都会散了。
如果婚礼的幸福可以一直在慕华和陆可米两人身上延续一辈子,肯定是一段佳话,但一辈子太长了些,两人在第一个结婚纪念日的那天,离婚了。
陆可米未能留住慕华,慕华执意离去,将1986变卖。我曾以为慕华终于醒悟,欲用卖得的钱去寻找那位八年未见的女子,然而,他却孤身一人前往了稻城。
“路北,我谁都不要了。”
“我要出去走一走,好让自己可以重新活一次。”
我没有回复慕华,我不知道说什么会让他好起来,我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好不起来。
他的故事,我走不进去。
在慕华去稻城的那天晚上,陆可米约我去了被慕华卖掉的1986。
陆可米要了酒,落座就开始喝。
“路北,我不怪他,是我自己对他的诱惑不够,不够让慕华从对那个女人的念想里面走出来。”
“你……知道?”
我语气顿了顿,眉目跟着皱起,陆可米放下酒瓶子,眼神与我撞在一起。
陆可米的眼神带着嘲笑,不对我,不对慕华,是对她自己。
“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接喝醉酒的慕华回家吗?”
陆可米的一句话,猛然间掀开了尘封的记忆,如同古旧日记被不经意间吹开的扉页,尘埃落定,往事重现。
“记得!”
那晚是我第二次遇见陆可米,但记忆深刻并非因她,而是慕华自第一杯酒起,言语间流露的柔情,眼中闪烁的光芒,全然属于另一个女人——时青。
时青,这个名字,早已在慕华认识陆可米之前,深入进了他的骨髓肺腑,就算碎尽了骨,流尽了血,慕华也爱不了陆可米。
“那一夜的酒,慕华喝得尽兴啊!”
陆可米自嘲一笑,酒吧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庞若隐若现,而那无尽的心酸,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
我被陆可米的心酸扼住了喉,呼吸也变得急促,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他就躺在床上叫着一个叫时青的女人,说他爱她,可是却不敢爱,我跪在床边给他脱鞋换衣。”
“路北,我爱他,却同样再也爱不起了。”
离开酒吧之前,陆可米被一个服务员帮着我搀扶着坐进出租车,关门之前,服务员给我讲:
“哥,老板这段时间一直喝酒,每天都是烂醉,你劝劝吧。”
送陆可米回去的路上,我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慕华卖掉的1986,被陆可米买下了。
我本想探寻陆可米此举的缘由,但目睹其醉态百出,终是忍心未问。
这个时候,陆可米也不想听到关于慕华的话了吧,哪怕陆可米的整个世界都是慕华,但那个世界已经坍塌毁灭了啊。
此次醉饮,陆可米寡言少语,唯余举杯不止,直至醉意朦胧。而我深知,她心中藏有千言万语,亟待向我倾诉,关乎慕华,关乎时青。
两天后的下午,我和陆可米坐在一个咖啡厅的落地窗前,金色的余晖洒在陆可米的身上,显得陆可米更加忧郁了些。
“路北,你说慕华现在在做什么?”
“去稻城了!!!”
听到我的话,陆可米原本紧锁的眉头一下就舒开了,只是下一秒便落了泪。
陆可米的泪,宛若金色细雨,每一滴都映照出一个孤寂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