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夜火光
一场大雪之后，年关转眼即至，然后在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又倏然而去。
过了年又下了一场雪，将连绵山川都盖了厚厚一层棉被。
大雪封山，再无法出门打猎射箭，心安只能每日在房间看书习字或修炼功法。偶尔走到院中，站在半山腰遥遥望着山下那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村庄发呆。
不知是因为目力渐长，还是这几年经常穿行村庄，他感觉即便是在半山腰上，也能将整个村庄的房屋位置分辨大概，甚至可以看清王家大宅位置。
清瑶说过会来找自己放风筝，可是今年冬天特别冷，接连的大雪封山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化完。放风筝肯定是没希望了，只是这雪再不化，就没有办法去看花灯了，更是连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心安日日都在祈盼天气变暖，但雪未化，元宵灯节已经到了。
渔花村的几条道路和小巷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山路上依旧是冰雪覆盖。
王员外身为渔花村的首富，年年元宵节都会购置花灯，在宅院四周挂满各式花灯，还会从四乡八里请几班有名的戏台班子唱大戏，今年雪虽大，却依旧如往常。
眼见天色渐暗，村子里的灯火也渐次点亮，敲锣打鼓舞龙弄狮的人纷纷开始出动。
隐隐约约的鼓鸣镲声时而钻入耳中一缕，彷如猫爪一般挠得心安坐立不安。
“爹爹，我们去村里看花灯看大戏吧。”心安跑到爹爹面前祈求。
“不是说了不成不成！山路上全是冰雪，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摔一跤可就爬不起来了！”张老头连连摇头。
这个问题，心安已经说了几遍，但是张老头都拒绝了。
这一段山路虽然比较平缓，但是路上有冰雪覆盖，摔跤滑倒很是正常。若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倒不畏惧，眼下这把岁数，自然是想都不能想的事情。
心安听得回答顿时脸色一黯。
张老头见他有些不开心，走进里屋从墙上取下一个小灯笼，点亮油火，递给了他。
“喏~你小时候打的灯笼。”
心安接过纸糊灯笼，打着灯笼走到院中。
记得以前家里很穷，每到过年时候，爹爹就会带着他到山下村子里挨家挨户的拜年要东西。
“拜年拜年，不给花生就给钱！”这是心安最熟悉的一句话。
大部分人家都是抓一把花生或瓜子之类，但是有钱的几户人家则会给几块糕点，那可是记忆中少有的甜蜜时刻。
后来伴着神箭师傅的出现，家里终于了有了积蓄，也已经很多年没有下山再去拜年讨要零食了。
心安打着灯笼在院中转了两圈，似乎有些索然无味，他将灯笼挂在了杏树下，然后走到石墙前，努力的眺望着村中。
看着灯火通明的村子，如粥如沸的人群，想象着那些同学跟着舞龙队奔跑的模样，猜测着清瑶是否也在其中。
她家的花灯今年是什么样子？有没有置办新的花灯？
记得去年和爹爹看过，有金鱼灯莲花灯八仙过海灯，有走马灯琉璃灯嫦娥奔月灯...大大小小是应有尽有。
她站在花灯下一定比花灯还好看！
心安的心中胡乱猜想着，眼睛却盯着那条由火把和竹椅组成的火龙队，伴着“哐哐嚓嚓~”的声音从村头游到村尾，再拐到泊云堂，然后又绕到了半月湾....
即便声音若有若无，但是看着人群簇拥着火龙穿行在点点灯火中，他愈发的感觉这半山腰有些清冷和孤单。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老头的声音响起。
“心安，回屋吧，外面风大。”
“爹爹，我再看一会。”心安不愿回房间，毕竟自己看的人群中说不定就有清瑶。
张老头知道他的身体异于常人，不但夏天蚊虫不叮，而且冬天也不觉的冷，故而再不催促，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袋，嘴里哼哼唧唧唱起了呜呜浓浓的戏文。
心安就这样在清冷的寒风中凝视着热闹的村庄，突然他在村口位置看到了两点火光悄然分离出来。
离开村口，便是田野，两点红红的火焰彷如抖动的香火，穿过田野朝山中而来。
“这冰天雪地的，什么人这个时候进山狩猎！”心安看着火把猜测着。
却仿佛多了一点乐子，时而看着那长龙游走在万家灯火之中，时而看着这两点火光穿行在无边黑暗里。
那两点火光，一会变成一点，一会又变成两点，很是奇怪。
约有小半时辰，村中的喧嚣已经渐渐散去，火龙队已经不见，大戏开唱。而那两点火光乍隐乍现走走停停，已经沿着弯曲的山路没入了山林中。
因被树林遮挡，火点再也看不清，只偶尔从黑暗中闪烁出一团红光，随后就再次消失不见。
又过了半个时辰，突然一个如银铃般的声音似惊雷般响在心安耳畔！
“张心安！张心安！”
听得声音，心安几乎是以为出现了幻觉，他慌里慌张的朝门口冲去，入目就见两个人影站在门口。
其中一个穿了一身白衣裘服，衣服上污泥点点，脸上却带着如夏花一般的热烈欢喜，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风筝姑娘！
旁边的少年比清瑶高了一头，约有十五六岁模样，也很是狼狈，正皱着眉头一脸的怨气，狠狠瞪着心安。
“你..怎么..怎么来了！”心安心中狂喜，面上写满惊讶，说话都有些结巴！
“我来看看你啊~！这个送给你。”清瑶莞尔一笑，先把火把递给了少年，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送到心安手中。
“这是什么？”心安接过手，感觉还有余温。
“是母亲做的桂花茯苓糕，非常好吃，她一年只做一次，送来给你尝尝。”清瑶彷如带着一丝炫耀的说道。
“不是和你约了一起放风筝嘛，可是一放假就下雪，一直到现在都没机会，怕你以为我忘了，来和你说一声。”清瑶又说。
“你...这...我....”心安不敢相信她这般辛苦雪夜爬山，却是为了这点小事，再看到她浑身摔的雪泥，顿时眼圈一红，几乎要流出泪来。
他连忙背过头去，抹了一下泪花，然后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快进来歇一会！我去升火，给你们烤烤火。”
“赶紧回去，趁着客人还没走。”一旁的少年怕她答应，将火把递给她催促道。
“不用了，我们要赶着回去，不能让爹爹知道了。”清瑶摇了摇头。
“啊！这就走了？”心安还没反应过来，然后道：
“那我送送你们。”
“送什么送！你怎么送？”一旁少年仿佛很不开心，竟扭头先走了，嘴里还嘀嘀咕咕：
“跑这么远，看这个花脸！”
少年的怒火似乎是爆发了，又因走的太快突然脚下一滑摔到在地，手里火把也滚在雪地里瞬间熄灭。
“哎哟，我的屁股~”
“哥哥！”清瑶本想说哥哥几句，但是看他摔倒连忙去扶，然后用手中火把将雪地火把点亮，再转头望向心安：
“别送了，我们走咯。”
“嗯~”心安本想去送一程，但是想到她哥哥刚刚话里带的厌恶情绪，心中一阵羞愧，犹豫着只得作罢。
“路上小心！”心安道。
“嗯。”
两人才走几步，清瑶突然扭头望向心安：
“回去吧回去吧，记得要尽力的用功啊！”
心安听着这句话，顿时心中再一震，只是茫然的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山林中隐隐约约传来兄妹俩的声音。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这花脸值得你跑这么远？”
“哥！你再这样说，我的压岁钱不给你了！”清瑶有些生气。
“哼~”男子哼了一声，再不言语。
天地之间只剩两个火点在茫茫白雪中闪烁漂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