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炀晫·嗔
哪能没发觉,只是任由她胡闹罢了,只要没触及底线,林清水一般是任由深芷作妖的。
“师兄连狱友都有了呜呜……”
深芷对新称呼得来应手,立刻利用卖萌。
“事态不妙,大事不妙!”她捻起那枚水滴状的赤色宝石,于指尖翻来覆去,神色愈发慌乱。
“坏了!”
林清水朝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完了完了完了!”
指尖撩起水滴状的红宝石来来回回反复看。
越看深芷越破防。
“怎么了?”
林清水就纳闷了,怎么又露出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
我招你惹你了?
“哎!你知不知道你狱友叫什么名字?”
“狱友就是狱友,问那么多做什么。”
若多上一份姓名,他与那份因果可就彻底掰不开了。
深芷真真是要哭了,近乎心梗地喊道:“这耳坠是「嗔」的!是咱们大师姐的!是可以带领我们回到逸仙谷的真人版地图的!”
林清水:“……”
他立刻反驳:“不可能!”
深芷泪眼婆娑:“怎么就不可能了?”
林清水恍惚回忆:“那女子精神正常,是正常人啊。”
深芷:“……”
你到底对我们带有怎样的负面滤镜,标准已经低到这种不堪的程度了么?
她深吸一口气:“我承认我当时向你介绍她们时是夸大了点,其实咱家师姐也没有那么......”
对上林清水大嘘的表情,她的脑袋恨不得埋进地缝再也不出来见人。
“总之她就是大师姐呀!”
“再总之也没用了,人家早走了。”
夜色陡然变得寒凉。
两人皆沉默不语,头顶仿佛各自悬着一朵乌云。
深芷佝偻着背脊,双臂无力地垂落,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前行。
在努力与彻底放弃之间,深芷最终选择努力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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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一轮明月高悬于树梢之上,姜府却依旧灯火通明。
姜月璃依旧沉浸在昏睡之中,床榻边,一位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妇人正襟危坐,正是姜月璃的生母,亦是姜府最受宠爱的大夫人。
大夫人愁容满面,悲伤难以抑制。月璃退烧已有些时日,为何仍旧不见醒转?
躺在床上的少女,面色依旧带着一丝高烧未退的潮红,嘴唇干裂,泛起一层死皮。
她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出现一位容貌未明的菩萨,口中吐出悦耳的梵音。
她跟随菩萨一同诵念经文,原本烦躁不安的心绪才刚刚平静下来,却不料猛然间发现,那低眉垂目的菩萨,竟化作面目狰狞的索命恶鬼。
青面獠牙,手持皮鞭,狠狠抽打着她,皮开肉绽。
姜月璃拼命挣扎,想要逃离这恐怖的梦魇,却总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腰肢,轻而易举地将她拽回。
烈焰升腾的莲台之上,狰狞可怖的面容与慈悲祥和的眉目交错变换,鞭子抽打着她,发出凄厉的嘶喊,沙哑的嗓音中夹杂着破碎的哭腔,大颗的泪珠汇聚到下颌,滴落在火焰之中,瞬间蒸发,升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雾气。
她哭得越发厉害,那梦魇中的身影便越发温柔地抚摸着她的伤口,口中诵念着经文,让痛苦化作阵阵怪异的快感。
姜月璃几乎要被逼疯了,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林清水……”
无意识的呢喃,骤然化为一声凄厉的喊叫:
“林清水!!!”
她猛地睁大双眼,骤然惊醒,猛地坐起身,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一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浑身被冷汗浸湿,贴身的衣物冰凉黏腻,睁大的双眼中,依旧残留着梦魇带来的惊恐与涣散。
“月璃,月璃,我的月璃这是受了什么苦啊……”
大夫人连忙拿起丝帕,心疼地替她擦拭额角的冷汗。
“快去通知老爷,小姐醒了,快去通知老爷!”
迷蒙的水雾渐渐从惊魂未定的眼中退去,一丝阴郁的恨意悄然凝聚。
姜月璃紧紧攥着被角,滔天的怒火反而让她冷静下来,只是眼底的墨色浓稠得难以化开,指骨发出咯吱的声响,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可是,这点痛楚与林清水给予她的屈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姜老爷迈着大步匆匆赶来,看到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女儿醒来,这才舒展开紧锁的眉头。
“老爷,万万不能放过那个名叫林清水的恶徒!他将咱们女儿折磨成这般模样,你可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若是平时,姜老爷定会一口应允,可此刻,他却反而指着姜月璃,怒声说道:“让你平日里莫要随意欺凌他人,也不要支开护卫,现在被人钻了空子,也是报应!你说说,这又能怪得了谁!”
怪谁?
大夫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嘿!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亲手惩戒的人还少吗!”
姜老爷顿时语塞,脸涨得通红,气恼地甩了甩衣袖,不再言语。
以前是以前,现在他自己不也是被人揍了吗,这话,他自然拉不下脸说出口。
小姜和老姜,都被林清水和“嗔”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父女俩被这对师出同门的男女打得叫苦不迭,当然,现在只有老姜幡然醒悟,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碰了壁,自然就老实了。
这个名叫“林清水”的家伙如此肆无忌惮,或许背后有着他无法触及的强大势力撑腰。
不然,这个恶徒哪来的胆子敢动姜月璃?
想到这里,老姜反而小心翼翼地劝慰起姜月璃来。
“月璃,此事不如就此作罢吧。”
大夫人闻言,眼眶瞬间湿润:“算了?你看看月璃身上这些鞭痕,背上好几处都皮开肉绽了,以后还怎么嫁人,你竟然说算了?”
姜老爷叹息一声:“夫人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事就翻篇吧,明日我还要去拜会定远侯,就先歇息了。”
从头到尾,姜月璃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她越是沉默不语,大夫人就越发感到担忧。
这孩子素来如此,心思深沉,让人捉摸不透,她真怕女儿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姜月璃缓缓躺下,侧过身子,拉过被子,闭上双眼,语气冰冷地下了逐客令:“母亲,女儿乏了,想要歇息。”
大夫人望着她瘦弱的背影,连连叹息,最终只得带着丫鬟们悄然退下。
当房间里再次恢复寂静,姜月璃猛地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中,充满了阴霾与恨意。
此事,绝不会就此结束。
她誓要与林清水不死不休。
她浑身都疼,仿佛被架在烈火上炙烤一般,白日所受的屈辱,每每在她闭上双眼时,便会如同潮水般涌来。
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全是林清水的那张脸。
……
同一片夜空下,在偏远的荒废庭院,身形颀长的女子推门而入,屋内连忙走出四个人前来迎接。
“陛下!”
他们急切的呼唤,悬着的心终于被安全感充斥满。
眼前的女人就像定海神针,有她在,他们这些臣子才有活着的真实感。
冷色月光落在女子妖异慵懒的神情,一身黑袍极尽疏狂,带着酣畅笑意的柳眉舒展成一片优雅的弧度。
贵气天成。
正是从牢狱出来的「嗔」。
那可笑的求道经历她并不在意,也从未使用过这愚蠢的“道号”。
她,是炀晫之主,睥睨天下的女帝!
天下四国,南炀晫,北胧夜,西碧霄,东霜寰。
四国立,群雄起,谁主沉浮?
女帝面露欣然:“出去转悠几日,孤想明白了许多事。”
几个心腹臣子都不敢吱声。
这位炀晫历史上的首位女帝,以雷霆手段独揽大权,却在集权后像天真少女一般尽将政事重归于他人,自身安于游山玩水,求仙问道之事。
而今这位帝王愿意屈尊给人当侍卫,还把雇主打了自己去蹲牢房?
换做旁人他们早骂脑子有病了,可这是自家陛下,几个人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难看,憋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立刻回炀晫!调动精锐兵,孤亲自做弓,瞧瞧这支虎狼之师组成的利箭到底能为孤猎下何物!”
几人齐齐一怔,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孤是猎人,便不该有恻隐之心,呵......”
嘴角微翘,笑靥如花,但那句充斥的铁血杀意无法消散。
“孤不仅要杀,还要杀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