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鬣狗
天色微亮，低语镇从朦胧的睡梦中渐渐苏醒。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街道，空气中透着潮湿的寒意。红砖和铁管交错的建筑、斑驳的墙面在晨光中显得沉默而悠长，仿佛这座小镇依然沉浸在过去的梦境里。蒸汽管道从墙面上延伸开来，伴随着低沉的“哧哧”声，厚重的雾气缓缓从管道中逸散出来。
街道上的石板被夜露打湿，透出微微的寒光。人们逐渐出现在小巷中，步履匆匆，帽檐压得很低，面色疲惫而无言。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和鞋跟敲击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
镇子上工厂的烟囱中浓烟再次升起。工厂东部大片的墙体崩塌，砖石散落在地，几根扭曲的铁梁直插向天空。一股焦灼与燃烧后的刺鼻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然而，那轰鸣的机械声再次运作起来，丝毫没有因为昨天的灾难而有任何改变。
工人们聚集在工厂门前，沉默地排成队列。空气中弥漫着机油与燃烧后余烬的气息，伴随着蒸汽泄漏的声响。那些陈旧的外套和满是油渍的工装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沉重，他们的眼神依旧空洞而麻木，没有过多的交谈，有些人则趁这段时间匆忙的咬上几口面包，随后安静的等待着大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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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克斯现在的心情倒还不错，这可能是工厂炒鱿鱼的唯一好处——至少可以睡到自然醒。
虽然他依然躺在那破旧的木桌上，房间的气味也相当刺鼻，但对于已经在其中待了有一段时间的艾利克斯来说，这倒没那么难以忍受。
昨天和艾琳交谈完之后，艾琳表示手术进行到下一阶段，随后给自己打了一针麻药，而这也导致自己一口气睡到了现在。
身体静止的时间实在有些过长，以至于艾利克斯伸懒腰的时候骨节发出了劈里啪啦的声响。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一股奇怪的轻松感出现了，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身体。
“卧槽。”
腰部以上的身体平躺在床上，而腰部以下则离奇地摆放在一旁，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血液喷溅或器官流出，像是被某种异样的力量硬生生分离，却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疼痛。
“砰！”房门被粗暴的推开，艾琳像是狂风一样冲到了艾利克斯旁边。
“卧槽，你怎么醒了？”
“卧槽，我怎么知道？
“卧槽。”艾琳无奈地将艾利克斯重新按到桌子上，“那没事了，反正就剩最后一步了，你愿意醒就醒吧。
就是一会别被吓到了。“
艾琳将艾利克斯的下半身和上半身重新拼接，而本来没有触感的伤口此时却感觉到了微弱的冰冷凉意。
随后便是一股无法言喻的痛楚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神经。
“卧——槽——“
“嘿，嘿！“艾琳轻拍了拍艾利克斯的脸，”清醒点，很快就过去了。“
随后她快速的取出莫里斯的盒子将其打开，手指轻轻划过一排各式药剂瓶，最终从中挑出一个瓶子。瓶中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微微的绿色光芒，粘稠而诡异。她没有多言，直接拔开瓶塞，将药剂倒在指尖，缓缓涂抹到艾利克斯那夸张的伤口上。
艾利克斯感到一阵刺痛，紧接着是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伤口处迅速扩散开来。他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目光死死盯着伤口处，双手死死的扣住桌板，有着无形的火焰在他的双臂上燃烧。
粘稠的药剂仿佛胶水一般，慢慢渗透进他的伤口，随即一道清晰的“咔咔”声在他体内响起。艾利克斯惊讶地看到，裸露在外的骨骼开始像被无形的手牵引一般，一块一块地精准对接，逐渐拼合成原本的形状。
接着，骨骼上开始出现细小的纤维，像是无数根细丝般的肌肉纤维，以极其精准的顺序从骨骼周围伸展出来，彼此交织缠绕，仿佛在进行一场精细的编织。那些纤维彼此缠绕、交织，像是有生命的丝线，迅速覆盖骨骼，形成一层又一层的肌肉组织。
更为诡异的是，当肌肉编织完毕后，皮肤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扭曲着如蛆虫般地蠕动，缓缓向伤口聚拢，彼此交错，织成一道完整的表皮。整个过程犹如一场惊悚的缝合，仿佛被精心编织的毛衣一般，最终完好无缺地融合在一起。
艾琳冷眼旁观，一直注视着这个过程，直到皮肤恢复平整，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将空瓶放回盒中。
“恢复得不错。”她高兴的说道，将目光从艾利克斯的伤口移开。
艾利克斯喘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像是亲身经历了一场怪诞的重生。
“行了，你这也算是正式进入我们的队列了，“艾琳说道，随后将艾利克斯扶起，”下地走走吧，试试看你的新力量。
这间屋子经过莫里斯的改造，一阶刻痕者哪怕是怒火之痕的刻痕者的力量都冲不出来，放心施为吧。“
艾利克斯深吸一口气，感到胸腔中那股翻腾的热意。他被艾琳扶起，踉跄着站稳，感受着体内汹涌的力量，心脏旁边仿佛多了一个动力源泉，就像有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在等待出笼。
艾利克斯点了点头，举起双拳，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的怒火涌动。他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像是多了一个新的器官，本能的将那股力量一点一点引导至拳头。他能感觉到肌肉在绷紧，血液在沸腾，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从指尖到脚踝充盈全身。
“试着释放出去。”艾琳说道。。
艾利克斯深吸一口气，猛然向地面挥出一拳。就在拳头即将挥出的一瞬，怒火如火山般喷涌而出，灼热的气息包裹着他的手臂，伴随着一声低沉的轰鸣，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刺鼻的灼烧味。
拳头落地的一瞬间，地板微微震颤，蒸汽和尘土在冲击下四散开来。屋内的墙壁和器械在强烈的力量冲击下依旧完好无损，似乎完全吸收了他的力量，没有丝毫破损。
但这丝毫不影响艾利克斯对这股力量的看法，“如果这是在外面，我能一拳将钢筋打弯！“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
“呵，尽快熟悉吧，”艾琳笑道，“昨晚手术的动静可不小，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查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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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语酒馆，吧台。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木质的桌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莫里斯正饶有兴致地擦拭着吧台上的玻璃杯，他那被钢铁包裹的头部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芒，显得格外沉静。
然而，几名身穿黑色制服明显是政府官员的人在街道上扫视了几圈，随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低语酒馆的牌匾上。
为首之人一挥手，后面的人便鱼贯而入。
“诶哟，几位大人想来点什么？”话语虽然谦卑，但随着莫里斯的抬头，酒馆的气氛瞬间陷入了凝滞。
“艾琳呢？”为首的人站到了莫里斯的面前，虽然他的身形小了莫里斯不止一圈，但他的气势却能分庭抗礼。
“嗨，艾德里安大人，小店确实没有叫做‘艾琳’的酒啊，而且现在是早上七点，该歇业了，您各位还是请回吧？”莫里斯带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语气淡淡的说着能让人气死的话，而内里却将怒火暗暗燃起。
随着他的意念，这股怒火通过怒火之痕的能力向远方传递，直达艾琳所在的房间。
与此同时，房间内，艾琳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而强烈的愤怒情绪传入心头。早年间和莫里斯组队的经验并没有忘却，这种狂躁的怒火让她瞬间明白，莫里斯正在发出警告。
但她好像并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艾利克斯：“哦，政府的狗好像来了，嗅觉真是灵敏。
但这还不急，我们还有时间——艾利克斯，你知道刻痕的力量从何而来吗？”
艾利克斯刚想说出自己的猜测，艾琳便再度张口，看起来她并没有想知道艾利克斯答案的意思。
“是情绪。”艾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也是欲望。”
“想要彻底发挥出来刻痕的力量，就要保持住那种极端的情绪，而对于怒火之痕来说，这情绪就是愤怒，而这欲望，就是那无与伦比的破坏欲。”她进一步解释道。
“你知道莫里斯为什么一直带着他那个钢铁铸就的头盔吗？”艾琳问道，但显然这一次她依然没想要得到艾利克斯的答案，摆弄摆弄手指，紧接着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他在愤怒，永恒燃烧的盛怒。”
艾利克斯听着，感到一股奇异的压迫感。艾琳的语气缓慢而沉稳，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不可动摇的力量。
“现在，告诉我，艾利克斯先生，”艾琳微笑着看着艾利克斯，“你愤怒吗？”
“呵，呵呵，”艾利克斯忍不住笑了，他的上半身剧烈的抖动，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可笑的笑话，
“——我愤怒吗？”
“这不该是个疑问句，而应该是一个陈述句。”
“你知道吗？当初在福利院里，卡斯帕还没负责管理福利院之前，福利院正是被政府所管辖。大孩子会毫不犹豫地抢走小孩子地食物，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工作人员们不但默许，甚至还会鼓励这种行为——大孩子们会帮忙‘管理’，这让他们省了不少事。”
“其中有一个叫做萨尔的大孩子，他十分强壮，很多孩子都将他视为首领。”
“这个团体日益庞大，而作为被剥削者的我们对此却毫无办法，在我们看来他就像是神明一样。”
“在当时饿昏过去几乎是家常便饭，一枚苹果核都是难得的佳肴。”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有了一个想法，我突然觉得很生气，为什么被欺负的是我？是我们？”
“莉莎死了。这是一个比我晚来一年的小女孩，这是被饿死的。”
“艾米死了，这个是被打死的——不过那些陪护人员都说是他自己失足摔死的。”
“还有萨姆，乔伊，汤米……”
“反正是孤儿，死了也没人管，死了就死了呗。”
“可为什么呢？难道我们不是人吗？难道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物种吗？”
艾利克斯摊了摊手，很是不解的问道。
而门外，噪杂的争吵声音也愈发明显。
摇了摇头，艾利克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现在的他连做这样一个动作都十分困难，因为他的身体在微微的抖动，他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可他说话的语调却依然显得十分轻松。
“有一天雨夜，我站在了萨尔的床前——他的睡相非常散漫，这个人显然没经历过那些不公的待遇，非常有安全感。”
“我举起了刀，刀并不大，是我在上一次集体圣餐当中偷偷留下来的。”
“杀死一个生命实在是简单。”
“瞄准，然后就是蛮力的问题了。”
“一刀，两刀，三刀——
——他死了。”
艾利克斯做了一个向下砍的动作，随后笑着看向艾琳，而在艾琳的眼中，看到的却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和愤怒的火焰。
门外传来了脚步和激烈的打斗声紧接着又传来了莫里斯急切地呼喊：“艾琳！我一个人拦不住他们所有人！”
艾琳静静地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艾利克斯的讲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门内和门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而艾利克斯也没有在意艾琳的反应，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就和其他人一样，萨尔也不过是一个孤儿而已。”艾利克斯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压抑的怒火，“没有人在意他的活，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或许那些其他的孤儿会在意，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眼神中多了一丝悲哀：“是的，我明白的，我该明白的——”
“是卡斯帕把我救下来的，是他，将我看作是一个人。”
“一个人，而不是随处可见的垃圾。”
艾琳依旧一言不发，目光却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复杂情绪。艾利克斯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只是继续低语着，声音中夹杂着愤怒和绝望。
“现在，他不见了。我为什么不愤怒呢？我当然愤怒，而且永远愤怒，为了我的出身，为了这世道，为了——”
他的声音突然一顿，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难以掩饰的怒火，猛地挥起拳头，狠狠砸向了面前的大门。
“轰！”强烈的能量激荡开来，在空气中掀起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整个房间都仿佛在这一击中震颤。
“或许，不是为了什么。”艾利克斯的声音低沉，却透着无法遏制的狂怒，“我他妈就是想干死你们这帮杂碎！”
大门轰然破碎，连带着刚刚接近门口的那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瞬间倒飞出去，强横的力道甚至将他直接打出酒馆门外摔到了街上。
“来啊！狗崽子们——你们是想来抓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