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圣子的下落
“别怪我要价高。”
汉纳瞥着休伊特，抱着粗壮胳膊道：“这消息，也就我能知道了。”
休伊特不置可否，等待对方的“内幕”。
汉纳卖足关子，终于左右四顾，压低声音道：“你应该知道，在那位‘恶魔’入侵艾兰之前，教宗约翰一直待在觐主之地阿罗玛。”
“自从阿罗玛被劫掠，教宗逃到了艾德，待了几年没动。传闻都说，在那期间，教宗每天和苦主亲近，跟着苦主学习，写出了《启示》这本书。”
“《启示》里有句话……”
汉纳回忆着，磕磕绊绊道：“北方人受魔鬼指使，将苦难施于世人。”
休伊特听到这，忍不住开口打断，疑惑道：
“你读过《启示》？”
倒不是看不起眼前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
实在是如此年代，书籍并不普及。
而这类宗教典籍，往往由人亲手抄录在羊皮纸上，装订成册，放于苦修院内珍藏。
一本典籍绝对足以换取一座大型农庄。
这类珍宝，除非是作为誊抄员，否则就连一般的苦修士都没什么机会阅读。
至于寻常人？
了解的唯一途径，应该便是听主教们的讲解了。
寻常典籍尚且如此难以接触，更何况《启示》才被撰写出！
汉纳绝对不是什么信徒，极大可能不识字。
哪来的机会读到《启示》？
没成想，汉纳哼哼两声，以鄙夷目光看来，带着神气与不屑道：“都说了，教会里有我几位朋友。”
休伊特点头，道：“你继续。”
汉纳白一眼休伊特，这才收回目光。
他左看右看，停顿良久，忽地不耐烦道：“妈的！我刚才说到哪了！？”
休伊特提示道：“北方人受魔鬼指使。”
“要不是看在银币……”
汉纳低声嘀咕着，随后扫一眼休伊特，继续讲述道：“那句话不完整，后面半句是，‘仁爱的苦主知晓了一切，降临其子，拯救世人’。”
“教宗在《启示》里，做出了这么个预言。”
休伊特蹙眉，疑惑不解。
按照苦主教会的说法，圣子不是死后复活了吗？
圣子为救赎世人被钉死在，但却在第三天复活，又在十天后升天。
不然哪来的复活节？
可复活节都过了，教宗宣扬“圣子将再次降临”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圣子复生”就如同“三位一体”一般，是苦主教会绝对的铁律。
这类核心教义是基石，不可动摇分毫。
比如前世基督教，教会的主教们分为阿里乌派、安提阿学派，就“耶稣基督的位格”争吵了十余世纪之久。
所讨论的焦点，便是“圣子-基督耶稣”与“圣父-上帝”的位格究竟是“本性相同”？还是“本性类似”？
上帝的位格为“圣父”，只有神性；而基督耶稣的位格为“圣子”，但却由圣母玛利亚所生，从而具备了人类肉身，进而同时具备了人性与神性的特质。
主教们讨论的，便是基督耶稣兼具的二性间的关系。
神性？还是人性？
主教们秉持己见，驳斥他人，曾在“尼西亚会议”上公然争斗，用武力为真理代言，打得不可开交。
自那起，每隔一段时间，教会内部便会爆发一场论战。
休伊特了解这些信息，主要是前世看过《达·芬奇密码》这部电影，了解了一些背后的历史背景。
他借着前世的案例，分析目前的情况：
教宗所持说法，毫无疑问是在撬动“核心教义”这幢大厦的基石。
代入一般信徒的身份，自然而然会产生如下想法：
《福音》里写到：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说了是独生子，这位圣子又是从哪来的？
苦主难道不止一个孩子？
就算这位圣子与之前那位圣子本质相同，也共享同一位格，祂为什么要再次降临？
是为了再次救赎吗？
这么说，难道之前的救赎失效了？
还是说，之前的救赎根本就是假的？
我还能信你嘛！
以上猜测，绝对不掺杂任何夸张的成分。
圣子降临此事，毫无疑问会引起轩然大波。
稍有不慎，便足以酝酿出大麻烦。
教宗冒了如此大的风险，堪称赌上了自己的教宗生涯，就为了宣扬这么个学说？
为了什么？
休伊特想到这，向汉纳询问道：“教宗在兰尼所做的，就只是宣扬他的《启示》？”
“谁说的？”
汉纳又白了休伊特一眼，否认道：“这些都是我朋友对我讲的，教宗可没公开说过，更没宣扬过。我给你讲这些，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休伊特蹙眉，盯着满脸自得的汉纳问：
“什么事？”
汉纳却不回答。
他摸一个角杯握在手里，又捡起一块布，随后便将杯口对准柜台一侧的灯光，认真地擦拭起来。
休伊特又开始敲桌子了。
这一次，汉纳没什么反应。
他甚至没看休伊特，只将目光投向休伊特手心中的银币，用温柔眼光狠狠地抚摸了一把。
潜台词：我要钱。
休伊特大方地展开手心，亮出了完整的银币。
他手腕一翻，银币立即消失在手心，开始在指缝间来回翻转。
汉纳盯着银币，眼珠子来回滚动。
良久，他爽朗地笑一声，继续擦着角杯道：“你们的运气不赖，旅店还剩最后一间客房。”
“一枚银币，你们可以住一宿，吃顿大餐。”
对方又在坐地起价了。
这次是将回答问题与提供餐宿分割，分成两个项目进行捆绑消费。
不住房，不回答。
想听回答，要再付一枚银币。
休伊特看向海伊德，见对方摊手作出一脸随意的样子，于是转头盯着汉纳道：
“房间要了，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汉纳放下杯子，趴在柜台上。
他将两条粗壮胳膊横在柜台上，身体倾过来挡住了一侧的油灯，又将脸挡在休伊特面前，咧嘴笑着道：“我说了这么多，你难道还不满意？”
对方还挺记仇，记得自己说的“到满意为止”，但自己原本就没想着给钱，更何况此时还没听到答案。
于是，休伊特直视汉纳，连连摇头道：“当然不满意。你话才说到半截，谁能满意？”
汉纳撅嘴作出嘲讽的样子，站直身子摊手道：“那就没办法了，客房你住不到，答案你也听不到。”
对方有恃无恐，咬死了自己想知道答案。
休伊特无奈了。
他既不想被当成傻子坑钱，又想确定答案，于是便将手中的溜圆银币平放在桌上。
手掌抵着银币压实，随后轻轻一按。
咯嘣！
一声闷响。
待到休伊特将手移开，只见那枚银币已经嵌进了木质柜台里。
平平整整，严丝合缝。
银币像是原本就长在木柜中一般。
休伊特做了个邀请手势，默不作声地盯着汉纳。
汉纳目瞪口呆，瞪着那枚银币，随后又吞咽着口水，舔着嘴唇看向休伊特。
见休伊特面色平静，他试探着伸手，摸向那枚银币。
手指沿着银币的边缘来回搓磨，却感受不到高低起伏；指腹划过银币中心，却又能感受到纹路。
这不是巫术妖法，而是力量。
巨大力量瞬间爆发，将银币生生按进了木柜。
这样的威胁足够直观，比任何虚无缥缈的恐吓威胁都要奏效。
半晌后，汉纳谄笑两声，搓着手道：“嘿嘿，那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前段时间待在兰尼城的人应该都知道。”
“你如实说。”
“教宗来了之后，一是鼓励传教，第二就是找一个人。”
是安恩。
休伊特听到找人，立即确定了答案。
只能是安恩了。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圣子与安恩会被联系在一起。
然而事实如此。
教堂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天使长拉贵尔降临，既是得了羔羊的帮助，又与安恩的仪式相关。
而拉贵尔死亡，休伊特没能直接询问出对方的意图，但也能猜到对方降临的目的绝非为了审判自己。
至于那只奇怪羔羊，更是直言为了安恩而来，称自己为安恩的一部分。
结合羔羊口中的，拉贵尔与羔羊之间达成的某种交易。
不难猜测，那项交易正与安恩相关。
或者说，那两人都是为了“圣子”而来。
休伊特原以为，那只羔羊是类似某种灵魂，是安恩的转世一类。
听了汉纳的话，他才意识到这三者之间，远不是先前所知晓的“附身与被附身、部分与整体”的关系。
安恩竟然是圣子。
休伊特消化着信息，心中掀起波浪，面上仍旧神色如常，开口确认道：“教宗找的人，就是那位圣子？”
汉纳有些激动，紧张地点头道：“没错。前段时间，教宗暗中指示，要在城内寻找圣子。他压住了消息，没有发动信徒们帮忙，也不让他人知晓。”
休伊特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汉纳挠着头，耿直道：“我在城里有点势力，我的那位朋友找到了我。”
说罢，他自觉接上之前的话题道：
“教宗在《启示》中预言：复活节前夕，圣子将现于兰尼，于恶魔死亡时重获新生。”
“我的人找了很久，没找到符合的人选。”
当然找不到。
安恩那个蠢蛋，早就将自己打包送上门了。
休伊特点头，追问道：“你们找了多久？”
他要确定安恩被带走几天了。
汉纳回顾片刻，回答道：“我们一共找了五天，教宗三天前才走。”
三天时间。
休伊特按下念头，忽地盯着汉纳，平淡道：“你的那位朋友，应该就是维斯特吧。”
“啊！？”
汉纳丝毫没预料到会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疑惑一声。
他才说出口，立刻又闭上了嘴。
休伊特见汉纳的反应，知晓自己猜对了，于是笑着道：“我也认识维斯特，是他的老朋友了。我在克里斯莫苦修院听了许多次他的讲习，是他的虔诚信徒。”
“他现在还在兰尼城吗？”
汉纳起初压根不信，满脸疑惑。
直到听了苦修院的名字，他才放松少许，警惕道：“你找他做什么？”
休伊特信口胡诌：“我与他约定了，要同去莱恩城。”
汉纳彻底放松下来，摇头道：“他与教宗一起走了，就是去莱恩城的。你如果赶几天路，应该能追上他。”
“对了！我有一位朋友，平时经营着一支商队。你若是有需要，他可以……”
汉纳像是触发了连招，开口便一股子推销的味道。
休伊特白了两眼。
他瞬间回忆起汉纳所谓的生意，以及那些备受汉纳关注的目标客户“苦修士”。
这二人怎么会勾搭到一起？
结合汉纳与维斯特的联系、二人的身份职业，他忽地灵光一现，猜到了两人的“业务”。
于是，他刻意作出什么都知晓的语气，佯装挑明道：“我知道你的业务，不就是赚那些‘赎买金’吗？”
“啊！？”
这一声比听到“维斯特”三字还要大。
汉纳瞪大了眼，左右扫视，随即低声惊疑道：“维斯特把这些也告诉你了！？”
“当然！我们是老朋友了！”
休伊特将“老朋友”三个字说得百转千回、意味深长。
他见了汉纳的表情，知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俩人真是一路货色。
汉纳借着旅店的客流拉拢苦修士，为客户们介绍前往莱恩城的“独家线路”，暗地里却勾结北方人，在路上将这些苦修士劫为人质。
维斯特则充当了苦主教会的蛀虫，负责从那些北方人手中赎回苦修士。
这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针对苦主教会“保护教徒、排斥异教”的策略漏洞，狼狈为奸，彼此勾结配合，干着一本万利的买卖。
既赚了苦修士们的钱，又赚了苦主教会的钱。
休伊特戳穿了真相，顿感无趣。
他留下汉纳一人原地惊疑不定，自己则携海伊德走向旅店大厅。
待到落了座，两人尚未交谈，汉纳亲自端着酒食走了过来。
他将一道道美食佳肴摆在桌上，又端来美酒，陪着笑脸道：“早知道是一家人，至于闹别扭吗？嘿嘿，我给您赔罪，先前都是我的不对。”
“这些钱您收好。”
汉纳竟然将揣进腰包的钱取了出来，一枚枚摆在桌面上。
休伊特扫一眼。
这摞银币足有一指之高，少说也有二十枚。
这是有事相求？
休伊特没绕弯，直接盯着汉纳问：“什么意思？”
“嘿嘿嘿嘿~”
汉纳谄笑着，连连将银币往休伊特手里推，同时腼腆道：“您应该与维斯特主教熟悉，我想让您帮我带句话。”
休伊特决定听听，于是问：“你先说说。”
“嘿嘿，也没什么，就是他那天走得太急，我们没来得及见面。”
“您帮我问问，我与他的合作还有机会吗？我听说，他要被调离兰尼城了，能不能麻烦主教他，帮我与下一任主教提前沟通一下，我好早做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