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生产力飞跃（下）
“一、二、三——抬啊！”
伙夫们将沉重的铁方块抬出，缓慢地挪步到一座耐火高炉前，惹得众人前来旁观。
“放！放！放！”
就算他们已经放得轻手轻脚，这台机子落地时，还是发出了危险的闷响。
石酒走上前去，敲了敲铁皮，转向维达尔问道：“画画的，这铁疙瘩是拿来干什么用的？你们在里头敲敲打打一整天，就捣鼓出了这玩意儿来？”
“我是维达尔·拉图斯，是从王上钦点的学府毕业的大学士。”维达尔眉头一皱。“不是什么‘画画的’。”
“唉，行啦行啦。我又不懂你们读书人那么多规矩。你就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吧。”石酒不跟这个小年轻计较。
真要打起来，他那瘦竹竿子，没两下就对半折了。
维达尔拉开炉门，露出炉膛和加水口，就像撩开裙子一角那样诱惑。
“炉子？”石酒编织成束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咱这儿，不是已经有这么多炉子了吗？”
“我转述弗雷大人的话：现在给你们起炉用的炼金化合物很宝贵，接下来只运用于军事上。至于炉温问题，就靠这个来解决了。”
“两台炉子一起烧，那又能咋样呢？又不像是学堂教的：一个和另一个凑一块儿，变成两个。”
石酒犯起嘀咕来。可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对弗雷的期望远大于质疑。
“好了，都别多问——先往里注水，快把水舀过来！”
维达尔对铁匠们有些颐指气使。他毕竟是读书人，要他和这些刚开始认字的大老粗共事，实属不快。
弗雷的最终方案，将锅炉安装得偏靠下方。
这样能提高最低水位，也尽量拉高了载水量，免得观察不善把锅烧炸；却也让填水的过程重复枯燥起来。
“这玩意儿比俺家拉磨的驴还能喝水！”劳苦之中，不知道谁冒出来这一句，惹得大家发笑。
“怎么说话的？它怎么能跟畜生比呢？”维达尔用指头抚过蒸汽机，“它可是宝贝，我和弗雷大人亲手做的。”
“俺家的驴，那也是俺家的宝贝啊！”
众人又是一阵笑，维达尔的脸很明显地拉了下来。
“驴是生产工具，蒸汽机也是生产工具，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弗雷抱着一工具箱的零件从工棚走出来。
“硬要说区别，区别就是——这东西比你家的驴力气大。而且大上个三四倍不成问题！”
“我说老爷，您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刚刚跟维达尔犟嘴的匠人有些不好意思，陪笑着说道。“这玩意儿重是重了些，可小小一个的，还能比驴子力气大？”
“我不仅没骗你，我还要告诉你们：今后我要做出来更大的蒸汽机，比这台所能产出马力，还要强十倍，甚至二十倍！”
“二、二十倍……”这群人大吃一惊，连忙掰着指头计算：“就一台这样不起眼的机子，能顶快一百头驴子？！”
弗雷放下工具箱，将鼓风机涡轮扇叶组装起来，对接到高炉的风口上。随即将蒸汽机的挡板拆下一块，开始调试平衡飞轮的齿轮。
低速高扭矩输出，最适配涡轮状扇叶输出动力。弗雷按照这一知识，调换了一下齿轮比，将大齿轮连接鼓风机轴，小齿轮联动上传动轴。
完成。
“起锅，起锅。炉子也点起来，往里下矿！”弗雷身先士卒地往锅炉里送了一铲煤。
众人这回就相当配合了，运料的运料，送炭的送炭，没一个闲着。和被维达尔使唤时那副吊儿郎当、磨洋工的模样截然相反。
“石酒。”弗雷找到往高炉里倒碎铁矿的铁匠头子，“我昨天给你定的指标，你这里收到了吗？”
“头儿，收到了。就是说……”
石酒从兜里掏了掏，摸出个被汗浸湿，变得皱巴巴的纸团子来。
“你限我三四天，打这么多件盔甲和武器出来。就先不说锻打工序要多久了，光是炼这么多铁，也来不及啊。要不，再多摊派些人到我这来帮忙？”
“所以我这不是来帮你的忙了吗？”弗雷用下巴指了指正在升温的蒸汽机，“喏，它就是我派给你的帮手。”
“它？”石酒看着正在“嘶嘶”叫的铁疙瘩，叫什么……“鸡”来着？他可连名字都认不得。
“它能抵过十多号鼓风手。”弗雷道，“你就看仔细了。”
炉火在灰烬中跳动，映红了每一张满是汗水的脸。众人紧盯着那台刚刚完成的蒸汽鼓风机，眼中多少带着些惊疑。
轰鸣的声音从蒸汽机内部传来，铁匠们目光也随之慢慢转移，看向那通向炉膛风口的巨大的铁管上。
弗雷走上前去，转动阀门杆，打开活塞蒸汽道。那一刻，不止是铁匠们，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鼓风机的风从管道中汹涌而出，炭火本就旺盛，却在这股强劲的气流推动下变得更加狂暴。
炉口的红光在一瞬间像岩浆般涌出。烈焰爆跃而起，窜出的火舌舔舐着无阳天幕的灰暗，几乎吞噬了整个炉口。
有人想要后退，却被那股猛烈的热浪推得脚步不稳，只能站在原地，口鼻间的空气干燥如沙。
火星如雨点般飘洒而出，降罚围观的人身上，点点刺痛游移在他们打着赤膊的躯体上。
可在一台咆哮机械的淫威面前，他们屈服了、麻木了，不敢动弹，也不想动弹。那简直像是一座巨大的神像，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横亘在他们眼前。
“放液。”弗雷说道。
铁匠们如梦初醒，呆滞地望着弗雷。
他就站在那里，高炉正前方。身影被耀眼的光芒吞噬，在身体的边缘留下一道弧光。声音沉稳如磐石，仿佛感受不到身旁的热浪，眼中闪烁的光芒却令所有人心头一震。
“神迹……这是神迹……”有人小声地叨叨起来，做了一整套祈祷用的仪式动作。
“熔炼已经结束了。”弗雷指着高炉的出液口，“开炉放出铁水吧。”
白花花的铁水在众人沉重呼吸中沿液槽流下，就连杂质都显得那样稀疏。
“老……老爷。”一个铁匠战战兢兢地问道，“您这是把炼狱之火，给请到这儿来了吗？就算是上次您显神威，也没见得炼这么快啊。”
“你以为这是什么呢？”
“魔法……呃不不不，奇迹？还是说——神术？”
“是技术。”弗雷说，“你们被神压得太久，也该见识一下真正能改变世界的东西了。”
他顿了顿，向四周巡望了一圈：“石酒呢，把他找来。”
“头儿，不用找，我就在这儿。”石酒这回看弗雷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点畏惧了。“有什么事要吩咐下来？”
“先前你说人手不够。那现在呢？能不能把工期赶上？”
石酒嘴一周的胡子抖了抖，看得出是嘴唇有动作。
然后他举起拳头，用力地砸在自己毛茸茸的胸膛上：“你就放心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