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权力的对撞（下）
“哪呢？”弗雷还没来得及把嘴边的人油擦干净，就跟着山羊须一路跑起来。
“他们在外边！挖了坑！就等着——哎呦！”
山羊须摔倒在地，疼得直哼哼。
他是跑着来告密的，现在又要他带弗雷跑回去，实在是太勉强这个数日没法饱腹的人了。
“弗雷大人。”蕾娜趁此机会，赶紧对弗雷说道，“我们要是没赶上，饥民已经抢先动了手——您打算怎么办？”
“……”弗雷这才缓了缓，思忖片刻，给出回答：“绝对……绝对不能让风盾堡来的人回去报信，一个也不能放走。”
“您明白就好了。”蕾娜松了口气，“此事要紧，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否则我们辛苦建立的秩序，将会被毁于一旦。虽然我相信，就算是风盾堡的骑兵来了，你也可以迎敌——”
“正面的军事力量我可以挡住，可旁敲侧击的游击战呢？”弗雷摇摇头说，“他们肯定会在各处放火，摧毁我们在镇外的劳动成果。把我们的居民慢慢耗死。所以就必须把这批知情人全扣住！”
“大人，大人呐！”山羊须顿首谢罪，“我太碍事了！我这就继续带您去——”
“不必了。”蕾娜说道，“你指出地点来。我和弗雷大人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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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和蕾娜心急如焚地赶到山羊须所说的设伏点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沉。
已然太迟了。
伏击化作了行动，道路于此刻俨然化作了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
挽马和车辆早已脱离开来，几匹挽马正惊慌失措地在一旁嘶鸣徘徊，眼中满是恐惧。
那原本承载着重要物资的车辆，此刻凄惨地倾倒在地，上头的物资凌乱地散落一地。
几个木箱从车上掉落在地上破裂开来，里面的各种物品滚得到处都是，在尘土中显得格外狼狈；还有些亚麻布袋已经被迫不及待地撕开，开袋即食，露出了里头的陈年谷物。
而制造这一切祸事的元凶，已有几个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
殷红的鲜血，像肆意编织的蛛网般蔓延，在干燥的地面上洇出一片红心湖。
断肢残臂飞散在四周，有的落在凌乱的物资旁，有的挂在倾倒车辆的残骸上，宛如被暴力拆解的人偶部件。
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血腥气，犹如实质般厚重，与飞扬的尘土交织在一起，钻进鼻腔，呛得人几欲作呕。
最让弗雷不忍的是：这些人是笑着死的。
他们淌血的嘴角，还粘着些许谷物。被砍杀之前硬生生地塞了一口进嘴，还来不及品味喉咙间妙不可言的充实感，就被大卸八块。
可也确实如他们生前所期盼的那样，干了这一票，就可以真切地吃到食物。
那笑容，在这血腥狼藉的场景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
即便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洋溢于冰凉面皮上的幸福，竟然没有因此褪色。
“弗雷大人！弗雷大人！”饿脱相的男人蹦跳起来，像开心的孩子。“这里有好多食物啊！他们带了好多食物来了啊！快来！他们——”
弗雷被地上惨景吸引走的视线转回前方，这才看到更远处的幸存者。
饿脱相的男人身形如风中残叶般摇摇欲坠，却仍拼尽全力朝着弗雷奔来。他的身后追着两名全甲的武士。剑锋只在咫尺之间。
可他不害怕。因为他干裂的嘴角上，也沾着谷物的颗粒。胡子上甚至还点缀着些许，比夜空中的金色耀星还明亮。这抹亮色，于他而言，就是生命尽头最珍贵的慰藉。
“住手！”弗雷一面喊，身体一面不由自主地跑动了起来。
为时不晚！他还能救回一个！
向前方跑动的瞬间，又有三名全副武装的护卫从道路旁边杀出。
千钧一发之际，蕾娜眼疾手快，迅速从地上抄起一块尖锐的铁片，精准地挡住了那对常人而言是致命一击的进攻。
左侧护卫抵近的瞬间，弗雷屈肘猛击，动作之快宛如霹雳，狠狠砸在对方喉结上，就连护喉也一并打凹下去。
那卫士的喉间发出“咯”的闷响，双眼瞬间瞪大，如遭贯顶猛击。双手本能捂住喉咙，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向后倒去。
弗雷旋即借着前冲之势，右腿迅猛踢出，正中右侧护卫膝盖。
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咔嚓”声，那护卫膝盖骨瞬间错位，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跌倒。
快……还来得及——！
弗雷身形弹射而出，跃至最后两名守卫身旁，毫无征兆地出手，徒手锁住其中一名的脖子，将其撂倒。
可这，就是他这具神使人躯的极限了。
两秒，仅仅两秒。对于要解决相隔十二米的四人之重任而言，还是太少，太少……
弗雷拼尽全力阻拦最后一剑的动势，哪怕只是改变一毫一厘也好。
先是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攻击对方手腕，让剑锋偏移。可奈何距离实在太远，时间更是如白驹过隙般短暂；电光火石间，弗雷没有丝毫犹豫，干脆猛地挺身而出，迎着那锋利的剑刃伸出手臂，妄图以肉身强行挡下这致命一剑。
可剑刃已经提早一步，落位在饿殍似的男人身上了。
只听一声沉闷的苦哼，男人的身躯一颤，缓缓地软倒下去，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汩汩涌出，在地上溅成一幅长条，铺写出惨烈的画卷。
最后一名护卫把剑刃砍向设伏者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甚至都还没意识到周遭的同伴已经悉数倒下。
弗雷也只好接上迟来的反手一掌，将护卫打倒在地。
苦酒已酿，自业自得。
（这算什么？这究竟算什么事！？）
弗雷环顾着满地狼藉，在内心泛起一阵无力。
“他们是饿疯了，急着想摆脱这种痛苦……”他蹲下身，让断了气的男人合上眼睛。
“您不用太难过。”蕾娜也放倒了自己所对付的守卫，前来和弗雷会合，“如果他们真得手了，事后我们也不好处置他们。毕竟这队马车护卫，也只是尽自己的职守罢了。现在这样的结局，算是对得起他们，也对得起我们。”
“可他们是人，不是用坏就可以丢了的工具啊。”弗雷还有些恍惚。就算他很努力地去尝试了，还是没法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个世界的普遍价值观。
“天意，或者说世道腐坏。诸神离乱，怪力横行……所以才说，执政者难当。”蕾娜道，“既然您不希望面对这样的事，就请您坐到神使的位置上去：受召而来，办完事就被放逐而去。不要操人君的心。”
“可也只有我了。”弗雷说，“你们都已经把这些事情看得司空见惯了，根本不会去尝试做出改变。”
“那是您的选择。”蕾娜做了个保守的回复。
“解决了吗？”艾琳·海卓莉丝的声音从陷坑里发了出来。
她努力地爬出马车，却见到了弗雷和蕾娜的面孔。
“你的守卫……都解决了。”弗雷看了看蕾娜，说道，“蕾娜小姐，帮个忙吧。把她和她的守卫们，都绑到地牢里去。”